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死亡地點(1 / 1)

陳鹿升也不知從何時起,自己的存在突然就沒有了意義。他像是玫瑰花束裡的狗尾草,也像天鵝窩棚裡混進去的野鴨子。即便他輕賤自己如灰塵,這個世界似乎也沒有他的容身之地。而他眼中的世界,也不過隻有從大門口到臥室那方寸之地。父母離婚這事兒,他是等回家發現媽媽將所有行李都打包好後才知道的。趙佳左手拖著行李箱,右手拉扯過他:“我們走吧。”“去哪兒?”“離開這。”她淡淡道,“我和你爸爸離婚了。”那年,陳鹿升四歲。趙佳用最直接的句式告訴他,從今天開始,你就沒有爸爸了。因為爸媽這婚離得早,他連叛逆的機會都沒有。四歲的孩子,哭嚎兩天發現無用後,也就跟著妥協了。後來,他有了新爸爸。對於這種被稱作繼父的生物,他實在喜歡不起來。這也不是什麼打緊的問題,畢竟繼父也不喜歡他。生活在同一屋簷下,他們彼此嫌棄著,又彼此敷衍著。陳鹿升漸漸長大,想方設法給繼父找麻煩。繼父不同他一般見識,微笑著與趙佳道:“沒關係,小孩子罷了。”後來,趙佳出差,他用足球踢碎了繼父桌麵上的花瓶。其實他也不是故意的,八九歲的孩子,尚沒有那般惡毒的心思。繼父發現後,拎著他的耳朵一腳將他踹到客廳去。平日裡西裝革履文質彬彬的男人終於將對他的厭惡表達出來:“我養著你,是看你媽媽的麵子。如果你不喜歡這裡,可以滾出去。”陳鹿升哭得不行,奪門而出去尋了外婆。外婆哄了他兩句:“你是大孩子了,不能不懂事。”言罷,便將他送了回去。自此以後,陳鹿升與父母達成某種詭異的默契。互不招惹,互相尊重,又互相仇視。後來,趙佳又懷孕了。繼父很高興,這是有他血脈的孩子,可以承繼黃家的香火。媽媽也很高興,拉著他的手叮囑道:“以後你要好好照顧弟弟。”孩子出生,取名黃曦。這名字筆畫真的多,小崽子比較笨,三年級時還會把名字寫錯。相較於陳鹿升,全家人都很喜歡黃曦。因為黃曦姓黃,這是繼父的姓氏。這個姓氏對於父親來說,可以傳承香火。對於趙佳來說,這是她愛人的孩子。對於外婆來說,這才是她的親外孫!夏青檸用手機敲了敲桌麵:“你認為你與你外婆的關係如何?”陳鹿升緩過神來,幽幽笑道:“你剛剛不是說了嗎?我與她的關係便是……這瘋婆子何時死得,我倒是不知道。”“知道與否,那都是你的家事,與我們無關。”夏青檸笑了笑,“你弟弟與外婆的關係呢?”陳鹿升笑了笑:“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李桂花信奉基督教,每個星期都會去教堂做禮拜。可以說那是一種虔誠,也可以說是孤寡老人獨自在家寂寞需要排遣。她渴望有人圍在她的身邊,她也希望教堂那些兄弟姐妹可以知道她有子孫陪伴。所以,她喜歡在禮拜的時間拉上兩個孫子,然後謙虛的說道:“兩個崽崽都乖得很,他們都很喜歡陪著外婆呢。”陳鹿升不喜歡教堂,但他還是願意陪著外婆,這是一種被信任的成就感。後來,黃曦發起了脾氣:“我不喜歡教堂!我不喜歡外婆!我寧可去學習,也不要陪你去那種無聊的地方!”李桂花有些落寞,但還是揉了揉黃曦的頭,說:“對不起,是外婆錯了,小曦不願意來,那以後咱們就不來了。有這時間,還是好好學習吧。”為了給黃曦賠罪,外婆給他買了很多好吃的。原來,偶爾的任性與叛逆,可以得到更多的愛。第二個禮拜,陳鹿升也沒有去,外婆打電話給趙佳抱怨道:“鹿升這孩子,越來越不懂事了,當初不如判給他爸!”“那個男人連自己都要養不活了!哪裡還會要他?”“小曦怎麼樣了?聽說是病了,要不要我去看看他?”趙佳忙忙道:“不用不用,感冒而已,他爸領他吊鹽水去了。”那天,陳鹿升也生病了,而且,他努力讓趙佳發現自己生病了。可惜,沒人發現他生病了。陳鹿升喝了一口咖啡,幽幽笑道:“後來,我成年了,表示自己要離開那個家。趙佳勸了幾句後,也沒再同我多說什麼。她給了我五萬塊,說是大學期間的學費和生活費,讓我省著點花。”夏青檸輕聲問道:“你收了嗎?”“當然收了。”陳鹿升靜靜看著夏青檸,“有人給我錢,我為什麼不要呢?”周和慕咋舌道:“所以你為了報複,殺死了李桂花?”魏然冷笑道:“他才不會在意一個……‘瘋婆子’的生死。”陳鹿升現在的眼神,絕對不是和弟弟爭寵的叛逆文青。那是一潭死水,你看不到恨意,但總覺陰森森的。夏青檸湊到魏然身邊,掩著嘴巴輕聲嘀咕道:“依我看,這貨絕對不是隻殺了三個老太太那麼簡單。”