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嘉興因驚嚇過度進了醫院,但他還算身體強健。沒有心臟病,沒有高血壓,醫生象征性的開了兩瓶生理鹽水,讓他休息休息,就去忙其他事情了。魏然和夏青檸走到病房門口時,正巧看到孫嘉興的夫人在與值班護士理論:“你剛剛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沒有少你住院費,也沒有胡攪蠻纏。我先生剛剛可是暈倒了,你們為什麼說希望他明天可以去普通病房?普通病房裡擠了那麼多病人,我丈夫他怎麼住得慣?”“孫先生現在已經醒轉,醫生說他的身體已經沒什麼大礙。這個季節,我們科室病人比較多,還有很多病情比較嚴重需要單間療養……”護士話還沒說完,就被孫夫人打斷:“你憑什麼說我丈夫已無大礙?他剛剛可是暈倒了!”“孫夫人說話還真是財大氣粗。”魏然溜溜達達走過去,似笑非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住單間醫保隻能報銷普通病房的70%。孫夫人是家庭主婦,無薪資收入。孫局長公職人員,工資不算低,遇到健康這等大事,不在乎醫保那點兒報銷也是應該的。”夏青檸接著嘖舌道:“Gucci的Zumi係列中跟小靴子,包包是愛馬仕的Lindy,PRADA的外套和墨鏡……您這一身,抵得上您丈夫一整年的工資了吧。”這身打扮,當真不像一個縣級市警察局局長夫人應有的裝扮。“你、你們是什麼人!”魏然亮出警官證:“警察,我們有事需要找你丈夫談談。”“他還沒醒。”“護士說他已經醒了!”“他也是警察,你們為什麼要用這種找犯人的語氣?”“我們用的是正常的語氣。”夏青檸笑道“夫人您為什麼會有這種誤解?難道是心裡有鬼?”孫夫人擠著笑臉道:“我丈夫剛剛收到了那種恐怖的東西,我隻是有些擔心他而已。你、你們要問什麼,快進去吧。”二人沒再理她,推門而入。孫嘉興還在睡,臉色難看的厲害。夏青檸湊過去觀察一會兒後,笑道:“孫局長,您是警局前輩,肯定知道人在裝睡時眼皮是閉不嚴的吧。嗯,呼吸也會有一點兒紊亂。你太緊張了,不適合裝睡,不如把眼睛睜開,我們談談?”孫嘉興抬起眼皮,狠狠瞪了她一眼。“這麼晚了,二位警官不準備休息嗎?”魏然看了一眼手表,淡淡道:“還不算太晚,不過才十一點半。你夫人還有精力在外麵和護士吵架,我們又怎會喊苦喊累?”孫嘉興咳了咳,幽幽道:“但是我累了,我想休息了。”“就算我們走了,你應該也不會馬上休息的。”魏然冷聲笑道,“先是在我們的車盤底下裝炸彈,然後又收到自己親弟弟的屍身,我相信你是真的累了。但經曆這麼多事兒,應該也是睡不著的。不如和我們說會兒話,咱們一起聊聊……春光幼兒園。”最後五個字,他說得一字一頓。仿佛每一個字都有千斤重,若不小心些,這時節都得被砸出一個窟窿來。孫嘉興坐起來,客套道:“我知道你們這次來四達是要查春光幼兒園校長王大國被殺一案,王大國是個好人,我們一起吃過幾頓飯,但是不算熟悉。這案子發生在你們泉海,問我也提供不了什麼有用的線索。還有……你剛剛說車盤底下裝炸彈是什麼意思?誰在你們的車底裝了炸彈?”魏然拉過椅子坐下,翹著二郎腿笑道:“難道不是你嗎?”“我聽不懂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孫嘉興怒道,“你我都是警察,我為什麼要在你的車下裝炸彈?你的意思是……我要殺你們?我為什麼要殺你們?”“我們?”魏然笑了笑,“我從始至終說得都是我的車,你怎知我與她始終一同行動?”“因為白天在警局見麵時,你們兩個就在一起!”魏然點了點頭,轉又笑道:“隻是炸了車子而已,也不是什麼大事。我沒有證據,可不想這樣無緣無故的和你撕破臉皮,咱們還是下一個話題吧。”他看了一眼夏青檸,夏青檸會意,立即問道,“你夫人那一身裝扮,價錢加起來絕對不低於十萬,這幾乎等於你一整年的工資。彆說是她自己買的,尊夫人是家庭主婦,無薪資收入。也彆說是她家裡有錢,我們調查過,她父母年輕時都是四達本地普通工人,甚至連養老保險都沒有。千萬彆告訴我她隻有這麼一套撐場麵的衣服,她那個墨鏡,是PRADA今年春季的限量新款,這還真不是把錢攢夠就能買到的東西。當然,你也不要說都是假貨,真假我還是認得出的。而且,你雖然上下班開的車隻是比亞迪,但你家住的可是獨棟小彆墅。我能問問,您除正常薪資外,其他收入是來自哪裡嗎?”魏然盯著她看了半晌:“這麼女人的問題,你怎麼了解得這麼清楚?”夏青檸悄咪咪小聲道:“我閨蜜任小溪特喜歡搞這些東西,那個眼鏡她沒搶到,和我磨嘰了三四天,我想記不住都不行。”