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姓名孫佳鑫,性彆男,年齡34歲,身高172CM,體重55KG。偏瘦,或者應該說過於消瘦。他活著的時候,就常被人說瘦得像個病癆鬼,沒有幾十斤大煙怕是抽不出他那雙灰白的眼珠與雞爪似的手。如今人死了,縮在那裡像是睡著了的猴。他手腳蜷縮,呈嬰兒抱拳狀。人類出生前,在母親的子宮內,大抵便是這樣的姿態。蘇瑾摘了口罩,放下解剖用具。她嗤笑道:“這個屍體,還真是有意思。和前麵兩起一樣,內臟都被挖空,以稻草進行填充,左側心臟的位置,放了一遝人民幣。有趣的是他的死法……凶手先以藥物對其進行麻醉,然後將整個人折疊,塞進了行李箱一類的器物裡。接著放火焚燒,人在行李箱裡掙紮不得,隻能在恐懼中被活活燒死。接下來,凶手切下死者蜷縮著的手臂與腿,解剖胸腔,挖出沒有化作焦炭的內臟,將稻草與人民幣填入。最後,找來一個新的行李箱,將屍塊以其死狀重新整合在一起……並將這個行李箱裝在春光幼兒園的校車裡,一並送到孫嘉興的家門口。”當時,蘇瑾正在四達刑警隊,與滕江的屍體鬥智鬥勇。她側耳聽到門外刑警隊的人在議論紛紛,說隊長下班回家後收到了一個詭異的包裹,拆開後被嚇到當場暈厥。他夫人當即撥通120,叫了救護車把人送到醫院。蘇瑾出去了解具體情況後,便去求四達市刑警隊的法醫,說自己想看看那個包裹。美女提出了要求,而且不是什麼難事,對方自然答應的很痛快。蘇瑾打開行李箱,將黑漆漆的屍塊相繼取出。因為看到了胸口處的縫合傷,她很快認定這可能與王大國和滕江這兩起案子相關。於是,她笑著與當地法醫道:“我有些渴了,你這有咖啡嗎?”“我去給你買!”法醫轉身跑出去後,蘇瑾果斷將門反鎖,並用桌子將門抵住,以防有鑰匙的人可以輕易進來。她戴上手套,翻出工具箱,快速將屍體的肚子剖開。稻草中間夾著用信封包裹著的人民幣,沒錯,這是連環凶殺案的第三案。蘇瑾撥通周和慕的電話,讓他確定一下春光幼兒園是否又有失蹤人口。十分鐘後,周和慕給了回複,春光幼兒園校車司機孫佳鑫,兩日前聲稱老家有事請了假,自此再未出現過。蘇瑾皺眉問道:“他和誰請的假?”“幼兒園的出勤問題,一直都是副園長安廣民在負責。”蘇瑾忍不住嗤笑道:“安廣民都消失三四天了,他這假到底是怎麼請的?”“難道說凶手就是安廣民?”周和慕轉了轉他那一貫邏輯不甚清晰的腦子,一驚一乍道,“他殺死王大國與滕江後,自己藏匿起來。而後,以某種理由將孫佳鑫叫出去,並將其殺害。為拖延時間,對外宣稱孫佳鑫請假回了老家。”蘇瑾歎了口氣:“現在的問題是,失蹤了的安廣民是如何對外宣稱孫佳鑫請假回老家的。”周和慕的腦子轉不過來了,推脫道:“這種東西你問我有什麼用?你去問老大和老夏啊。”於是,蘇瑾撥通了魏然的電話。魏然的車炸了,現在腦子也跟著炸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夏青檸,吃了一口巧克力道:“打119,咱們得先把這裡的問題解決一下。”“然後搭火警叔叔的車回去嗎?”“你祈禱火警叔叔在聽到叔叔這兩字後不會直接把車輪子壓在你臉上就好。”魏然伸手拍了拍夏青檸的腦袋,“二十多歲的人了,彆看到誰都要叫叔叔!”語氣莫名顯得很溫柔。魏然意識到了自己人設的崩塌,遂快速把臉沉了下去。下手力度隨之加重,撫摸變成蹂躪,把夏青檸那兩根剛剛染黑的毛發揉成了馬蜂窩。夏青檸敢怒不敢言:“那我們怎麼回去?”“往前走,十分鐘左右,有一個加油站。搭車也好,借用一下工作人員的車也罷,咱們得趕緊趕到四達去。”車子祭天,運氣得到相對提升。他們在加油站成功搭到了去四達的車,車主是個話癆記者,一路碎碎念了不少來一趟楊錦村的心得與感受。“我們報社,是特彆有良心的那種。我們不要名氣,也不追什麼娛樂八卦。我們就是想替老百姓做些實事,揭露一些肮臟的真相。”記者神秘兮兮道,“我們讀到了一篇文章,說春光幼兒園園長王大國以慈善為名為鄉村捐助幼兒園,實際上卻是個變態戀童癖。聽說他還把這變態的癖好發展成一條產業鏈,賺了不少錢。我這次來,就是查這個的。你們警察來這裡做什麼?