她莫名念叨這麼一句,腦子突然變得通透。“那個,我有事要查,先行告辭。”魏然隨手把車鑰匙扔給她:“悠著點兒開,彆撞樹上。”言罷,她就一溜煙跑掉了。周和慕眨了眨眼:“老夏這是要曠工?”魏然冷笑道:“你覺得她敢嗎?”夏青檸突然抽風,自然不是為了跑出去偷懶。她隻是突然把那些亂碼七糟的疑點都聯在了一起,為什麼李桂花的案子與後麵兩起案件有很強烈的脫節感?為什麼杜鳳梅案凶手行事那般高調?這看似連環殺人案的背後,實際當真隻有一個凶手?她正要打電話去尋蘇瑾,蘇瑾倒是先打通了她的電話:“魏然讓我帶著痕檢科去李桂花家找你,你到了嗎?”魏然果然和她想到一塊去了,他老人家屁股沉坐得住,不像她跟被狗追的兔子似的,火急火燎。夏青檸與蘇瑾道:“我正在趕過去的路上,李桂花的家裡現在可能沒人,你們如果先到,直接去找物業幫忙。”二十分鐘後,夏青檸率先抵達李桂花的公寓。她沒有上樓,而是衝進保安室,調出李桂花死亡當日的監控錄像……沒有她想要的線索。她前後日子都查閱一番,卻仍沒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東西。夏青檸急得咬指甲時,蘇瑾趕到了。蘇瑾倚在門口,訕笑道:“看你這幅樣子,像不像見鬼了?”“見鬼了……”夏青檸默念之後,突然因為興奮一蹦三尺高,“我就說嘛,到底哪裡感覺奇怪。我這前前後後看了半晌,竟一直也沒在監控中瞧見李桂花,包括她死亡當日。”蘇瑾皺眉道:“死亡當日為什麼要出現在監控視頻中?”“送葬啊。”夏青檸道,“死人不可能一直停在家裡,肯定是要拉去殯儀館的。我往後看到李桂花火化當日,都沒找到她被抬出來的痕跡。換句話說李桂花不是死在自己家裡的。當天她去了哪裡?”她轉身問小區的保安道,“你這裡有李桂花家月嫂張姨的聯係方式嗎?”保安點了點頭:“我這兒有每一個住戶的緊急聯係方式……李桂花神誌不清,所以就留了他們家保姆的。”這張姨明顯與趙佳一顆心,普通詢問怕是逼不出她的實話。夏青檸思索過後,呼叫了周和慕:“幫我找找李桂花家保姆有沒有什麼能抓得住的把柄,她自己的也好,她親戚的也罷。總之力度一定夠大,能保證威脅她時她會乖乖聽話。”周和慕哆嗦著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這種女人,他以後是絕對不會招惹的。五分鐘後,周和慕不負所托,翻出了張姨兒子初中時夥同校外小混混一起霸淩同學的罪證。自從三中那件事後,校園暴力這四個字就是泉海市媒體的一枚定時炸彈。一旦有相關事件,他們便蜂擁而起,定讓施暴人這輩子都做不得正常人。雖然極端,但也是好事。所以,當夏青檸撥通張姨電話,慢條斯理的講了一遍她兒子的光輝曆史後,張姨便徹底守不住立場了。她急急道:“警官,您想問什麼就問吧,我肯定知無不言。”夏青檸幽幽笑道:“李桂花,到底是怎麼死的?”“這……”“算了,咱們循序漸進的問。”夏青檸一字一頓道,“李桂花,死在哪裡?”“家裡啊!”“我這就把你兒子那點黑曆史都挖出來送給媒體。”張姨慌了,忙忙道:“是家裡,但不是她自己的家,是她女兒的家!”她常常歎了口氣,具體說道:“老太太神誌不清後,便總喜歡粘著人。除每周六去做禮拜的日子,她每天都吵嚷著要見女兒、孫子、女婿。可這些人都忙,而且也沒耐心都照顧一個癡呆的老人。我看著也沒用,她又哭又鬨的,咱也不能學黑心敬老院打人是不是?所以啊,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老太太要跑去女兒家瘋的。那天,老太太又去了,我正巧家裡有事,就沒去上班。結果下午夫人便給我電話,說老太太去了……我當時也沒多想,那麼大歲數的人,生老病死自然正常。直到夫人交代我說,千萬彆說老太太是在她家去了的,我才意識到事情不對。”夏青檸似笑非笑道:“怎麼不對?”“雖然老太太是病死的,但她那房子剛有人死去也是不吉利的。可夫人還是堅稱老太太死在自己的公寓,而且還準備抓緊把房子賣出去。您看,這事兒是不是挺矛盾的。”“記得讓你兒子跟對方道個歉。”夏青檸緩緩合上手機,“是,說得的確很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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