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芬的案子陷入焦灼之態。調查一圈下來,發現死者身邊沒一個好人,但這些缺德玩意兒卻都對死者都沒有足夠的殺機。夏青檸幾度想說要不把這案子當成懸案算了,可隻要想起張淑芬老人死前的淒涼,這話便是怎樣都講不出口。老人生前糊塗,死後總得還她一個明白才行。警察非醫者、非親眷,最後能做的,也就隻有查明真相這一件說輕不輕、說重不重的事情了。周和慕在查各個醫院的凝血劑使用記錄,目前沒有發現比較可疑的記錄。隻剩這一條調查方向的特案組眾人,意外的閒散下來。夏青檸在手機裡下了“魂鬥羅”,雖然找不到小時候用手柄玩的感覺,但還是意外找到了一份閒散下來的快樂。魏然坐在她對麵,撐著下巴輕聲默念道:“你覺得,會發生沒有殺人動機的命案嗎?”“不會。”她沒抬頭,下意識回答道,“無論是怎樣的命案,行凶者一定存在其動機。包括愉悅犯,殺死某些特定目標,使其變得興奮。”魏然翻看著屍體照片:“凶手殺死死者時,給予了死者最大的尊重。無論是敬老院裡照顧她的護工,還是她親手撫養長大的四個兒女,似乎對死者都沒有這種尊重的情愫。用這樣的手段,殺死一個這樣的老人,究竟什麼人可以獲得利益?”夏青檸放下手機,苦笑道:“誰能獲得利益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誰會倒黴。”“百家樂敬老院?”“可不就是他們嘛,現在做得那一攬子齷齪事因為這命案搞得眾人皆知。偷稅漏稅,虐待老人,宣傳欺詐,這幾個問題可夠養老院喝一壺的。護工大部分都能被定性為虐待罪,至於老板,也肯定跑不了。”夏青檸微微笑道,“從某種角度來說,這事兒,對社會來說還真算得上一件好事。所以凶手這波操作,是為了揭露養老院的黑暗?”魏然搖了搖頭:“這個可能性,我一開始就有考慮過。可揭露真相的辦法有很多,沒必要特意殺死一個老人。而且如果想以殺人來吸引旁人的注意力,那應該會選擇更轟動一些的死法,而不是這種如果家人不鬨就沒有人會發現的安樂死。”夏青檸的手指肚在桌麵上磨了磨:“為什麼要用安樂死?什麼人在殺死一個人的時候會用安樂死?蘇瑾說過,在我國對人施行安樂死是違法的,但對動物是可行的。我上一次接觸安樂死,是帶著yoyo去醫院打針。有一隻得了傳腹的貓,需要花費大量的費用而且也很難治好。它的主人希望它能走得不那麼痛苦,走得有些尊嚴,所以才簽了安樂死的同意書。所以,安樂死其實是一種解脫……”話音未落,周和慕突然跑來。他拎著手機大聲道:“派出所那邊有個案子要轉給我們……”魏然挑眉看著他:“說下去。”“又有老人被安樂死了。”昨晚十點,派出所接到報案,一個名叫宋思禮的男人說他母親杜鳳梅走失已有二十四小時。家人朋友都在儘力搜尋,卻始終沒有結果。老人罹患阿爾茲海默病,大部分時間都處於神誌不清的狀態。上了警車,周和慕繼續彙報案情:“杜鳳梅老人隻有宋思禮這一個兒子,又不小心患了這神誌不清的病。宋思禮為了照顧她,便辭了工作,在家開了微店,賣一賣那些代購產品。昨天,他去倉庫取東西,怕老人亂跑,就把門反鎖了。從家裡安置的監控上看,老人自己出了門。他發現後,知道失蹤不足24小時警方不會受理,便求著親戚朋友一起找。結果找了24小時,都沒什麼線索。”魏然抓著重點問道:“宋思禮結婚了嗎?”周和慕搜索了一下宋思禮的個人資料:“結過婚,但是後來離婚了,原因不詳,但他現在的確是一人陪著母親過。”“後來老人……的屍體是怎樣找到的?在哪找到的?”“在公園,是去晨練的人發現的。”周和慕搜索出路人拍攝後上傳的小視頻,“杜鳳梅老人當時躺在公園的長椅上,雙手交叉在胸前,已經沒了氣息。現場有人報了案,派出所民警趕到後,發現老人衣服口袋裡裝著她所有的身份證明,這是宋思禮怕老人走丟所以特意放進她口袋的。於是,他們當時就聯係了宋思禮。”魏然繼續問道:“如何發現是安樂死的?”“是宋思禮提議的司法解剖。”周和慕道,“宋思禮說,杜鳳梅雖然患有老年癡呆,但醫生說按時服藥避免並發症,再活三四年不成問題。