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杜鳳梅，女，七十二歲，三年前被確診為阿爾茲海默病。”夏青檸拎著小本子，跟在魏然身後彙報工作，“與親友和善，與四鄰和睦，兒子也被教育的盤靚條順，幾乎沒有任何仇家，可以排除仇殺。宋思禮辭了工作，存折裡那點兒老底幾乎都用來給杜鳳梅治病了。現在這個搞代購的微店，也隻是勉強維持他們兩個的日常開銷而已，可以排除財殺以及利益糾紛。情殺暫且不論，至於保險賠償……這個就不用考慮了。咱們之前忽略了一個問題，被安樂死這種死法，保險公司很有可能不會給賠償。”雖然被他殺在保險中屬於意外的範疇，但要獲得賠償，必須同時滿足四個條件——非疾病的、突發的、非本意的、外來的。也就是說，投保人故意殺死被保人，或被保人挑釁他人主動找死，均不計入理賠範圍。被安樂死這件事從硬性規定上來說，的確是符合以上四點的“被他殺”。但如果警方無法破案，保險公司硬說成是被保人的本意，那也當真不在理賠範圍。如果警方偵破案件，發現投保人就是凶手，那依舊不在理賠範圍。所以，用這種方法騙保，是下下策。夏青檸合上小本本，總結道：“與張淑芬案一樣，無動機殺人案。”魏然隨口問道：“兩個受害人的共通點？”“女性，阿爾茲海默病患者，虔誠的基督徒……”夏青檸抬起頭，半開玩笑道，“還有一點，不知道算不算共通點，就是這兩位死者年輕的時候都很漂亮。”張淑芬離世時，因為身體過於消瘦，骷髏似的麵相看起來多少有些可怖。夏青檸無意在死者的櫃子裡找到過一張她年輕時的黑白一寸照，穿著格子襯衫的少女梳著黑亮亮的麻花辮，手裡捧著一束百合花。少女的羞怯與歲月的積累，是現在那些靠P圖稱霸朋友圈的美少女無法比擬的。至於杜鳳梅，即便風華不在，卻也依稀可見年輕時的花容月貌。她離開家門時，穿著考究的對襟小唐裝，頭發也整整齊齊的盤了起來。夏青檸打開手機，翻出宋思禮剛剛傳給她的照片，向魏然介紹道：“杜鳳梅以前走丟過，宋思禮一時情急，想不起老太太當時穿得什麼衣服，向路人詢問時支支吾吾說了一堆也講不明白什麼。後把老太太找回後，宋思禮就留了一個心眼。他每天早上給杜鳳梅穿好衣服後，都會用手機給她拍一張照片。如果再沒看住，找人的時候也不至於空口白牙的瞎白話。我看了這張照片，忍不住找宋思禮要了一張杜鳳梅年輕時的照片……”“然後呢？”“他給我看了他父母的結婚照，不出所料，杜鳳梅年輕時的確算得上是那種豔壓十裡八村的大美人。”夏青檸伸出手來掩著嘴，一臉八卦相，“而且，宋思禮明顯比劉家那四個兄弟姐妹會遺傳，完全繼承了他老媽的美貌，盤靚條順的。宋思明今年三十二歲，這樣算來，杜鳳梅四十歲才生得他。果然，產婦年齡越大，孩子就越優秀嗎？”“閉嘴吧你。”魏然一記腦瓜崩彈到她腦瓜門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計生辦派出來呼籲晚婚晚育的托呢。”夏青檸揉著腦瓜殼，抱怨道：“老大，現在可都已經開放二胎了。”“你著急了？”“我連男人都沒有呢，怎麼可能急著要孩子？”魏然皮笑肉不笑道：“你自己不去找，還指望國家給你分配嗎？”“國家要是能給分配當然是最好的。”“國家能不能分配我不知道，但你可以先說說要求。”魏然淡淡道，“我允許你在案發現場做白日夢。”夏青檸摸著下巴，認真道：“我想要那種高高的，瘦瘦的，腰板筆直的。嗯，也彆太瘦，最好是那種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皮膚白點兒，五官精致點兒，組合在一起彆太娘，能擔得起‘英氣’這兩個字。性格我喜歡高冷些的，否則鎮不住我。腦子務必要聰明，我討厭傻子。他還得會做飯，否則我們在一起多半要餓死……”聽她停了下來，魏然忍不住挑眉催了聲：“繼續？”“就、就這些……”夏青檸麵紅耳赤的揮了揮手，因為她發現，自己剛剛說得那些條件，與魏然的重合率高達百分之百。好在魏然智商高、情商低，否則肯定能聽出她潛意識裡是對他有非分之想的……為什麼她這麼快就承認對魏然有非分之想了？魏然看著她，緩緩道：“聽你剛剛的意思，是想讓國家把我分配給你？”