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慕找到了薑彤彤的母親李桂琴。薑彤彤出事後,其父母因為不想再住在楊錦村那個傷心地,便拿著幼兒園給的賠償金,搬去了泉海市。他們住在一片老城區,單薄的防盜門看起來也沒什麼安全係數。如果讓蘇瑾過來,估計一分鐘左右就能用鐵絲給捅開。他正要敲門時,突然聽到屋內傳來一陣“劈裡啪啦”的響動。接下來,是女人的哭聲,啤酒瓶子的碎裂聲……住在隔壁的中年男子把房門推開一個縫,探出他禿了一大半的腦袋:“自從這兩口子搬來,就從來沒消停過。白天打,晚上還打,能不能讓人好好休息了!”但他也沒有要上門為自己討回安靜的意思,抱怨之後,便縮回腦袋,把家裡電視的聲音開到了最大。沒見過這種場麵的周和慕局促在門口,有些手足無措。片刻後,那鐵門被推開,身材乾瘦的男人酒氣衝天的走了出來。他上下打量周和慕一眼,醉醺醺喊著問道:“你誰啊?”“警察。”周和慕亮出警官證,“有些情況,想要找你了解一下。”男人“呸”了一聲,大聲嚷嚷道:“又他媽哪個多事的報了警,老子打自己老婆,關你們屁事!有本事你出來,看老子連你一起打得皮青臉腫!”饒是周和慕擁有特案組排名第一的好脾氣,現在也有了怒意。他提高聲調,嚴肅道:“你打誰的老婆都是故意犯罪,彆以為加個家暴的名字就能逍遙法外!”喊完之後,周和慕才意識到自己因為情緒激動,主題有些跑偏。他勉強壓住火氣,冷聲道:“六個月前,你的女兒薑彤彤失足溺死在楊錦村的河水裡。這案子有些疑點,所以我來問問你們夫妻,你妻子呢?”李桂琴似乎聽到了他們的對話,緩緩露出半個身子在門外。她臉頰紅腫,手臂上有些青紫色的傷。這是積攢許久的痕跡,看來薑強的家暴行為已經有很久了。周和慕忍不住多嘴道:“這位夫人,針對你丈夫對你的暴力行為,你可以報警,也可以選擇起訴離婚。”“離什麼婚,這是我們夫妻的相處方式……”薑強雖然還有醉意,但聽了周和慕的警察身份,聲音還是降低不少,“警官,你走吧,彤彤溺死是意外,我們不想再提這件傷心事。”言罷,他就要回去關門。周和慕伸手想要留人,卻被薑強拒絕在外。他不耐煩道:“彤彤的案子已經結束了,我沒有再配合警察的義務了!如果你非要進來,那我就告你私闖民宅!”“如果你今天不配合我,那我就以你故意傷害李桂琴女士的罪名逮捕你!”周和慕寸步不讓,“你想投訴便投訴,你想起訴便起訴,咱們就這樣僵持著,最後占到便宜的肯定不會是你。”薑強被唬住了,到底還是開了門,並放軟了語氣:“警官,女兒去世,我們實在傷心。因為太過傷心,所以才搬了家。如今您又特意找上門,您說我能不激動嗎?”“薑彤彤確定為溺死?”周和慕單刀直入。薑強回答的亦是不假思索:“確定,我很確定。”“孩子被發現時,身上沒有其他傷口?”薑強歎氣道:“哎,小孩子亂跑,掉進了河裡,身上能有什麼其他傷口?”“你彆說話。”周和慕轉身看向李桂琴,“你說,薑彤彤被發現時,身上確定無其他傷口?”李桂琴眨了眨眼,憋屈半晌,突然大哭出聲。無論周和慕問什麼,都給不出一句明確的回答。薑強在一旁幫腔道:“警官,自從彤彤出了意外,我家就再不能提這個名字。隻要一提,我媳婦就哭。就是為了她,我們兩個才搬了家。”周和慕冷笑道:“你倒是挺貼心。”“警官謬讚。”薑強嘿嘿一笑,“兩口子嘛,應該的,應該的。”“最後一個問題。”周和慕冷聲問道,“薑彤彤出意外後,春光幼兒園給了你們多少賠償?”“三……十萬。”“三十萬?”“不不不,是十萬。”周和慕微微一笑:“十萬也好,三十萬也罷,為了這點兒錢,你們就願意放棄女兒去世的真相。好,很好。”聽了這話,李桂琴哭得更加厲害。她跪坐在地麵,上氣不接下氣,若是再加一把勁,怕是就要直接送進醫院了。周和慕低頭問她:“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現在還來得及。”李桂琴幾番欲言又止,可直到最後,周和慕聽到的依舊隻有哭聲。他歎了口氣:“最後再說一句,家暴也可構成故意傷害罪,你可以起訴他。”周和慕離開後,撥通了夏青檸的電話,彙報道:“薑強李桂琴這兩口子什麼都不說,但很明顯是心裡有鬼。薑彤彤出事後,春光幼兒園賠償了他們三十萬,算是封口費。他們應該知道自己的孩子在死前遭受過什麼,但因為三十分鐘,都選擇了三緘其口。”夏青檸應聲道:“你覺得薑彤彤死前遭受了什麼?”“你明知故問!”周和慕有些急躁,“那份真正的屍檢報告你也看到了,孩子下體有撕裂痕跡。她遭遇了什麼?她遇到了畜生!”“如果我告訴你,遇到這種畜生的孩子,其實不止薑彤彤一個呢?”住進陳老伯家中後,夏青檸故意借著陳敏去院子和大黃狗玩的時間也跟去了院子。因為魏然那張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臉,她果斷選擇扔下他,自己拎著一兜子零食一瘸一拐的出了門。