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救贖(1 / 1)

夏青檸掃了一輛共享單車後,快速折返宋思禮住處。隔著窗子,她便看到魏然正坐在沙發上,翻看剛剛他們從二樓搬下來的老相冊。他的心情似乎不是很愉悅,像讀莎士比亞的拗口台詞般,眉毛擰巴在一處。夏青檸踮著腳尖扒著窗台往屋裡看去,開口便問道:“老大,如果有一天你被確診為老年癡呆,你會怎麼做?”魏然抬起頭,似笑非笑道:“我會趁著意識還清醒時,先打死你。”夏青檸驚恐過後,依舊不知死活的問道:“那我換一個角度問,如果有一天你的親朋好友被確診為老年癡呆,你會怎麼做?”魏然挑眉:“你指得是你自己嗎?”夏青檸咬牙道:“嗯,如果是我呢?”“你得老年癡呆關我什麼事。”魏然垂下眼簾,繼續翻閱相冊,“而且,你確定你能活到那時候?”夏青檸抱怨道:“如果一直在您手下工作,我估計是沒什麼機會了……”魏然點了點頭,認真道:“那我以後一定傾儘所能,不讓你調去其他崗位。”夏青檸:“……”這得是什麼仇什麼怨?她雙腿用力,順著窗台跳進屋子。正巧從樓上走下的宋思禮見狀,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夏警官這是想要提醒我家安全係數不夠,讓我裝上護欄嗎?”單純覺得走門麻煩的夏青檸認真點了點頭:“沒錯,像這種老房子,安全保障一定要做到。”她快速蹭到魏然身邊,又誠誠懇懇的問了一遍:“老大,我真的很認真在問你,如果你身邊有人罹患阿茲海默,你會怎麼做?”“應該會像宋思禮一樣。”夏青檸補充道:“這個患者,年輕的時候很講究。她十分注重自己的外表,她的衣服每天都不會重複,她的頭發會梳得工工整整。可因為這個病,她變得神誌不清,大小便失禁。她不會在意同一件衣服自己穿了多久,也不會在意應該多久洗一次頭發。年輕時的風情萬種不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反倒襯得她現在狼狽、淒涼。”魏然皺著眉,靜靜看著她。夏青檸比喻道:“如果有一天我得了老年癡呆,你們這些認識我的人大抵會說,哦,誰老了還沒糊塗的那一天呢。如果是蘇瑾得了這病,你們就一定會感慨,她年輕時可是大美人。仙女竟然也能得這病,真是太可惜了。您明白我的意思嗎?雖然病是相同的,但不同的人患上給人的心理落差是不一樣的。”魏然撐著下巴,繼續看著他:“你繼續。”夏青檸擰著手指,分析道:“無論是張淑芬,還是杜鳳梅。年輕的時候,都是那種豔壓十裡八村的大美人。大概就是蘇瑾那種檔次,而且還沒什麼喜歡在背包裡裝新鮮頭骨的特殊癖好。年輕時的風華絕代反襯如今的淒涼與頹廢,難免讓人扼腕歎息。”魏然點了點頭,依舊沒插嘴。“所以,凶手的行為也許不是殺人,而是救贖。”夏青檸一字一頓道,“是他眼中的救贖……年輕時風華絕代的張淑芬因為半身不遂與阿茲海默,被迫住進敬老院。她要麵對的,不隻是兒女的不孝,還有敬老院員工的虐待。如果她的神誌還是清醒的,一定覺得這樣的日子是生不如死。杜鳳梅的境遇雖然好一些,但如宋思禮所說,她每時每刻都需要有人照顧著。她不知道自己換衣服,不知道自己洗頭發,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吃飯什麼時候該去上廁所。杜鳳梅是一個遠比我們所想更加驕傲的人,於她而言,這樣的日子隻怕比死還要難受。所以凶手采用注射凝血劑這種保全逝者尊嚴的方式殺死了她們,這不是殺戮,而是他以上帝的角度,給人的救贖。”“砰”的一聲,宋思禮不小心摔了端在手裡的水壺。熱水濺出,好在在場三位反應都比較靈敏,這才沒有直接被燙熟。宋思禮壓著火氣,冷笑道:“上帝怎會奪人性命?殺人凶手罷了,談哪門子的救贖。”夏青檸忙忙軟語笑道:“您先彆生氣,我隻是分析一下這種情況的可能性。”她轉身看向魏然和他手裡的相冊,咬著指甲問道:“老大,您找到線索了嗎?”“宋先生不記得他母親是否認識張淑芬,我就想著翻翻老照片,看看能不能找到兩位受害者之間的聯係。目前來看,倒是沒找到什麼線索。”他抬頭,看向正在擦地的宋思禮,“你母親先前住的養老院,難道也是百家樂?”宋思禮搖頭道:“不是,我托朋友調查,那家敬老院的風評一貫不是很好。”