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翼冷冷地掃來一眼：“有沒有可疑的人進來？”“沒有。”四個男人麵麵相覷，“我們一直在倉庫裡，沒看見不認識的人進來。”方天翼快步在四周巡看一番，還特意去了左邊最角落上的小房間裡看了看，的確沒發現可疑的情況，仍舊不放心。來回踱步，他吩咐：“你們把東西放門口，我馬上安排人到門口來接應。你們就在這裡，把那人看著，彆讓他跑了。”說完狠狠一甩門，砰聲猛烈地撞擊倉庫的牆。老板有吩咐，這群人當然聽從。搬東西的搬東西，看守的看守，總算乾完了活。小頭目大步走到小房間，推門，愣了一下，突然叫起來。“跑了！他跑了！快打電話給安老板！”倉庫裡頓時吵鬨成一團，去而複返的方天翼見狹小的房間裡空空如也，地上的灰塵勉強空出一個人形，證明曾經有人關在這裡，除此之外，連個會呼吸的都沒有。方天翼反手一耳光打在小頭目臉上：“連個人都看不好，要你有什麼用。”安錦如反倒是最鎮定的。她隻冷冷瞄了房間一眼，吩咐：“找，找到直接打死。”小頭目鼓起勇氣說：“老板，我們這倉庫不是有監控嗎，找監控看看不就行了？”話沒說完，臉上又挨了一掌。方天翼滿臉陰鶩：“監控壞了，是不是你乾的？”說著，又賞了他一耳光。安錦如及時叫住了他：“彆打了，打也沒用。叫上幾個人一起找，我去看拍賣會。”“要不要暫停？”方天翼問。“把那耗子找出來，天底下就沒人知道這些事。”安錦如目光冰冷，一一看過在場所有人的臉，“誰要是走漏半點風聲，耗子的下場就是你們的明天。”幾個人悶著頭一聲不吭，按照安錦如的吩咐，嚴格搜索。倉庫很大，要找出一個人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搜查一圈後，所有人一無所獲。方天翼臭罵：“你們都是吃乾飯的？一個人都找不到……”他忽然轉身，看向身後那條隻容一人通過的小巷道，兩邊存放的是大型紙櫃，一直堵到最右邊的牆壁。沒有人，也沒有可疑的聲響，方天翼沉下臉，慢吞吞地走過去，邊走邊敲紙箱。倉庫裡回蕩著他的腳步聲，手指關節敲擊紙板的聲音，仿佛敲擊在心口。他突然一掀某個紙箱的蓋子，節能燈光下，一尊石刻佛頭的肉髻露出來。大半個頭隱藏在黑暗中，比平日所見的慈眉善目多了幾分猙獰。方天翼慢慢合上紙蓋，剛轉身，突然一把掀開旁邊的紙盒，藏身在紙盒裡的人尖叫起來。“是你！”方天翼一把鉗住馮雪的脖子，將她狠狠拖出箱子：“你來做什麼？是你把他放走的？”馮雪握在手裡的手機落在地上，拚命掙紮，拳打腳踢：“你……放開我……”。方天翼一腳將手機踢到身後，獰笑道：“想要偷拍我們倉庫？好讓王鶴德擺脫嫌疑？彆做夢了！他就是我們的替罪羊，你也是！”“你……凶手……”馮雪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方天翼根本不給馮雪機會，隻須一個眼神，那幾個嘍囉一擁而上。馮雪突然一掙，開始拚命反抗，憑借弱女子之聲，高聲大叫救命，聲音無力地在倉庫裡回蕩，幾個大男人和方天翼輕蔑地看她，剛轉過身，驟然發覺倉庫的門正在晃動，幅度極小。任苒拖著林重，機械似的往回拚命跑著。馮雪的慘叫聲縈繞在腦海裡，她沒想到馮雪竟然會為了王鶴德以身試險，更沒想到安昇竟然從事文物盜竊的勾當。他們搜索倉庫時，任苒本已無處藏身，突然想到方天翼查看過的小房間，應當是最安全的。於是躡手躡腳閃進去，沒想到林重被捆得像個粽子，像張破布扔在牆角。“很意外？”林重喘著氣說，他滿額頭滿臉都是血，西裝襯衫也扯得亂七八糟。剛一見他的樣子，任苒根本沒認出來，眼前這個狼狽被捆著雙手雙腳的男人，是方才還衣冠楚楚的林重。衝過去解開繩索幾乎是本能的反應，林重輕輕一笑：“我真是盼你來，又怕你來。”“到底怎麼回事？”任苒心跳得太快，手太抖，繩索捆得太緊，越慌越解不開，她乾脆用上了牙齒，又磨又咬，一點也不斯文。解開繩索的同時，馮雪被發現了。馮雪的叫嚷反抗，再是激烈，也擺脫不過一群壯年男人。任苒扶著林重，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鋼絲上，稍微重一下的呼吸都是奢侈。見林重已經握住了倉庫門，任苒突然拉住他。