小孩子很好哄,幾袋薯片就能哄得開開心心。她笑眯眯問道:“敏敏知道自己老師的名字嗎?”“妍妍。”“宋妍?”“對,妍妍老師。”敏敏笑得很甜,“妍妍老師很漂亮,姐姐你也很漂亮。”“謝謝你。”夏青檸伸手摸了摸陳敏的腦袋,“那你認識一個叫薑彤彤的小朋友嗎?”陳敏點頭道:“認識的,但是彤彤離開了,老師說她去了很遠的地方,以後都不會再回來了。”夏青檸微微一笑:“她會離開,一定是因為她有特彆的地方吧,你覺得她特彆在哪裡呢?”“那一定是因為她很可愛!”陳敏奶聲奶氣道,“好多大人都很喜歡她!他們會給她吃糖,給她買好看的玩具,還會帶她出去玩。”夏青檸稍稍有些心慌,她接著問道:“這些大人指的是園長嗎?”“不止是園長,還有好多來學校關心我們的叔叔伯伯!”“這些人隻對薑彤彤一個孩子那麼好?那其他小朋友會不會傷心啊。”“不是的。”敏敏搖了搖頭,“隻要小朋友們聽話,校長就會給買糖和小禮物,還會帶大家去遊樂園玩。”夏青檸勉強笑道:“敏敏去過嗎?”“去過!”“遊樂園好玩嗎?”“好玩!”陳敏笑過之後,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朵,“但是後來太累了,就提前睡下了,第二天還是校長抱我回來的。”夏青檸聲音微顫:“在遊樂園玩得那麼累,第二天身上有沒有覺得不舒服?”“因為坐了旋轉木馬,這裡有些疼。”她指了指自己的下麵,“怪我太貪心,坐了三圈!”“其、其他小朋友第二天也會覺得不舒服嗎?”“嗯,因為大家都做了旋轉木馬。滕醫生說,旋轉木馬做多了,都會這樣。”夏青檸突然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校長隻會帶女生出去玩嗎?”“男孩子也會的。”陳敏笑了笑,“妍妍老師說,校長喜歡可愛聽話的小朋友。”夏青檸想快點回去找魏然,想要快點兒告訴他自己問到的東西。可她偏偏手軟腳軟,怎麼也站不起來。陳敏突然伸出小手,撫上她的臉頰,奶呼呼問道:“姐姐,你怎麼哭了?你也想去遊樂園嗎?”“是,姐姐也想去,等周末放假哥哥就帶她去。”不知何時出來的魏然扯著手臂把夏青檸扶了起來,夏青檸像是突然找到了主心骨的軟皮怪,整個貼在了魏然的身上。魏然一臉嫌棄,但也沒把人推開。他說,“不想給他們添麻煩的話,我們現在就得離開。”夏青檸皺了皺眉:“什麼意思?”“有人給了警告。”魏然亮出手機,冷聲笑道,“車胎,被人紮爆了。”“會不會小孩子的惡作劇?”“誰家孩子會這麼晚的跑到荒郊野外紮彆人車胎?熊孩子雖然多,但熊成這樣的應該不多。”魏然看一眼她的腳踝,“能走嗎?”夏青檸點了點頭:“還行。”魏然把帶來的零食全部送給陳敏,扶著夏青檸往先前停車的方向走去。夏青檸一路嘴沒停,完整複述了自己與陳敏的對話。她嚴肅道:“王大國的妻子張曉菁說,他性無能。現在看來,他隻是對成年女性無能,他應該有很嚴重的戀童癖。不隻是他,應該還有許多‘大人物’。他們會定期來這五所以慈善為名開辦的春光幼兒園,像逛窯子一樣挑選孩子。然後由校長王大國以去遊樂園為名,將孩子帶出去。校醫滕江是幫凶,負責善後工作。比如,治療撕裂傷,以及忽悠孩子……會有疼痛的感覺是因為做了旋轉木馬。幼兒園的老師,應該有大部分是知情人。王大國是罪魁禍首,他該死。他對不起幼兒園的孩子,所以體內被縫了蝴蝶結,身下放了與慈善榮譽合影的照片。滕江身為醫生,卻助紂為虐不知醫德,所以體內被縫了白大褂。所以凶手了解他們的罪行,看不慣他們的做法,才會用這種辦法來殺人。因為除掉他們不是目的,把這條產業鏈上的所有畜生都找出來,才是他們的目的。”魏然淡淡問道:“所以你能想到凶手是誰嗎?”夏青檸搖了搖頭:“不知道……總不會是安廣民吧?”談話間,他們終於回到了車子的位置。乾癟下去的輪胎讓車身有些傾斜,看起來格外的諷刺。夏青檸火氣旺盛,嗔怒道:“彆讓我抓到這個兔崽子,否則一定給他做成麻辣的!”她想上車,卻被魏然一把拉回。魏然從口袋裡拎出打火機,按出明火後遠遠扔向癟掉的那側輪胎。“砰”的一聲,車子被炸了個火樹銀花。橙紅色的火苗竄天而起,黑漆漆的濃煙翻滾入夜色。夏青檸臉色慘白:“這是……要殺我們滅口嗎?”“不,這隻是警告。”魏然冷笑道,“如果要殺我們,就不會特意紮了車胎來提醒我們,他們在車上動了手腳。”手機鈴聲響起,是周和慕的電話,他說薑彤彤生前遇到了畜生。掛斷了,蘇瑾的電話緊接著撥入魏然的手機:“張局聯係不到你,氣得胡子都要著火了。泉海那邊又出了命案,春光幼兒園校車司機孫佳鑫死了……你們那邊在做什麼,怎麼一直有滋滋啦啦的聲響?”“你幫我問問張局……”魏然淡淡道,“車子被人炸了,警局給報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