“是、不……不是……那個……”腦子短路了的夏青檸突然給魏然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並大聲喊道，“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我不配！”魏然：“……”他不疾不徐道：“蘇瑾去查看死者屍體了，咱們先去受害者家裡看看。”夏青檸紅著臉點了點頭，然後四下看了看：“周和慕呢？”魏然輕聲道：“我讓他調監控去了，倒也不指望他能找到凶手，找出一點兒線索就行。”失去領導信任的周和慕在電腦前打了一個響亮亮的噴嚏，他裹了裹外套，自言自語道：“難道說我又感冒了？”宋思禮的家是個二層小洋樓，雖說是個老房子，地段也不算好，但南北采光，四麵透通。打開房門，便能聞到一股子茉莉花的味道。這大抵不是養了真花，而是放了香薰瓶。任小溪給夏青檸裝修房子時，也給她買了幾個放在臥室和洗手間，嗅著這味道，便覺格調提升了不少。若有人來做客，一定會覺屋主人很有情調。“不用換鞋，你們直接進來就行。”宋思禮在前麵引路，順便把那個迷路了的掃地機器人抱到充電口，“我也不大擅長收拾屋子，好在現在家用產品都很智能，省了不少麻煩。”夏青檸尋著樓梯往樓上看去：“你母親住在哪兒？”“我們兩個都住在一樓，二樓得上樓梯，不太安全。”宋思禮指著樓梯前的小柵欄道，“我怕她往上跑太危險，特意買了這個把二樓給鎖上了。現在樓上放得都是一些從前廢舊的東西，你們要是想上去看看，我得先找鑰匙把這門打開。哎呦這一時忙亂，我也不知道在哪兒了。”“不用那麼麻煩。”夏青檸戴上手套，從鬢角摘了一隻發卡下來。用蘇瑾教她的那套功夫，隨便捅了捅，鎖頭便被打開了。她轉身看向目瞪口呆的宋思禮，笑著問道，“這房子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宋思禮點頭道：“這是我母親的房子，有些年頭了。我結婚那會兒在市區買了樓，但老太太不喜歡那邊。她糊塗之後，就特彆留戀這個老房子，所以我就陪著她一起住回來了。”“你出門的時候，門是怎樣鎖的？”“隨手扣上的。”宋思禮皺眉道，“我就是去一下車庫，想著不到五分鐘就能回來。可找東西的時候耽誤了一些時間，十分鐘左右才回來。”魏然發現疑點，當即問道：“你去車庫找什麼？”“車庫被我改作倉庫，有顧客下單，我當時去配貨。”魏然若有所思道：“可以把下單記錄給我們看看嗎？”夏青檸皺眉：“你擔心這是調虎離山？”“以防萬一罷了。”魏然盯著宋思禮安裝在門口的監控，輕聲問道，“方便給我們看一下嗎？”宋思禮點了點頭：“方便，這有什麼不方便的……但我當時的確看到，是我母親自己走出門的，應該是無人誘拐。”夏青檸笑著解釋道：“雖然監控內隻有你母親自己，但難保凶手會使用其它引誘手段。如果真的是老太太自己走失，在公園被凶手鑽了空子，那這案子大抵便當真是無差彆殺人。如果是凶手刻意引誘，那隻能證明凶手一早便盯上了她們。我們隻好繼續尋找兩位被害人的共同性，爭取去保護下一位。”監控證明，的確是杜鳳梅老人自己走出去的。當時她坐在椅子上，莫名轉身看向窗外。大概遲疑了三十秒，便站起身子緩步向門外走去。監控中，的確沒有其他人的出現。循環看了三遍的夏青檸皺眉道：“她在起身之前，的確是笑了吧……”家庭版監控，像素不是特彆高。又沒有周和慕跟來做技術處理，這一點兒微表情的發現全靠瞪圓了眼睛和猜測。魏然沉聲道：“她眼神注視的地方，不是門，而是窗子。所以，她應該不是心血來潮地想要出門，而是看到了窗外的什麼。一件她很在意的、即使意識不清也還印在腦子裡的東西。也許，這件東西是她曾經失去過的。科學證明，阿茲海默症患者很容易回憶過往，尤其是一些相對遺憾的事物。”他轉身看向宋思禮，“她年輕的時候，有弄丟過什麼東西？比如，寵物……或者孩子？”宋思禮回憶道：“倒也不年輕了，我五歲那年，我爸送給她一隻寵物狗。”“你不是單親嗎？”“我的單親不是因為父母離異，而是我父親罹患肺癌，在我七歲那年就去世了。”宋思禮解釋道，“那時候，我父親被查出胃癌，怕自己離世她會寂寞，才去領養了一隻小狗給她。我父親去世三年後，那隻小狗出了車禍，因為當時狗繩沒有拴住。我媽一直認為那是她的錯，她弄丟了我爸送給她的禮物，為此耿耿於懷多年。”夏青檸看著窗外，歪著腦袋道：“所以，杜鳳梅是看到了多年前出了車禍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