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兮然出現那日，夏青檸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但她從來沒想過，秦兮然會與這案子有關。因為從理論上講，秦兮然二十年前才四歲，且與六名死者以及現在關在精神很病院那位，沒有任何關係。所以即便他在案發前莫名其妙的出現在程夏楓家樓下，她也沒覺得這事兒有什麼問題。或許應該說，直到他拿著槍口對著她的額頭，然後把她迷昏之後，她都沒能想出他和這些事情的聯係……雖然先前她的確認為作為孤兒的秦兮然能住進麗水景苑這事兒有些不合邏輯，但後來想到生得那麼好看的小孩兒被沒有子嗣的有錢人領養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也就釋然了。如今意識朦朧，她反倒通透了許多——像秦兮然那樣身世的孩子，隻怕沒誰敢領養。因為，他殺過人，就是那對一直虐待他的親生父母。那天，夏青檸聽到隔壁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響。她猜測，是秦兮然又被自己的父母暴力對待了。她拿著電話墨跡了半晌，才撥通了“110”。她努力沉著嗓子和警察叔叔說明了情況，也不知是警方認為她在惡作劇，還是那時候家暴這事兒得不到太多的重視。總而言之，她等了半晌，也沒把警車盼來。隔壁漸漸安靜下來，夏青檸有些心慌。安頓好夏景誠後就壯著膽子跑隔壁敲門去了，來開門的是秦兮然，臉上還掛著血漿。他緩緩打開房門，看到夏青檸後突然笑了起來：“你等我一下，我先去洗洗臉。哎呀，弄得臟兮兮的。”這是秦兮然第一次這樣對夏青檸笑，那樣的明媚燦爛，卻又是那樣的恐怖陰森。夏青檸以為他又挨了打，遂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先和我回去，我已經報警了，我不會讓他們再這樣虐待你了……”話音未落，她突然臉色白得厲害。因為她看到客廳的沙發上，秦兮然的父母正並排坐著。他們互相倚靠，身上血淋淋的。秦兮然母親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她，令人毛骨悚然。她顫顫問道：“他們這是怎麼了？”“沒什麼？”秦兮然笑道，“死了而已。”“你、你殺得？”秦兮然笑得有些得意：“他們一定想不到，我會在他們的晚飯裡放上老鼠藥。然後，我趁著人還沒斷氣，多補了幾刀。我想應該很疼吧，夏夏，你說，他們是被刀子捅的時候比較疼，還是老鼠藥在胃裡翻江倒海時比較疼？”幾刀？夏青檸壯著膽子粗略的數了一下，至少有二三十刀。年紀小的孩子想象力都很豐富，夏青檸甚至想象的到，秦兮然一邊插刀子一邊微笑的畫麵。如今回憶起來，夏青檸都不禁佩服自己兒時的膽量以及反偵察意識。當時她沒跑就算了，竟然還對秦兮然說道：“我不知道你殺了他們，我以為是他們在打你，所以我剛剛報警了。現在現場如此血腥，想要毀屍滅跡除非放把火把這燒了。但是，這應該需要大量的汽油，現在準備是來不及了。所以，你還是跑吧，我把我和我弟的零花錢都拿給你！”她還是真夠大方的！“我為什麼要逃？”秦兮然扔開刀子，“我才多大，殺了他們也不用負刑事責任的。而且，我不殺他們，他們就要殺了我啊。我去圖書館查過了呢，這叫正當防衛。”聰明且在病態環境下長大的孩子，還真是挺恐怖的……警察姍姍來遲，看到案發現場後他們臉色難看得比當時夏青檸還要厲害。後來，他們帶走了秦兮然，還特意讓夏青檸的父母給她尋了心理醫生。但這事兒也沒怎麼給夏青檸留下心理陰影，隻是讓她偶爾做做噩夢，想起秦兮然時會覺百感交集罷了。大概是童年濾鏡在那，夏青檸始終不相信秦兮然會做什麼除殺害親生父母以外的變態事情。雖然殺爹娘這事兒已經變態到極致了，但他那樣的父母……殺了似乎也沒什麼不妥。想著想著，夏青檸終於睜開了眼，想要翻身沒成功，這才發現自己左手被捆在的床頭上。銀晃晃的手銬，從前都隻有她拿這玩意拷犯人，哪有彆人拿這東西限製她自由的可能性？夏青檸歎了口氣，剛剛的回憶是在做夢，被秦兮然迷昏並帶走是現實。她抬頭，正巧看到秦兮然從門外走來。除秦兮然外，夏青檸從未見過有男生能把粉色穿得這樣好看。嗯，包括魏然和莫亞斯這兩個極品。