難不成這事兒是真的?”夏青檸懶懶笑道:“你說難不成……這是不是意味著你什麼都沒有查到?”記者嘿嘿一笑,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寫這篇文章的爆料人ID叫‘是白非黑’,老板下令,我能把這個人找出來就行了。可我在楊錦村埋伏一個多星期了,也沒看誰像這位爆料人。”周和慕找到的那篇寫薑彤彤的文章,作者的ID似乎就是這個名字。“實不相瞞,這人的文章我們也看到過。”夏青檸試探性問道,“可他寫的文章應該都是胡說八道吧,不然為什麼要特意刪除呢?”記者搖了搖頭,神秘兮兮道:“這你就不懂了,這種文章,刪除的確是代表著心虛,但並不一定代表創作者的心虛。也可能是文章內的主人公,感到了心虛。這東西,掛在那沒人會在意,若是謠言,不攻自破。可若是刪了,嘿嘿,我們媒體人的嗅覺可是很靈敏的。”夏青檸轉身與魏然小聲道:“看來,我們必須先找到這位‘是白非黑’。”“這可不好找。”正在開車的記者插嘴道,“我們也是有專業人才的,但也查不到更多關於這個ID的信息。”魏然閉著眼睛,淡淡道:“是白非黑,這名字似有深意。首先能想起的,就是墨家的‘天下皆白,唯我獨黑’。天下人都是光明的,唯有我一個人是黑暗的。這話有反諷的意思,類似於‘眾人皆醉我獨醒’。所以,這人應該是春光幼兒園的內部人士。他了解這罪惡的交易,或者也曾參與過其中的某一環。但是有一天,他幡然醒悟,想要救救那些孩子。於是,他以‘是白非黑’之名,發表了文章。但因被王大國等人發現,被迫刪除。曝光這條路走不通,那便乾脆殺死這幾個罪人。以最吸引人的方式將屍體暴露在眾人眼前,迫使警方深入調查,然後替他將更深的產業鏈給挖出來。”夏青檸歎氣道:“收集證據,來報警不好嗎?這種方式,他自己不也變成了殺人犯?”“也許他懷疑警匪一家親。”“是誰給了他這種錯覺?”魏然緩緩睜眼:“我們等一下要見的那個人。”夏青檸皺眉:“孫嘉興?”孫嘉興與孫佳鑫,名字雖然相近,但看起來卻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關係。他們一個是四達市刑警隊的隊長,另一個則是沒有固定工作的半無業遊民。一個因為過多應酬,早早便生了怎麼都瘦不下去的啤酒肚。另一個不知為何,無論怎樣都吃不胖,仿佛風輕輕一吹,便能送他去北極。可事實上,這兩個人是親兄弟。周和慕翻找資料後彙報道:“孫家有五個孩子,孫嘉興是老大。他小時候調皮,和鄰居家孩子爬樹時摔倒了,那方麵出了一點兒問題,很可能永久性不孕不育。事實證明,他與妻子結婚十年,的確始終都沒子嗣。孫家父親怕兒子不能傳宗接代,便想再要一個兒子。結果連生三個女孩兒,才得了孫佳鑫。父母有多寶貝孫佳鑫,孫嘉興便有多討厭他。後來,孫嘉興考上警校,離開老家,也就是楊錦村,來到四達做了警察。孫佳鑫沒什麼出息,四處打工時還得靠家裡接濟。因為關係不好,所以兄弟兩個幾乎不聯係。後來,孫母病重,最不放心的就是已經三十多歲卻還沒有成家立業的孫佳鑫,孫嘉興看在母親的麵子上,不得不給他介紹一份工作,就是去春光幼兒園做校車司機。”抵達孫嘉興所住醫院的魏然在一樓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罐維C飲料,並順手扔給夏青檸一瓶。夏小姐嘟嘟囔囔道:“為什麼不是可樂……”“怕你骨質疏鬆追不上嫌疑人。”魏然掛斷電話,幽幽道,“咱們直接來這兒找孫嘉興應該是沒有來錯,春光幼兒園那些醃臢事,他隻怕脫不了乾係。”“為什麼?”魏然擰開飲料瓶:“咱們從警局出來就直接去了陳敏的家,知道我們行蹤的,最有可能就是警局的人。精準控製炸彈的計量來給我們警告,顯然,對方很專業。薑彤彤的屍檢報告有問題,那就意味著法醫有問題,所以局長也不會太乾淨。而且,凶手就是想要告訴警方孫嘉興有問題,才會特意把孫佳鑫的屍體放在他家門前。看在凶手這麼貼心的份上,我們也不能辜負了他的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