而且,先前張淑芬老人那案子炒得沸沸揚揚的,他懷疑自己母親可能也遭受了相同的事。”夏青檸摸了摸下巴:“這麼說的話,這兒子應該是沒什麼嫌疑了。”周和慕不解道:“為什麼這麼說?因為他表現得很孝順、很積極嗎?”夏青檸聳肩道:“如果是他殺人,大可不必提出司法解剖。”周和慕皺起眉頭:“也許是想要營造假象,讓警方懷疑殺死杜鳳梅的凶手就是殺死張淑芬的那一位。”“為啥這樣多此一舉?他又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做。”夏青檸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不提司法解剖,誰會知道杜鳳梅是死於安樂?一個擅自離家走丟了的老人意外死在公園裡,這事兒,合情合理。他大可直接將人拉去火葬場,火葬之後,了無痕跡。”蘇瑾歎了口氣,悻悻道:“屍體已經被解剖過了,還喊我來做什麼?”魏然淡淡道:“其他法醫給的報告,我不放心。”蘇瑾被捧起到一定的高度,也沒人給她下來的台階,她就隻好在上麵端著,體會高處不勝寒的虛榮與“快樂”。案發現場很熱鬨,亂糟糟的圍了一堆人。先前的網紅和記者嗅到連環殺人案的味道,一窩蜂的趕來。他們像是擁有什麼快速占領最佳觀景台的超能力般,在各個風水寶地拉長了自拍杆。“為何會有人頻頻向老人施此毒手!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一個發型略顯殺馬特的小哥衝著他不知有多少觀眾的直播間發出撕心裂肺的怒吼:“警方為何遲遲不能破案?難道死者是得了老年癡呆的老人就疏忽怠慢嗎?難道這案子成了沒有結果的懸案也沒人會在意嗎?這件連環殺人案,除我們所見的表象外,隻怕還有更深的陰謀。”夏青檸冷冷瞧著他,總覺這人話糙理不糙。雖然的確是在胡說八道,但也有那麼一兩句值得注意。比如,目前被安樂死的這兩位老人的確都是阿茲海默患者,所以,這難道是針對老年癡呆患者的無差彆殺人案?犯下連環殺人案的凶手,大體會被分為兩種。其一,凶手與所有被害人之間,有一定的淵源。這種案件,一般要涉及好幾代人的恩怨。還有就是,無差彆的變態殺人案。比如,專殺妓女的開膛手傑克,專殺雜貨商的新奧爾良斧頭殺人魔,還有當年轟動全國的白銀殺人案……殺手們為了自身的愉悅,接連殺害具有相同特征的被害人。這種案件,無論是影響程度,還是凶犯的尋找難度,全部都要高於前者。可就像魏然與蘇瑾所說,凶手應該很難從這種殺人手段中獲得快感。難道當真是變態的心思你彆猜?宋思禮站在一旁,接受警員的基礎問詢。他看起來有些淩亂,也有些狼狽,但看起來還是一個儒雅溫和家教甚好的中年男子。得魏然示意,夏青檸試探性的走過去問道:“您好,請問您方便再回答我一些問題嗎?我是負責這起案件的特案組警員,夏青檸。”“當然可以。”他點了點頭,“我會儘量配合警方找到真凶的。”夏青檸上下打量他一番後,開門見山的問道:“你妻子與你離婚,是因為你母親嗎?”宋思禮微微一怔,轉而如實回答道:“沒錯。”他沉聲道:“我是單親家庭,從小便是母親帶大的。妻子與我結婚後,並不想與我母親住在一起。我可以理解,我母親也為了不影響我們夫妻的感情主動入住敬老院。後來,她被查出阿茲海默症,連我是誰都記不得了……我覺得這是老天給我的報應,我自私自利的把她送去敬老院,老天便讓她徹底忘記我這個不孝子。不顧妻子反對,我將老太太接回了家。妻子受不了,便與我離婚了。”夏青檸繼續問道:“你為了照顧老太太,特意辭掉了工作。你原本的工作很好吧?外企高管,辭退這樣的工作,不覺得遺憾嗎?”“沒什麼遺憾的,我有能力有經驗,等我想再找工作,也沒什麼難的。”夏青檸打量著看到宋思禮脖子上的十字架,低聲詢問:“你信封基督教?”“是。”“老太太呢?”“也是很虔誠的基督徒,意識清醒的時候,每個星期都會去教堂做禮拜。”夏青檸摸了摸下巴,看似毫無關聯的兩名死者,似乎也出現了很多共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