孫嘉興冷笑道:“我知道你,夏氏珠寶的大小姐,明明可以混吃等死繼承家業,卻偏偏來警局找罪受。你們有錢人用奢侈品就是天經地義,我給太太買幾件就有罪?”“錢是你自己的,你想買什麼都天經地義。可如果這錢來路不當,那你買什麼都有罪!”“你憑什麼說我的錢來路不當。”魏然笑了笑,幽幽道:“我們的網絡專家周警官查過你的賬戶,的確沒什麼可疑收入。但你三位妹妹的賬戶,則會交替接收到一筆又一筆不小的數目。而這些日期,與王大國帶幼兒園的孩子去遊樂園玩的日子,十分接近。你的房子、你夫人的奢侈品、還有你之前欠下的那些高利貸、你生活上所有的開銷……都來源於這三位妹妹。而她們都隻是普通的工薪階層,看起來並不會有那麼多錢。”孫嘉興沉默不言。魏然繼續道:“其中數值最大的一筆賬目,有50W。不對,應該是100W。薑彤彤屍體被發現後的第二天,你二妹的賬戶收到50W。結案後,你三妹的賬戶又收到50W。這筆封口費,你分給法醫多少?還是說,法醫那份,由王大國另算?”孫嘉興臉色慘白,卻依舊不肯說話。“我可以將這筆錢理解為薑彤彤事件的封口費,那其他錢呢?封其他的口嗎?”魏然盯著孫嘉興的眼,似笑非笑道,“我自己推理一番,也不知對錯。要麼,講給您您聽聽?”他接著道:“五年前,王大國來到四達,找到了你和其他當局領導,表明自己想要在鄉村投資幼兒園的心意。你給了他一些建議,那時你們隻是君子之交,你也當真以為王大國是個慈善家,是個好人。後來,你無意發現,王大國慈善背後彆有陰謀。他戀童,他常常借著帶孩子去遊樂園的借口,侵犯他們。而從事這變態活動的人,不止他一個。你在考慮是否要將其逮捕歸案後,突然發現,這是一條很長的利益鏈,鏈子上的人,都不是你得罪得起的。而王大國,也知道你發現了他們的秘密。他把你當成一條喂飽了的狼,養了起來。他們每次帶孩子出來,都會給你一筆錢,這樣,你不僅得對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得在事情敗露後想辦法替他們隱瞞。”孫嘉興依舊沉默不言。夏青檸補充道:“你的良心和正義感漸漸被金錢腐蝕,你成為這條犯罪鏈上很關鍵的一個零件,你甚至把自己的親弟弟介紹給他們做校車司機。孫佳鑫,明明是泉海市市區春光幼兒園的校車司機,卻常年跟著王大國到處出差。因為是介紹的人,所以王大國願意相信他。相信他可以幫他們把孩子從幼兒園接出來並帶回去,相信他的良心也被狗吃了即使看到這些變態在侵犯孩子也會選擇閉口不言!隻要有足夠的錢,彆說是把良心喂狗,就算變成狗你們也心甘情願!”孫嘉興終於張了口:“胡言亂語這麼多,你們有什麼證據?”“那些轉賬記錄在你眼裡都不算證據?”“那些都不是我的賬戶,和我有什麼關係?”夏青檸忍不住笑出聲來:“你知道‘是白非黑’嗎?有人以這個ID,在網上連續發布四五篇文章,寫明發生在春光幼兒園內的所有罪惡。而這個人,正是你們的法醫,周健。他願意成為人證,同時,他保存著當初真正的屍檢報告,以及你威逼利誘讓他改寫屍檢報告的證據。”嗯,這句話隻是詐他的……但孫嘉興還是上當了,他怔怔道:“他當初收錢收得那般痛快,我倒是沒想到,會是這種人壞了我們的計劃。”魏然幽幽道:“你該講真話了吧。”“你們剛剛說得都對……”孫嘉興略顯自嘲的笑了笑,“王大國挑孩子,孫佳鑫開車,滕江善後,安廣民負責調查孩子的家庭狀況。他們主要會挑選留守兒童,或是薑彤彤那樣的家庭,父母看起來都是可以用錢輕易擺平的。薑彤彤是個例外,那位領導不僅戀童還喜歡性虐待。孩子小,哪裡經得住……”魏然皺眉道:“安廣民也參與了這件事?”孫嘉興抬起頭,緩緩笑出聲來:“現在,知道這些的,應該隻有你們兩個吧。”魏然雙眸稍顯警覺。“其實,像我這樣的狀況,住在急診就好。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住在神經內科嗎?因為這裡是二樓,上下方便,而且外麵還有一個方便藏人的小陽台。知道為什麼我一定要住單間嗎?當然是因為這樣的地形方便請君入甕。”話音剛落,幾個小混混模樣的男人從窗子翻了進來,門外也進來幾個雖然穿著白大褂但氣質明顯不對的男人。孫嘉興笑了笑,“我知道你們會來找我,也知道殺害那些人的凶手下一個目標可能就是我。我猜測凶手大抵就是那位‘是白非黑’,現在你們告訴我他就是周健了,那留著你們也沒用了。二位警官,如果有遺言也不用告訴我,因為我不會替你們轉達的。”夏青檸嘖舌道:“殺警察滅口?您可真厲害。”“我已經給過你們警告了。”“車上的炸彈?”“是啊。”孫嘉興舉起手槍,對準魏然,“誰讓你們不珍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