馮雪已經推倒了幾個箱子，高聲叫著：“你們彆過來！”嗓音滿是絕望，一聲聲回蕩過來。林重拉住任苒的手腕，堅決不容她掙脫。馮雪再次被抓住，披頭散發，臉龐青腫，嘶啞地控訴：“你們都逃不掉的，逃不掉的……”目光透過人群，仿佛與什麼人對視。任苒一狠心，撿起馮雪的手機，下一刻被林重拖著離開倉庫。馮雪又開始了無用的掙紮，麻繩捆著手腳，精心保養過的皮膚磨得一陣又一陣的痛。沒關係，隻要她帶走了手機，隻要他沒事，她就算丟了這條命也沒關係。馮雪在心裡拚命安慰自己。林重撐著身體，讓任苒不那麼費勁，喘著氣告訴她：“你記著，你必須活著離開這裡。去找潘鋒，把這個給他。”“什麼？”任苒問。林重解下他的領帶夾，放在任苒手裡，“還有這個，也交給他，他知道。”“這是什麼？”任苒看著掌心中的領帶夾，金色的光芒隱約可見。兩個人的呼吸在樓梯間裡交纏，沉重，又分外貼近。“他知道，你放心。”林重的呼吸沉重，回蕩在任苒耳邊。她沒再問，腦中靈光一閃，順手將領帶夾彆在肩帶上。香檳色的禮服，是金色領帶夾最好的藏身之處。在林重的指引下，任苒扶著他走另外一條路，同樣構造的樓梯間，漆黑一片。任苒不明白十多分鐘前，她是有怎樣的勇氣，穿過黑暗，跟隨馮雪進了秘密的空間。現在她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從地獄裡逃生。她沒想到，掩蓋在安昇公司浮華表麵下的，竟然是那麼多黑暗齷蹉的暗流。離著樓梯口的門隻有一掌之隔，急促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門推開，林重摟著任苒的手突然一緊，任苒也是往後一縮，暫時被拋之腦後的恐懼潮水般吞沒全身。安錦如站在門前，神情冰冷，身後跟著十來個人，每個人手裡拿著不是鐵棍就是繩索，明明白白告訴任苒，她沒有了退路。任苒心道，這絕不是開玩笑，更不是演戲。安錦如不可能放過她，當她決定去找林重時，注定了這一刻。她已經深陷重圍，連神仙也救不了自己。僅僅半天之前，她還在精心打扮，準備見證自己的作品第一次被拍賣出去，現在，她和她喜歡的男人在一起，卻身處在莫名其妙的危機中。人生真是一場過山車，總是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玩個刺激。“果然是你。”安錦如冷冷的目光落在林重臉上。林重笑了起來，糊了鮮血的臉看起來竟然有幾分帥氣：“難道安總對我還有一絲幻想？”安錦如臉色陰沉，想要說什麼，嘴裡隻吐出一句話：“抓起來。”任苒已經記不清當時是怎樣的一種混亂，叫罵聲、打架聲混成一團。她隻知道，林重告訴她：“你跑，我斷後。”他這句話隱藏在轟然響起的雷鳴聲中，任苒隻是悶著頭，盯著光亮的地方跑。隻有她跑掉，離開，林重才有可能活命，還有馮雪，被毆打的馮雪，她故意大喊大叫，是為了給自己製造機會。她不能……不能放棄……任苒奔下安昇公司的台階，為什麼一路上都沒見著人？為什麼她找不到一個可以幫助的人？為什麼……有個人像是從地底下生出的墓碑，突如其來地出現在任苒的必經之路上。任苒重重地撞上，再重重地摔倒路上。短短數秒裡，天和地是旋轉的，星星充斥著雙眼，嗡鳴聲盤旋在耳邊揮之不去。一片模糊中，她聽見方天翼的聲音，陰冷如春天複蘇的毒蛇：“你以為你逃得掉嗎？”必須要逃掉，還有兩個人的性命在她手裡。任苒喘著氣，尋找那個手機。馮雪用性命拍下來的，手機裡有證據。她費力地爬去，摸到摔得支離破碎的手機，手背一痛。她忍住，不發出一點聲音，更不想在方天翼麵前流露出軟弱。抬起頭，陽光從方天翼頭頂照下，方天翼的臉暗沉沉一片，看不清五官。目光向下，他手裡握著的東西，看樣子像是一塊磚頭。任苒的力氣似乎回轉了少許，正在拚命想掙脫，頭皮忽而一痛，方天翼已經扯住她的頭發。他附在任苒耳邊，輕輕說了兩個字：“去死。”預料中的疼痛竟然沒有到來，視野裡反而出現了紅藍相間的車頂燈。一定是太恐慌出現了幻覺，更多的聲音像大海一樣湧進身體，任苒聽不清，動不了，方天翼在狂叫，壓迫她無法呼吸。一聲尖銳的響聲在頭頂爆裂，在陷入黑暗前，她最後看到的景象是，大地迎麵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