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慕趕到咖啡廳時,夏青檸已經兩杯冰淇淋入腹了。魏然攪著咖啡坐在一旁,仿佛他的胃口都被夏青檸奪了去,一臉的清心寡欲。周和慕快速坐下,左右瞧瞧,問道:“有我的份嗎?”夏青檸微微一笑:“本來給你點了冰淇淋,但你速度太慢,我怕化掉,就替你吃了。”“那還真是謝謝您了!”“不客氣。”吵嘴永遠吵不過夏青檸的周和慕索性搬出電腦,開始彙報工作:“趙佳是李桂花的獨生女,今年四十八。二十年前和前夫離婚,兒子被判給了她。”夏青檸放下勺子,皺眉問道:“二十年前離婚?那她兒子至少得有二十歲,怎麼會初中才要畢業呢?”周和慕道:“趙佳的確有一個念初四的兒子,但這是與她現任丈夫的。至於和前夫的孩子,今年已經有二十四歲了。這孩子叫陳鹿升,化學係在讀研究生,方方麵麵都挺優秀的。”“化學係啊……”夏青檸輕聲念叨著,“還真是挺巧的。這孩子,是外婆帶大的?”周和慕搖了搖頭:“這些隱私的東西,可不是我隨便敲敲鍵盤就能查到的。我查了一下他小學、初中以及高中學校的位置,距離李桂花家都不算近。感覺,不像是可以一直照顧他的距離。有一件事挺巧的,陳鹿升高中讀得是三中。嗯,就是那個校長死了,主任沒了,圖書館被炸了的三中。他讀書那會兒住校,倒是不用誰特殊照顧。”魏然端起咖啡杯,淡淡問道:“趙佳的居所距離三中很遠嗎?”“不遠,步行也就七八分鐘。”“那為什麼住校?”“陳鹿升這孩子上學那會兒好像挺叛逆的。”周和慕將電腦屏幕翻轉給魏然,“如你所見,被記了三次小過。”魏然皺了皺眉:“自費上的三中?”“那倒不是,雖然叛逆,他學習一直都挺好的。”周和慕撐著下巴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學神吧。”夏青檸撐著下巴,懶懶笑道:“陳鹿升被判給趙佳,那加上趙佳現在的孩子,他們應該是一家四口才對。可趙佳脫口便說家裡三口人,直接將陳鹿升排除在外。怎麼,陳鹿升被移了出去?不在她家戶口本上?”周和慕微微一笑:“您猜對了,當真不在。”夏青檸:“……”“他成年以後就獨立出去了。”周和慕聳肩道,“至於為什麼,那就不是我負責的範圍了。”夏青檸倒吸一口涼氣:“顯而易見,原生家庭破碎,新家庭重組,但他始終停留在原地,沒能與新的家庭其樂融融。但他的叛逆沒能換來母親的關注,反而直接被拋棄了。他意識到自己的窘境,為了僅存的顏麵,乾脆把自己移出了戶口本。現在咱們要知道的,應該是他與他外婆李桂花之間的關係。”魏然點頭道:“你現在回教堂,尋牧師問問,陳鹿升有沒有陪李桂花一同去過教堂。周和慕去樓下守株待兔,等張姨下來,避開趙佳,問她陳鹿升與李桂花的關係如何。”夏青檸眨了眨眼:“老大,你呢?”魏然端起杯子,淡淡道:“喝咖啡。”夏青檸與周和慕敢怒不敢言,雙雙奔赴第一線。魏然放下杯子,皺緊的眉頭始終沒有舒緩。這事兒,有些細節他還沒有想明白……特案組人雖少,但每個人的辦事效率都高。沒過半小時,調查結果也就出來了。陳鹿升的確陪著李桂花去過教堂,那張牧師拿給魏然看的合照,好巧不巧就是陳鹿升幫忙拍攝的。周和慕在張姨那打探到,陳鹿升與李桂花感情一貫很好。趙佳剛與前夫離婚那會兒,陳鹿升對這事兒挺不能接受的。趙佳沒時間開導他,繼父更不會照顧他,那會兒,都是李桂花在照顧他。周和慕繼續道:“還有一件更巧的事,陳鹿升所在大學的誌願者部在一個月前組織過去敬老院看望孤寡老人的誌願者活動,陳鹿升剛好就在名單裡麵。”夏青檸皺眉道:“一個月前,那時候李桂花還沒死呢?他就準備殺人了?”魏然輕聲道:“可能是無意記住的吧,我去過一次的地方,就不會忘記。”夏青檸抱怨道:“可現在咱們也沒有直接證據,隻靠這些懷疑與分析,根本不能把人帶回去吧。”“如果說李桂花的死亡當真是被安樂死,那這三起案子就是連環殺人案。”魏然盯著夏青檸道,“可你有沒有覺得,三起案件有很嚴重的脫節感?”夏青檸若有所思道:“脫節倒也是正常的,李桂花是親生外婆,另外兩位隻是略有了解的老人。凶手殺人時,心態肯定是不一樣的。而且,連環殺人案,凶手殺人的手法的確是會日趨成熟,作案手段也會逐漸變得簡單且不留痕跡……”說到這裡,夏青檸突然感覺事情好像有點兒不太對。她碎碎念道:“杜鳳梅案原不用搞得那樣複雜,凶手把人帶出來直接注射安樂死就好,沒必要特意拖了一整天。