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然讓夏青檸去歇著，著實倦了的夏青檸也沒怎麼客氣，紮進休息室便睡著了。休息室那張折疊床，硬得不行，床單什麼的也談不上乾淨。至少魏然那個潔癖，就算累到睜不開眼皮，也從來沒進來過。夏青檸原本也堅持自己是個乾乾淨淨的小姑娘，在這種床上肯定是睡不著的。結果被現實啪啪打臉，她連鞋都沒脫，就直接進了夢境。夏青檸可以清楚意識到自己在做夢，但就是怎樣都醒不過來。她看到小時候家裡住著的那個老房子，那時候爹媽還沒離婚，但每天也是抬頭不見低頭也不見的關係。兩口子也談不上感情不好，就是都忙得要命。都說男人有錢就變壞，可老爹連變壞的時間都沒有。至於老媽，事業更忙，難得回一次家，也是喝得滿嘴胡話。那時候學校裡組織的親子活動，夏青檸的父母是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小夏同學要麼自力更生，要麼就找家裡的保姆阿姨代勞。好在她不是那種矯情的性子，也從未覺得這樣的成長環境缺少愛而變得叛逆。反倒是閨密任小溪那會兒到了叛逆期作天作地痛罵家人要錢不要她時，夏青檸在一旁微笑勸道：“知道你為什麼能在這兒怨天尤人嗎？就是他們的錢把你喂得太飽了。”夏青檸很清楚，她生活上所有的優渥都來源於爸媽的繁忙。無論是讓同學們羨慕的公主房，還是在那會兒十分稀有的折疊電話。從未抱怨過爸媽的夏青檸第一次對這兩口子發脾氣，是因為夏景誠的出生。她不是討厭弟弟，也不是覺得爸媽會重男輕女。她隻是很好奇，你們兩個人生了兒子誰都沒時間養，難道讓她這個姐姐又當爹又當娘？事實證明，夏青檸的確是有些遠見的。夏景誠出生起就是個小拖油瓶，保姆負責照顧，夏青檸負責監督保姆照顧。後來爹媽離婚，夏景誠被判給老媽後，也還是夏青檸這個姐姐在又當爹又當娘。夏青檸雖然習慣性去嫌棄夏景誠，但一手帶大的弟弟，心裡肯定還是疼。可今天這夢，卻和夏景誠沒什麼關係。她坐在老房子的沙發上，捏著手柄在打“魂鬥羅”。挺老的遊戲了，DVD裡放上遊戲光碟，連在電視上。“魂鬥羅”“馬戲團”“冒險島”還有最出名的“超級瑪麗”，夏青檸很喜歡那個采蘑菇的管道工，但她最愛的還是“魂鬥羅”那倆紅藍配的壯漢。這遊戲，夏青檸通關了一遍又一遍，但怎麼也玩不膩。她盼望著夏景誠快些長大，然後陪她玩雙人版。隔壁傳來“劈裡啪啦”的聲響，夏景誠被嚇到了，在屋子裡又哭又嚎。保姆有事出門，屋裡就剩他們兩個孩子。夏青檸放下遊戲手柄，進屋把玩具賽進夏景誠懷裡：“你要是再哭，我就不打遊戲改成打你！”那時候夏景誠也就三歲大，正是隻要會哭會叫就天下無敵的年紀。可在夏青檸鐵拳統治下，也是難得的聽話。被威脅之後，他果斷閉了嘴。眼淚鼻涕掛了一臉，看得夏青檸甚是嫌棄。她去找紙巾，給夏景誠擦了擦臉。一聲尖銳的喊叫聲劃破天際，夢中的夏青檸清楚認知到，這不是夏景誠，而是來自於隔壁那個男孩子。那個叫秦兮然的男孩子。夏青檸去隔壁敲響房門，一臉溫柔的女主人笑著走了出來：“青檸啊，怎麼了嗎？”“我弟弟在家哭的超大聲，我哄不好他。”“要我去幫你看看嗎？”“哄不好的。”夏青檸攥著小拳頭，“不找出原因是哄不好的！”女主人笑了笑：“他為什麼哭啊？”“一定是被嚇哭的！”夏青檸抬起頭，盯著秦夫人的眼睛，笑眯眯道，“他是被秦兮然的喊叫聲給嚇哭的，秦兮然呢，那麼大的孩子了，怎麼又哭了？”“兮然啊，他不就在這裡嗎？”聽了這話，夏青檸僵僵低下頭去。她看到了秦兮然，渾身是血，鷹爪似的右手死死抓著她的腳踝。他緩緩抬起頭，啞著嗓子道：“救救我！”怎麼救？報警！找其他鄰居！即便隻是孩子，能做的事應該也有很多……明明看到了，總不能見死不救……夏青檸睜開眼睛，她伸手摸了摸腰，全是冷汗。她已經好久沒有夢到過秦兮然了，就好像她已經好久沒玩過魂鬥羅了。