魏然拎著兩根手指敲了敲膝蓋:“那她們還會有在其它地方認識的可能嗎?比如,菜市場、廣場舞、接孩子放學……”好像都不太對。張淑芬入住敬老院前,住的老房子距離杜鳳梅家委實不近,顯然不會是那種共用一個菜市場或廣場的關係。百家樂敬老院距離這裡倒是不遠,但那時候的張淑芬應該已經不會去菜市場或是去跳廣場舞了。“按理來說,這兩位被害人相互之間應該是認識的,而她們與凶手之間應該也具有一定的聯係。”魏然輕聲默念。“凶手殺人前,顯然做過充足的準備。雖然百家樂敬老院的安全措施像小孩子在過家家,但如果不打探好地形,也不可能完全逃脫監控的範圍。杜鳳梅案更是精心設計,環環相扣不說,凶手還得了解幾十年前的往事。無論凶手是出於怎樣的目的,但他挑選她們兩個成為目標都是通過精心謀劃的,並非隨機。所以,這兩位被害人一定還有其它的共同之處。至少,她們應該認識。亦或許,她們與凶手也有相識……”他頓了頓,挑起嘴角,“有一個很重要的共同點……”夏青檸接口道:“她們都是虔誠的基督徒?我聽說,她們在沒生病以前,每個星期都要去教堂做禮拜的。”她看向宋思禮,等待著對方的回應。宋思禮點頭道:“我父親去世後,我母親的心情一直不太好。加上球球的車禍,她似乎已經有了抑鬱症的傾向。那時候抑鬱症這個病還沒怎麼普及,鄰居說她是缺少精神寄托,需要神明指引,於是就拉著她去了教堂。因為有了信仰,閒來可以禱告或者去做禮拜,免了許多不必要的胡思亂想,她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她被確診為阿茲海默症前,每周都會去教堂的。”夏青檸笑了笑:“張淑芬在被確診為阿茲海默症前,也會每周都去教堂。但我詢問一整天,她那四個兒女都說不出她去的到底是哪個教堂。如果兩位老人去的是同一所教堂,那倒是找到了她們之間的聯係。”宋思禮眨了眨眼睛:“那個,我母親患病前經常去的教堂,我倒是知道在哪裡。”“你也信奉基督教,你平時會陪她一起去教堂做禮拜嗎?”“很少。”宋思禮將擦地的抹布扔到一旁,“我沒辭職前,工作一直挺忙的。周末加班是常態,難得休息一次,都耗費在睡覺上了。”“那就好……”夏青檸歎氣道,“你要是經常去,還從未見過張淑芬,那這條線就又斷了,咱們也沒什麼再去折騰的必要了。”杜鳳梅病前常去的那家教堂,距離發現她屍體的公園不算很遠。曲徑通幽處,繞過長街短巷,就會發現彆有洞天。夏青檸也去過不少教堂,可對於她這個無神論者,就相當於懷揣著敬畏的心思進了一個比較恢弘的西式建築景點。她每次進入教堂的心理活動都差不多,這裡好宏偉、這裡令人敬畏、我好像配不上這裡……再見。這次心態多少有些變化,畢竟她不是來看教堂的,而是來尋人的。因為不是做禮拜的日子,教堂裡的人並不是很多。一半是住在附近的閒散信徒,還有不少被旅遊攻略上的精修照片忽悠過來的外地遊客。宋思禮把他們兩個送來後就離開了,母親剛剛意外去世,他要處理的事情還有很多。魏然與夏青檸道:“分工合作,我去找牧師,你去問問教堂裡的其他人。看看張淑芬病前是否經常來這裡,與杜鳳梅是否熟悉?是否有其他人與她們兩個相熟?”夏青檸會意,拿著兩位受害人的照片溜進教堂。她盯準那些看起來就不像遊客且有一定年紀的老人,挨個詢問過去。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有一位中年大叔指著杜鳳梅的照片道:“我見過她,得是三四年前了。那麼久沒見,還以為這老太太已經去了呢。”夏青檸忙忙拿出張淑芬的照片:“那你見過這位老人嗎?”“這位……”大叔轉身看向和他一起來的老伴,“你見過嗎?”老夫人仔細辨認後,恍然道:“這不是老張嗎?我記得是叫淑芬的,這才幾年不見,怎麼瘦成這樣?”夏青檸跟著也有些激動:“她們兩個人認識嗎?”“都是神的孩子,都是兄弟姐妹。”“我的意思是,她們兩個在你們這些兄弟姐妹中,算是關係比較好的嗎?”老夫人思索過後,搖了搖頭:“這我倒是沒什麼印象了……你可以去問問牧師,平時如果有活動,牧師那裡都會留下照片。”夏青檸笑著癱在椅子上,這一次,總算不是無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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