感覺凶手像是刻意在把我們往教堂上引,連帶著引出這二位被害人與李桂花之間的關係。”“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魏然起身,抻了抻腰,“雖然咱們不能將陳鹿升帶回去,但我們可以去找他聊聊家常。”陳鹿升讀的大學在全國理科類大學中都稱得上名列前茅,但進了校園也聞不到什麼太過濃厚的書卷氣。同學們該打球的打球,該上課的上課,還有一些壓馬路的小情侶。周和慕小聲八卦道:“在這種學校,能找到女朋友的,那絕對都是佼佼者。畢竟男女比例嚴重失衡,老夏你這樣的,在這裡估計能是個校花。”夏青檸一腳狠狠踹在他膝蓋窩上:“姑奶奶在警校那會兒,也是警花!”陳鹿升還在上課,他們不想等也不好以警察的身份把人叫出來。三人麵麵相覷半晌,夏青檸歎著氣跑去敲了教室的門。“老師你好……”她嬌羞的擰巴著手指道,“我想找陳鹿升。”老師盯著她,全班同學都盯著她。夏青檸什麼也沒解釋,就是直盯盯地看著老師。老師想來也是過來人,突然茅塞頓開道:“你們這些年輕人啊,上課的時候也不忘膩歪。陳鹿升,去吧,在咱們學校找個女朋友也是挺不容易的。”研究生導師就是開明!陳鹿升也沒提出什麼質疑,放下書本便跟了出來。夏青檸打趣道:“你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就敢跟出來?不怕被拐賣嗎?”“你又不會是什麼危險分子,不是追求我的女生,就是……”他側身看著夏青檸,緩緩吐出兩個字,“警察。”“這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才會想著是警察來找你?”“倒也不是,隻是我之前見過你而已。”陳鹿升笑了笑,“三中校園暴力案,你不是在凶手的威脅下做了直播嗎?我就是那時候認識你的。”夏青檸聳肩道:“身份暴露,對以後查案還真是沒什麼好處。既然你已經出來了,方便和我們聊聊嗎?”“可以,學校對麵有一家還算不錯的咖啡廳,我喜歡他家的美式。”夏青檸淡淡道:“我和我老大都比較喜歡甜食。”“哦,他家卡布奇諾也不錯。”陳鹿升過於坦然,這不是無辜者應有反應,反而比較像是罪犯的有恃無恐。夏青檸下意識看了一眼魏然,示意“我們可能遇到了一個難啃的硬骨頭”。魏然單刀直入問陳鹿升道:“知道凝血劑嗎?”“當然。”“會調配嗎?”“會。”陳鹿升道,“凝血劑一般用於醫療用途,因為具有一定的風險,所以醫生也不會常常使用。警官你想要?但我們實驗室管理嚴格,隻怕不好輕易帶出去。”“哦,是麼。”魏然淡淡笑問,“喝點什麼?”“美式就好。”魏然轉又笑問:“知道我們為什麼來找你嗎?”“阿茲海默症患者接連被害案。”“你知道的倒是清楚?”陳鹿升懶洋洋道:“為什麼來找我呢?因為凝血劑嗎?”魏然一字一頓道:“因為你外婆,李桂花女士。”“外婆啊,許久未見了。”夏青檸插嘴道:“人已經去了,你以後也見不到了。”“生老病死,人之常情。那麼大歲數了,去了也正常。”“你們關係不好?”陳鹿升輕聲道:“我和家人之間的關係都不好。”夏青檸點了點頭,同情道:“我知道,你父母離異,你被判給了母親,但你不喜歡繼父。小時候,都是外婆在照顧你吧。後來,你與家人的關係進一步惡化。為什麼?因為你弟弟的出生嗎?他是你媽媽和你繼父的孩子,這個家,永遠沒有了你的位置。”夏青檸繼續笑道:“你生父姓陳,你一直用這個姓,看來和你父親的關係更好一些?”“姓什麼都不是我自己能解決的,就算我想改姓,除了陳也就是趙,改不改有什麼區彆?”陳鹿升幽幽笑道,“我倒是想改一個比較霸氣的姓氏,但我做不到。警官,您覺得複姓諸葛如何?其實,司馬也不錯,畢竟司馬家才是真的嬴家。”“我們找你出來,又不是聊三國的。”魏然冷聲道,“你覺得,得了阿茲海默症的你外婆,是什麼樣的人?”陳鹿升輕聲回答:“可憐人。”夏青檸皺眉道:“生不如死的可憐人?”“子非魚安知魚之樂。”陳鹿升嘴角微挑,“我又不是外婆,我怎知她是否生不如死呢?”夏青檸歎了口氣:“實不相瞞,我們一直認為你是這起連環殺人案的凶手。但有一件事,讓我們始終存疑。”“沒有直接證據。”“那倒不是。”夏青檸眯著眼睛,冷颼颼看著他,“按照我們的推斷,凶手應該對被害人抱有很深的感情,但我們在你身上卻找不到。她在你眼中似乎不是什麼可憐人,而是……這瘋婆娘可終於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