那些記憶似乎全部作為曆史，封進了老舊相冊。偶爾睡前想起，她也會拚命轉移注意力，去想想其他的東西。就像少女不願想起前男友，尤其是一些比較十八禁的時刻。夏青檸歎了口氣，坐了起來。仔細想想，她這夢對當年場景的還原度的確蠻高的……除了秦兮然。秦兮然是那種很漂亮的男孩子，因為他媽媽長得就好看。當時夏青檸對美女的定義用三個字就能概括——女明星，秦夫人比女明星還要好看。秦兮然繼承了她所有的優點，除了她的笑臉。遙想夏青檸在不知荷爾蒙為何物的年紀，就已經是個顏狗了。為此，秦兮然剛舉家搬來時，她就很願意和他分享自己的玩具。無奈秦兮然這小子臭屁得很，基本對她愛答不理。但因為他長得好看，所以夏青檸表示自己可以不同他一般見識。秦家人看起來不過是普通的三口之間，但經常會響起“劈裡啪啦”的噪聲，偶爾還有小孩子的尖叫嘶吼。後來，夏青檸才意識到，秦兮然的父母都有一些病態。隻要秦兮然的生長有一點兒偏離他們安排的軌跡，就會遭到虐待。那是夏青檸第一次接觸到家庭暴力。彼時她年紀小，父母又常年不在家。保姆不會教她遇到這種事該如何做，不甚發達的網絡也不會讓她“百度一下”。某一天，夏青檸聽到隔壁的嘶吼聲後，終於鼓足勇氣去敲響了秦家的房門。她小心翼翼試探著詢問秦兮然的位置，可與夢中的結果不一樣，她被拎了出去，並沒有找到秦兮然。回到家後，趁著爹媽回來，她旁敲側擊問道：“如果有一天，夏景誠招惹了你們，你們對他上演了男女混合雙打。這時候，我該如何阻止你們？”無辜的夏景誠坐在他的小椅子上，抓著包子啃得滿嘴都是油。老夏皺了皺眉：“如果這小子把我古董花瓶給摔了，那我揍他的時候你記得報警，我怕我下手不知輕重，會打死他。”於是，夏青檸學會了報警這個辦法。她時刻聽著隔壁的動靜，準備一旦發現風吹草動，就讓警察叔叔趕來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那是夏青檸第一次明白何為“自詡聰明”，也是夏青檸人生第一次明白何為“後悔”……休息室的門被推開，蘇瑾探著腦袋湊了進來：“休息好了嗎？”夏青檸伸了個懶腰：“睡得特彆香，你們進展如何？”“應該還算順利吧。”蘇瑾微微一笑，“老大喊你去開會嗎……你要先去洗個臉嗎？看你睡了一頭的汗。”夏青檸搖了搖頭：“不用了，開會遲到的話，我有幾條命都不夠老大殺的。”他們四個人的會議，很少有特彆嚴肅的時候。就算情況再緊急，也不耽誤吃吃喝喝。因為除了開會，大家也沒有其他可以吃飯的時間。蘇瑾端著她泡了枸杞的保溫杯，慢悠悠道：“目前來說，安樂死大致可以分為三種。其一，注射催眠劑後注射氰化物。二，注射催眠劑後注射大量中樞麻醉劑。三，注射凝血劑。而這三種藥物，都不是市麵上流通的東西。化工廠、化學實驗室等地方，可以獲得氰化物。中樞麻醉劑與凝血劑，除生產商外，就隻有醫院會有。而且，並不是所有醫院都會有。凝血劑雖然可以醫用，但有一定的風險，不到萬不得已，醫生不用采用。所以，我們想要通過凝血劑找到凶手的話，可以選擇先查擁有凝血劑的醫院，以及可以接觸到凝血劑的醫生。然後再進行深入調查，看看哪位醫生使用凝血劑的計量與記載有出入。查這些，就得麻煩周警官了。”周和慕接口道：“我調查了百家樂敬老院，這敬老院看起來除一些基礎問題外，似乎也沒什麼太大的問題。”夏青檸皺眉問道：“基礎問題是指什麼？”“偷稅漏稅，虐待老人，宣傳欺詐，安保設施不完善……”夏青檸險些把喝進嘴裡的那口水全噴到魏然臉上，她吼道：“拜托，這些問題叫基礎問題？這些問題夠把這個敬老院封到9102年了吧！”周和慕點了點頭：“道理是這樣沒錯……但是，敬老院依舊沒有殺人動機。所以，這些問題在我們的命案麵前，隻能叫基礎問題。”這話說得，真是既沒人性又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