安錦如冰冷的目光落在任苒臉上，居高臨下，說：“聽到就聽到，隻要不說出來，就行。”任苒拚命想掙開淩江的手臂，無論用上多少力氣都是白費。她隻希望手機沒被淩江發現，發給林重的消息沒被截斷。安錦如扭頭上車，因為安錦如發現，任苒就算被那男人強行抓著，就算再疼，任苒一眼都沒看向自己，哪怕是一點眼神求助。陽光被陰雲遮住，任苒衣衫淩亂，沾滿泥土枯葉，一聲也沒吭，黑澤雄二心頭有種說不出的憋悶感。看著任苒被拉到小轎車上，有種藝術品要被撕碎的破碎感。淩江捆好任苒，正要將車門關上，突然車門被拉住了。“你要錢可以，把人留下。”安錦如順著黑澤雄二指的方向看過去，任苒被淩江隨手找到的繩子捆住手腳，嘴也塞得嚴嚴實實。安錦如突然一笑：“黑澤先生，你還是為了你家族的榮譽，走吧。這些小問題，我來解決就行。就當，售後服務。”黑澤雄二拉住車門：“你不過是要錢，我給你就是，你把人放了。”安錦如揚起臉，有些意外地看他：“黑澤先生什麼時候憐香惜玉起來？不知道，這個成語，黑澤先生懂嗎？”黑澤雄二不想理會她，徑直坐到副駕駛上：“跟我去銀行，我給你們錢。”任苒發出“嗚嗚”的聲音，急迫地想要說什麼。淩江一言不發，把她固定在後排上。安錦如冷笑：“不好意思，這單生意我還不想做。定金我馬上還你……”“你要多少，說。”黑澤雄二摸出手機，“我馬上給銀行經理打電話，讓他們準備錢。隻要我能辦到的，一定滿足你。”安錦如盯著他的眼，琉璃一般透明美麗的瞳仁輕輕一轉，在任苒臉上輕輕飄落：“看不出，黑澤先生對任小姐還挺有好感的。”她的臉色忽而沉了下去，從手包裡摸出一個東西，指著黑澤雄二的臉：“隻可惜，我的地盤我說了算。”那是一把槍。任苒睜圓了眼。沒想到安錦如手裡竟然出現一把槍，從來沒近距離見過手槍的她呼吸開始急促，力氣似乎也在慢慢消失。她會開槍嗎？她會殺人嗎？這才是安錦如真正的麵目吧。上天保佑，他一定要收到消息。最意外的是黑澤雄二。充其量，他們不過見了兩次麵，最近的那次見麵甚至鬨得十分不愉快。他竟然會為了她，主動當人質？安錦如把任苒和黑澤雄二帶到一棟獨立的公寓，看不出是民宿還是小彆墅。淩江還把黑澤雄二的眼睛蒙住，任苒拚命偷看窗外的景色，想要記住有特征的。可惜現代的高樓大廈，人群川流不息，無論身在何處，入目所見的幾乎都是一模一樣的景物。還沒等她記住多少，已經到了安錦如藏身的地方。任苒被扔進一間極小、又空蕩蕩的房間裡，手腳捆住，嘴也貼得嚴實。淩江下狠手捆她的時候，任苒想起幾個月前他的溫柔體貼，除了相貌相似，他對她的態度，他的眼神，全然是個陌生人。兩個人的對話任苒聽得一清二楚，雖然都含糊其辭，但任苒知道他們一定是在說什麼重要的事，或者重要的東西。什麼交易，什麼交貨、提貨單、海關。林重，他收到了消息，一定會來救自己的吧？房間空空如也，窗戶是封死的，陽光穿過玻璃，從金黃變得橙黃，任苒挪遍了房間也沒找到一塊能割掉繩索的東西。時間一分一秒流逝，麻木感從手腕、腳腕慢慢爬上手臂，身體開始僵硬。正是一籌莫展，房門突然開了。安錦如居高臨下地看她，與在談判廳外小樹林不同的是，這次她的目光並不陰冷。她手裡是一碗方便麵，正冒著熱氣。她放下方便麵，又給任苒鬆了手和口，說：“十分鐘後，我來收碗。”“安……安小姐！”任苒見她轉身拉開了門，忙喊住她：“你……”你了半天，似乎忘記了要說什麼。安錦如的背挺了挺，聲音傳來，一如既往的冷靜：“快點吃。”任苒說：“懸崖勒馬，你還來得及。”“來得及？”安錦如低聲重複這三個字，“小妹妹，你根本不知道我做過什麼，我眼前就算是懸崖也隻有跳。”她轉過身，看著任苒：“跳，還有生路。不跳，我就是個死。”任苒有些發怔地看她。想起林重說過的話，安錦如的父親常年從事盜掘古墓，成立安晟拍賣公司的初衷，是為了處理盜竊的文物。這個公司，幾乎是安錦如一手打理起來，從名不見經傳的小公司，成為C市最大的藝術品拍賣公司。她動了動唇，終究還是說：“如果，你能自首……”“不會，我永遠不會自首。”安錦如蹲下身，直視任苒的眼：“你彆白費口舌，我不會放你走的。”眼睜睜看門關上，反鎖，任苒一點辦法都沒有。她一向不吃方便麵，此刻鹹香味一個勁地往鼻子裡鑽，任苒顧不得習慣，大口大口地吃起來。剛放下碗，門又打開了。這次進來的是淩江。任苒真的不知道怎麼麵對他，他也默不作聲，拿繩子捆任苒的雙手。