她來不及敬佩自己在這樣的情況下還不忘欣賞他人美色的遊刃有餘，便下意識先張口問道：“這是哪裡？”“麗水景苑，我家。你躺著的是我的床，特意換了你喜歡的粉色床單，可還滿意？”“喜歡粉色那會兒，我還不到十歲。”夏青檸微笑道，“現在，我二十四了，品位多少變了些。最近我偏愛黑色，床單一般是灰色或是墨綠色。”秦兮然皺了皺眉：“長大了，喜歡深沉的？”夏青檸淡淡道：“不，隻是因為比較抗臟，我沒時間洗。”“夏小姐用自己洗衣服？”“自從有了全自動洗衣機和掃地機器人，我就沒怎麼請過阿姨來幫忙。”夏青檸歎了口氣，動了動手腕上的手銬，“你這樣，算是襲警。看在咱們自幼相識的份上，我可以當成你和我在開玩笑。要不，你先放了我？咱們一起去吃個火鍋？敘敘童年往事？”這“童年往事”四個字剛剛說出口夏青檸就後悔了，彆人的童年是扒沙子、搶玩具和看動畫片，秦兮然的是被爸爸打、被媽媽打、被爸爸媽媽變著法的虐待。她下意識看向他的耳垂，那訂書釘穿過的痕跡還在。還有他毛衣領口下的鎖骨，她記得被燙了一整排的煙花——不是天上炸飛的那種，是煙頭燙下的、花骨朵般的痕跡。他懶懶坐在床邊，身子前傾，湊近夏青檸道：“那剛剛我殺了董琦，也能算是玩笑嗎？”夏青檸這才想起董琦來……她默默在心底給了自己一巴掌，身為警察，竟然連死在自己麵前的受害人都給忘了，這怕不是檢討可以解決的問題！她歎了口氣，勉強笑道：“還沒來得及問，你殺他做什麼？”秦兮然懶懶笑道：“遊戲罷了。”“你的遊戲……是從程夏楓開始？”“嗯，算是吧。”他那慵懶的語氣，三分邪魅，七分倦怠，像極了午後曬過太陽的貓，人畜無害的。然後他就用這樣一臉善良的模樣告訴夏青檸，“閒著無聊，就給他們提供了一個向仇人複仇的平台罷了。可惜啊，這些人並不知道，自己也會成為狩獵者的目標。”夏青檸勉強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你是那黃雀？”“不。”秦兮然站起身子，貓兒似的伸了個懶腰，“我是站在樹下，拿著網子的人。”夏青檸盯著秦兮然，笑眯眯的套這話：“我覺得，你沒必要當著我的麵殺了他。我畢竟是個警察，而且，你還放跑了蘇瑾，她一定會帶人來尋我的。”“我就是太想你了，迫不及待的想要見你而已。”他彎著腰，輕輕摩挲著夏青檸的耳垂，“夏夏，你剛剛說自己長大了，不喜歡粉色了。那你現在長大了，是不是也就不喜歡我了？”他可能是有什麼誤會……夏青檸承認自己是個顏控，但她的確從小到大都沒喜歡過秦兮然。雖然她生出過對他的保護欲，但也僅限於此。而且，秦兮然疑似喜歡她這碼事，她也是剛剛才聽出來的！應該先拒絕嗎？不行，有些話得先套一套。於是，夏青檸十分僵硬的轉移話題道：“這殺人遊戲是你安排的？可有什麼寓意嗎？這案子，與我正在調查的一起二十年前的連環殺人案息息相關，二十年前你才四歲，且受害人和你沒有一點兒聯係……”秦兮然伸出手指擋住她的嘴巴：“這不是你的審訊室，等你抓到我，而不是我抓到你時，我自然是會告訴你的。所以，先回答我的問題好不好，你現在長大了，是不是就不喜歡我了？還是說，你從來都沒喜歡過我？”夏青檸委婉道：“咱們在一起那會兒，都還是個孩子，就是那種早戀都嫌早的孩子，哪裡談得上什麼喜歡不喜歡的？你這突然問我，我也是內心慌亂。要不，咱們冷靜一下，吃個火鍋好好談談？”為什麼又說火鍋？她是饞了還是餓了？秦兮然老實坐回床邊上：“那你，喜歡魏然？”“突、突然說這個做什麼？”“啊，果然是喜歡他。”秦兮然咋舌道，“雖未見過，但也聽說過他的大名。那個男人，經曆得太多，怕也不是什麼能給你幸福的。夏夏，他喜歡你嗎？”夏青檸擠著笑臉道：“咱們是不是跑題了？”“他會來救你嗎？”“可、可能會吧……”秦兮然頓了頓，突然感傷道：“你可還記得，那天你說要燒房子毀屍滅跡時，我們卻找不到汽油？”夏青檸扶額：“請原諒我的年少無知。”“今天，我為你準備好了。”秦兮然倚在門前，幽幽道，“這屋子，我已經按照計算好的時間安排了助燃物。一個小時後，火焰才會燒到你那裡。咱們來賭一次，你贏了，魏然救你出去。你輸了，我便陪你一起死在這裡。”夏青檸眨了眨眼，沒反應過來……秦兮然劃開火柴，火焰自窗簾底部緩慢而灼熱的燒了起來。他笑道：“那麼，遊戲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