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303室勘察的痕檢科同誌們經過半個小時認真的搜索,終於呈上了初次勘測的結果。客廳、陽台、臥室均出現過魯米諾反映,但從血液痕跡來看,均不是致死量。夏青檸警犬似的趴在一旁探了探,抱怨道:“我沒辦法從這些血跡判斷出殺死程夏楓的凶手,但我基本可以還原胡然家暴妻子時的行進路線。”從廚房開始,起因大抵是程夏楓不小心摔了碗。因為垃圾桶裡還有碗的碎瓷片,上麵沾了血,所以這應該還是程夏楓自己打掃的。從廚房的痕跡來看,這場暴力活動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周圍都是瓶瓶罐罐,如果拉扯時間過長,看起來許久未清理過的垃圾桶,應該不會隻有這麼少的碎瓷片。客廳很大,從擺設來看又是胡然最喜歡待的地方。沙發的抱枕上沾了血,大概是程夏楓在這裡也遭受了毒打。傷得不重,但也不輕,血跡聯係著程夏楓的屍體,夏青檸猜測她大概是被茶幾上的煙灰缸砸中了肩膀……今天的胡然看起來格外暴躁,因為什麼呢?那隻被摔下樓的貓到底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夏青檸蹲在牆角,努力在腦瓜殼裡那坨糨糊中尋找蛛絲馬跡。死者死亡五小時後,不知被凶手以怎樣的手段拋屍於花壇間?她聽到的那“砰”的一聲絕不是死者墜樓的聲響,那究竟是什麼聲音呢?室內並沒有致死量的血跡,所以凶手究竟是在哪兒殺死的死者?他會將死者的屍體放在陽台嗎?不怕被死者的丈夫發現嗎?而且,陽台沒有任何延時裝置的機關……所以說,死者並不是死在這303室的,她的屍體也沒有躺在陽台整整五小時。還有就是死者的手機,翻遍樓上樓下,沒有任何蛛絲馬跡,那就隻能代表一件事——是凶手拿走了死者的手機。死者死亡的時間大概在下午三點鐘左右,胡然正在小區超市買啤酒。超市的收銀員可以做人證,攝像頭可以做物證,所以胡然的確是無辜的。小區隻有一個超市,在剛進正門的地方。來回步行距離也不算遠,加上買東西,十五分鐘也就夠了。在十五分鐘內,凶手闖進門、殺人、把屍體帶走……這顯然是不可能完成的。那剩下的可能性就隻有一種了,死者是自願跑出去見凶手的。魏然的想法顯然與她一致,所以才能適時詢問胡然:“你說你將程夏楓鎖在了陽台?那就意味著,你家陽台的鎖,原本是好使的?”“當然是!”胡然舔著他那張被蘇瑾踹腫了的豬頭臉,口齒模糊地回答道。但是現在陽台的門已經壞了,鎖頭是從內部被破壞的。也就是說,這是被關在裡麵的程夏楓自己找東西破壞的。陽台裡放著雜物,想找一把能破壞這種鎖的工具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但究竟是什麼事促使程夏楓拚了命的想要逃出去呢?魏然問胡然道:“你把她關進陽台時,她的手機呢?”“她當時抓在手裡的,現代人,哪有能離開手機一分一秒的?”夏青檸走過來,看著被破壞掉的門把手道:“也就是說,有人給程夏楓打了電話,和她說了一件很急迫的事情,所以程夏楓才會在確定胡然不在家的情況下破壞了陽台的門把手,跑了出去。或者是很重要的人給她打了電話,說願意帶她離開這裡。總而言之,她的手機裡一定有她和凶手的通話或聊天記錄,所以凶手隻還回了屍體,卻沒有帶回手機。”魏然似笑非笑地看向胡然:“程夏楓有什麼很重要的親人或是朋友嗎?”“她嫁給我的前一年,她媽就病死了。當時也不見她怎麼傷心,她那個後爹倒是來找過一次,吵嚷著要讓程夏楓給他養老送終。”胡然捂著腮幫子回憶道,“那會兒我家網吧還開著呢,看場子的小年輕們樓上樓下加起來十來個。這些孩子拎著棍子把她那個胡攪蠻纏的爹收拾了一頓,這老混混就再沒敢出現過。至於其它親人,她提都沒有提起過,也沒見有人和她聯係過。至於朋友,她以前上學認識的人大多都是看不起她的,肯定不會和她做什麼朋友,剩下她認識的人我也都認識。但也談不上什麼要好,都是以前給我看場子的小混混什麼的。”