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這麼說,淩江現在在日本,守著一個重要文物,是什麼呢?賣給誰呢?”任苒支著下巴問。林重承認:“這個我也不清楚。”“你不是說淩江帶著重要文物,現在在日本嗎?”任苒很認真地分析,“我覺得安錦如也一定會和他彙合。但是他會在日本什麼地方呢?”林重笑:“這就是我在京都的原因。之前,安錦如曾經兩次往返日本,我查過,是到了京都。我感覺,安錦如的最後一單一定不會是個小數目,所以她會很慎重地挑選買家。我查過了,這兩次她都到了京都,我根據一些線索,推斷出買家。”“黑澤家也是嗎?”林重笑著點頭:“也是順便查到了你家的畫,在黑澤家的美術館裡。”“謝謝。”任苒誠摯地對他道謝,又問:“所以你才會在公園遇見我?其他地方你去過了嗎?”“去過,但是沒發現安錦如或者淩江。他們大概也是擔心暴露,一直沒現身。我也隻能守株待兔。”任苒泛起一陣心疼,擔憂地說:“你這樣守下去,萬一錯過了怎麼辦?還有,你這樣找安錦如和淩江,還是不太安全吧?不如就給公安報案,他們來,總是比你單槍匹馬的好。”林重衝她晃了晃手機:“昨天就聯係了潘鋒。通知了他,警察差不多也應該知道了。”想起電話裡,潘鋒氣得冒火聲音,言語中有指責更有關心,林重有些想笑,又有些懷念,這位師弟的脾氣還是那麼火爆。回憶著,回憶著,看見任苒低頭忙碌的模樣,他的目光放得悠長又堅定。總有一些美好的人、美好的事,值得堅持,哪怕身處黑暗,也要向往光明。孫曉偉給了半天時間讓任苒發資料給他,好幾個材料需要任遠的簽名。任苒沒辦法,隻要撥通了網絡電話。“喂,爸。”電話一接通,任苒霎時說不出話,剛說了兩個字,喉頭突然有些哽咽。任遠沒有說話,聽筒傳出了他的呼吸聲。任苒又叫了兩聲,才聽到任遠一聲輕歎:“小苒,你在日本,有沒有注意照顧自己?”任苒眼眶一酸,眼淚輕輕拭過臉龐。她輕輕說:“我很好,爸你不用擔心。”隔著網絡,她能聽出父親的關心。任遠說:“小苒,言阿姨……”任苒不想聽到“言亦久”三個字,忙打斷任遠:“爸,你讓助手開郵箱。我們家的畫我找到了,孫曉偉……哦,就是孫醒叔叔的兒子正在負責一個項目,就是要求日本一些賣家歸還不正當途徑的文物。我正在提交材料,有幾個材料需要你手寫申請和簽名……”“小苒,你聽我說。”任遠試圖說些什麼。任苒歎口氣,說:“爸,我不想說她。有什麼事,回來再說好嗎?”任苒倔強起來,連任遠都說不服她。掛上電話,任苒幽幽一陣歎息。林重問:“還在為言老師難過?”“我不知道。”任苒把手機扣在桌上,“她給我發了郵件,我不想看。”林重本來想說,也許她有苦衷諸如此類的話,想了想,換了話題:“京都的紅葉很美,再過兩天正是最好的時節。等我們的事情了了,陪你在京都好好玩玩。”任苒笑,眉眼舒展開,帶著少許的羞澀:“嗯,好。”那得儘快解決很多事情才行。現在,此刻,任苒就在解決很重要的事。談判會馬上就要開始了,中方談判組在日方接待人員的陪同下,步入談判廳。光滑的瓷磚,幾乎能映出人臉,高跟鞋踩在上麵,蹬蹬蹬的讓人心緊張和敬畏。任苒走在隊伍最後,孫曉偉不露聲色,走到她身邊輕聲說:“彆擔心,你隻是陳述一下,表示《墨梅圖》是被盜竊後轉賣的,就行了。”任苒說:“他們可以說,不知道是盜竊的。”“放心。《墨梅圖》是屬於國家不允許帶出國境的文物,除非對方不知道文物的價值。但是,他得拿出證據,證明他不知道。”孫曉偉告訴她,“你想,都是文物愛好者,怎麼可能不知道?”任苒知道孫曉偉是在開解她,感激地一笑:“謝謝,我沒事。”孫曉偉突然問:“你這兩天是不是遇到什麼高興的事,看起來比在國內精神好多了。”“有嗎?”任苒下意識摸摸臉,“我沒什麼呀,這兩天就在準備這個談判,還看了好多談判方麵的書。”林重還教了她一些簡單的方法,如何察言觀色等等。隻是,他教得不專心,她也學得不認真,兩人累積多時的感情,似乎有些控製不住。孫曉偉賊兮兮地打量她的臉,任苒故作生氣的樣子說:“你再這樣,回去我不請你吃飯了。”兩人正小聲地說著,談判團已經走入了談判廳裡。明亮的節能燈刺得人睜不開眼,巨大的圓桌前,任苒見日方代表席位上坐了不少人,男女都有,西裝革履,臉色沉重,向中方談判團的目光非常不善。她低聲咕嚕:“臉這麼難看做什麼?”