任苒終於開口：“你們，到底要做什麼？”淩江充耳不聞，雙手隻忙碌著捆任苒的手。任苒用力掙脫他的手：“淩江，你難道就想一輩子這樣？”他終於有了反應，眼皮撩起，露出一個冷笑：“你既然什麼都知道了，那知不知道我待會要怎麼對待你？”任苒身子一抖，旋即搖頭：“你不會的……”話還沒說完，淩江突然狠狠地一掌打在她臉上，任苒半邊臉頓時腫了起來，身體也偏倒在地板上。淩江冷冷看她一眼，摔門而去。這一掌打得清脆響亮，隔著牆壁都能聽見。任苒隻是坐在地上，怔愣許久，似乎忘記了痛。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隻過了一會，她忽然一低頭，發現一件驚訝的事。還沒等她想通緣由，門又打開了，這次淩江的神色有些慌張，更多的是凶狠。任苒就像大海裡的一葉扁舟，被他拖著到了客廳，太陽穴上抵上一個又硬又涼的東西。任苒頓時明白了自己的處境，身體一陣輕微的戰栗。隻在電視電影裡看過的場景，真實地落在自己身上。更詭異的是，公寓的門打開著，林重半靠著門框，以一種極其放鬆的姿態，淡淡地看著他們。眼神裡的關切停留在她身上的一刹那，任苒的心突然跳了起來。一瞬間，任苒居然想到的是——站位很好，風景框正好，線條很美，畫出來一定很好看。安錦如的聲音響在任苒的耳邊：“林總，你一向很冷靜。現在，你女朋友在我手上，該怎麼做，你自己清楚。”林重神情自若地張開雙手，舉在胸前：“安總，首先我說明一下，任小姐不是我女朋友。你看，我沒有武器，你有什麼想法跟我說，我轉告給日本警方。”黑澤雄二的聲音在房間角落傳出：“你要的錢，銀行都準備好了。”“閉嘴！”安錦如喝道，聲音裡有種惱羞成怒的顫抖：“誰知道是不是你搗的鬼，警察才會知道這裡。錢我拿不到，你也彆想有命。”林重抬手製止安錦如調，她正轉槍口衝向黑澤雄二：“安錦如，你想清楚，殺了他你就拿不到錢。”安錦如冷笑，眉眼凝結冰霜：“大不了不要命，要死一起死。”任苒被迫低著頭，看不到安錦如的動作，當她聽到近在咫尺的槍聲時，第一反應不是捂耳朵，而是拚命往後一推。安錦如還沒來得及第二次扣下扳機，手槍已經飛到空中。時間像是停滯了，任苒看見半空中飛去一道弧線，極慢卻遙不可及。淩江衝上來想要抓住槍，林重卻是搶先一步撞開了他，兩人旋即扭打在一起，就連手槍落在棕色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音，也是充耳不聞。不偏不倚，手槍就在任苒伸手可及的地方。安錦如已經撲上來想要搶，而任苒幾乎是下意識的，狠狠往前一竄，暗中早就鬆開的手同時伸出，小巧的手槍立即滑向門邊。任苒以為大功告成時，淩江一伸手，手槍穩穩當當地落在他的手裡，黑洞洞的槍口指向林重。任苒全身血液瞬間凝成了冰，安錦如麵色驚喜，叫道：“給我！”林重保持一種僵硬的姿勢，一動不動，像一尊大理石雕塑。任苒跪在地板上，膝蓋抵得生疼，她想要發出一點聲音，喉嚨乾澀。林重的頭似乎微微在動，像是提醒她，不要輕舉妄動。屋子裡，安錦如的聲音冷酷得像一條蛇：“把槍給我！”淩江一拳打在林重臉上，打得他麵朝下趴著，像是暈過去了。而後，淩江蹲下身，用膝蓋抵著林重後背，防止他掙紮。任苒似乎聽到林重骨頭折斷的聲音，心頭一緊。眼角餘光似乎看見黑澤雄二倒在一旁，不知情況。冷風吹來，涼意像針一般刺進骨頭縫裡。“給我！”淩江看著任苒，目光無波無瀾，仿佛她已經是個死人。槍口對準了她，她有些慌，更多的是遺憾。言阿姨的那封郵件，她還沒看，她其實真的想知道言亦久要對她說什麼。她與林重，才捅破窗戶紙，還有很多話沒有說，不知道下輩子還有沒有機會遇見。還有，她忘了給父親說一聲，爸爸我愛你。任苒閉上眼，不再看對著自己的槍口。等待是漫長的，尤其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來的死亡……槍聲終於響起，等待的痛卻沒有到來，任苒隻覺得臉上一熱，似乎有什麼東西濺到皮膚上。眼皮像是不受控製地睜開，淩江還是那個姿勢，槍口微微有點冒煙。她的頭腦一片空白，直到肩頭被重重地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