夏青檸原以為程夏楓該是一個很溫柔的人,現在從生存環境判斷,應該也是個有些脾氣的。她隻是在權衡利弊,才會對胡然一忍再忍。到底是什麼讓忍了這麼久的她敲碎了陽台的門鎖,然後毅然決然的跑出家門?她習慣了胡然的暴力,從她可以從容收拾碎碗瓷片的樣子來判斷,她早已逆來順受。夏青檸咬著指甲,恍然大悟。她問胡然:“那隻英國短毛貓是你們兩個誰要養的?”“程夏楓非要養得。”“你喜歡貓嗎?”“老子可不喜歡那種玩意!”夏青檸皺眉:“那你為什麼會同意讓她養?如果你不同意的話,她應該是不會養的。”胡然臉上火辣辣的刺痛感好了大半,遂又變得嬉皮笑臉:“警官你不要把我說成獨裁者啊,她畢竟是我老婆,我該疼她的時候肯定是疼她的。你看看她櫃子裡的東西,你看看她淘寶的購物車,她喜歡的東西哪樣我沒給她買?我就是有時候控製不住自己的脾氣,我說過的嘛,男人暴躁些也是難免的。”夏青檸突然有些感慨,雖然魏然是全局上下都知道的暴躁,而且總是一臉想打死她的表情。但人家可從沒真的動過手,骨子裡還混著近似於傲嬌的溫柔。夏青檸感覺攤上這樣刀子嘴豆腐心的領導很慶幸,畢竟雖然魏然與胡然名字差不多,但說起戰鬥力,那就是變形金剛大戰林黛玉。魏然如果有暴力傾向,她可打不過!魏然看了一眼陽台,轉又與夏青檸道:“我下午送你回來時,大概是兩點鐘,你是那時候撿到貓的?”“沒錯,我去了一次超市,回來就看到了受傷的貓和……”想起秦兮然,她頓了頓,“當時大概是兩點二十分,我帶著受傷的貓一並去了醫院。”魏然挑眉問道:“貓和什麼?”“一個從前認識的朋友。”魏然眯了眯眼睛,但也沒刨根問底:“程夏楓死亡時間是下午三點左右,也就是在貓被扔下樓以後。所以,這貓很可能就是程夏楓逃離陽台衝出去的誘因。”夏青檸接口道:“有人給程夏楓打電話,說你家貓還沒死,現在被送進了醫院。需要你快些過來交錢,否則它就真的救不回來了。程夏楓應該很愛自己的貓,所以就打破了陽台的門鎖。但是她沒有看到自己的貓,而是被人用力氣敲破了腦袋。”“我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魏然淡淡道,“程夏楓很了解胡然,她知道他是一個一旦心情不好或是喝醉了酒就有嚴重暴力傾向的男人。她自己因為種種原因無法離開他的暴力也就算了,如果她真的很喜歡貓,又怎麼會把它接到一個這麼危險的環境呢?如果是看貓咪在外流浪太可憐走投無路才把它接回來的也就算了,但這個貓品相優良,顯然不是流浪貓。”言罷,魏然默默抬眼看了一眼胡然。胡然會意,解釋道:“這貓可是正統貓舍接回來的,品相純種,值不少錢呢。我也不是故意要摔它的,我就是上了脾氣控製不住。”“一個認為貓很可愛就不顧生存條件把它接回來的人,會有多愛自己的貓?”魏然看著胡然,冷哼道,“如果有人敢摔yoyo,我即便不殺了他也得打折他一條腿才行。”夏青檸怔怔道:“如果不是因為貓,還能因為什麼?”魏然問她:“程夏楓最怕失去什麼?”夏青檸有些抓狂,像程夏楓這般一團糟的人生,還能怕失去什麼?程夏楓的人生既複雜又單調,整體來說,就是一樁沒什麼戲劇性的悲劇。母親的不作為、繼父的暴力與好色、同學們的議論紛紛、初戀男友的欺騙、胡然婚後的家暴行為,是為她帶來災難的起始。而她自己的逆來順受,永遠對他人的依附,則是悲劇無法終止的緣由。想到這裡,夏青檸才算是明白了魏然的話。她問胡然:“程夏楓在被你暴力對待後,是否提出過想要離開你?”“沒有沒有,打是親罵是愛,我們夫妻之間的感情深著呢。”胡然繼續道,“警官,我真的不會殺了她,我沒有理由殺她啊!殺了她,我上哪找這麼好的老婆?”夏青檸真想再踹他一腳,把他另一半臉也踹腫!她壓抑著脾氣分析著現狀:“雖然胡然經常家暴程夏楓,但從程夏楓的角度來看,她離開他就無家可歸了。所以,對於程夏楓來說,她最怕失去的反倒是我們認為她最應該離開的胡然!”魏然點了點頭:“所以你該想得是,究竟有誰,會打擾她與胡然的夫妻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