“他們覺得花了錢買了好東西,卻又要被討還回去,當然不高興了。”孫曉偉說,“這些都是京都附近的藏家。”對於這種心態,任苒在與黑澤交鋒後,認識得很清楚。她輕輕哼一聲:“強盜都這麼想的。”談判團雙方領隊已經互相介紹完畢,當介紹到任苒時,她察覺到有道說不出意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在日方眾多人頭中,她清楚地對上了黑澤雄二深沉的眼。孫曉偉曾告訴他,月夜野私立美術館有四件藏品是符合歸還條件的。見到他,任苒毫不意外。黑澤雄二還是對她輕輕點頭,旋即彆開了目光。任苒看見,他身邊坐著一位白發老人,麵目嚴肅,相貌與黑澤雄二有幾分相似,猜想可能是他的父親。雖然與他談不上多深的交情,但在這種場合下相遇,多多少少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談判很艱難,看著中方、日方唇槍舌戰你來我往的,任苒心情有些沉重。曆年來,不知道多少珍貴文物流落,有多少像她這樣一直在尋找的人。她突然想起林重曾經說過的話,花有重開日。是,花一定會有重開的一天,隻要人不放棄。談判冗長,再加上翻譯的時間,任苒聽得有些累,目光極其無意地看向對麵的日本人,發現黑澤雄二正在低頭看手表。看手表的行為並無什麼可疑,但是這是任苒在十分鐘內,見到他第四次看手表了。“如果一個人在很短的時間裡,多次看表,他一定是約了什麼人見麵。”林重的聲音響在任苒耳邊。黑澤雄二會有什麼事那麼緊急呢?任苒有些好奇,當黑澤第五次看手表後,附在他父親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以不驚動旁人的低調,離開了談判廳。任苒血液裡的冒險因子又開始了蠢蠢欲動。林重笑話她,明明可以靠臉和才華,偏要靠探險。她反唇相譏:“這不是正是你喜歡我的地方?”此刻,好奇心已經淹沒了理性,她放下手中的資料,用同樣若無其事的模樣,跟上了黑澤雄二。日方安排的談判廳並不在京都的市區,這棟建築據說也是新建的,平時沒多少人經過。任苒的跟蹤經驗在這段時間大增,腳步放得輕,黑色高跟鞋踩在布滿落葉的草地上,半點聲響都沒有。黑澤雄二也沒想到有人跟在後麵,低著頭匆匆走到大樓的西側小樹林裡。“黑澤先生果然準時。”冷淡的女聲自一棵楓樹後傳出。黑澤雄二麵無表情:“安小姐敢來,我怎麼不敢赴約?”安錦如站在楓樹旁,黑色小西裝和長褲,臉上的粉底均勻,眉眼濃烈張揚,看著還是精明強乾的女總裁。她微微一笑:“我隻是來要本屬於我的東西,為什麼不敢?”黑澤雄二眼中閃過一絲不耐煩:“安小姐,你們中國人說,明人不說暗話。我說過,東西沒拿到手,錢是不會給的。”“東西就在日本,提貨憑證我會給你。”安錦如強忍著不耐煩,“都在我身上,隻要你給錢,我馬上給你憑證。你知道,在日本,你比我們去提貨更安全……”黑澤雄二打斷她的話,麵無表情地說:“安小姐,你也知道現在不安全。如果不是你們的疏忽,事情至於鬨那麼大?家父為此已經責備過我了。所以,還是那句話,沒見到我的東西,錢是不會給的。”安錦如氣得往前走了兩步,胸口劇烈起伏。連日來,她在日本擔驚受怕,急需要這筆錢脫身,還有以後的生活。然而黑澤雄二像捏住了蛇的七寸,抵死不鬆口。黑澤雄二輕輕一笑,摸出手機:“安小姐,不要衝動。這是在日本,我打個電話,警察來了,有些話就不太好說了。”這是明晃晃的威脅。安錦如咬牙冷笑:“好,你不給錢,咱們魚死網破。你彆忘了,你在我那還有拍賣紀錄。黑澤家購買有汙點的文物填充美術館這種事,要不要我找兩個記者宣傳宣傳?”黑澤雄二深呼出一口氣,睜開眼時,看著臉色冰冷的安錦如,輕輕吐出兩個字:“請便。”他剛轉身,卻被眼前的情景一驚。一個男人正強行拖著一個女人朝這裡過來。他不記得見過這男人,但被捂住嘴動彈不得的女人,他是認識的,就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任苒。挾製任苒的男人直接把她拖到安錦如身邊,說:“她都聽到了。”任苒恨恨地看著淩江,咬著下唇,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