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國這些年，為鄉村的幼兒教育做了不少貢獻。他先後在類似於龍陽村的地方，張羅開辦了五所慈善性質的幼兒園，讓鄉村孩子可以接受到免費的學前教育。其名下所有幼兒園都叫“春光”，可具有盈利性質的，也就隻有泉海市市區的那一所。王大國主要辦公地點是在泉海市區的春光幼兒園，但其他園區的孩子們也常常可以見到這位慈祥的校長先生。“王校長是個好人。”為魏然引路的年輕女幼師笑著介紹道，“我大學畢業後就直接來這邊支教了，原以為工作會很苦，沒想到城裡幼兒園該有的東西，這邊也是應有儘有。不止孩子們的家長會感謝王校長，那些來小學支教的老師們也很感謝他。有了學前教育的啟蒙基礎，他們的工作也跟著輕鬆了許多。這樣的好人，為什麼會遭受這樣的意外……”說起這些，她的情緒有些低落。魏然不太擅長和傷春悲秋的女性打交道，遂默默後退兩步，把夏青檸推了出來。夏青檸畏懼著領導的官威，也不好撒潑打滾，隻好硬著頭皮笑道：“方便問一下你的名字嗎？”“我叫宋妍，孩子們喜歡叫我妍妍老師。”夏青檸點了點頭，試探性問道：“你這麼年輕，即使畢業就來，在這工作的時間最多也不會超過一年吧。”“我工作已經三年了。”宋妍笑出一對甜甜的梨渦，為她平添幾分涉世未深的清澈，“我是專科學曆，畢業早一些。我大三的時候幼兒園就開始發布招聘信息了，這裡地方比較偏，工資也不算高，所以願意來的人不多。我一直挺想支教的，所以就報了個名。來實習半年後，就正式留下了。這樣說來，我的教齡與這個學校算是一樣大。”“那有一件事你應該也知道。”夏青檸狀似無意的打開手機，翻出周和慕先前找到的那篇不知為何被刪除掉的文章，“你們幼兒園有一個叫薑彤彤的女孩在半年前於回家路上意外落水身亡，這是因為學校的安全措施做得不到位嗎？”宋妍微微一怔，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勉強笑道：“你們來的時候應該也看到了，學校往前一百米的地方，有一條河。那個橋麵有些窄，兩邊護欄看起來也的確是有些安全隱患。為了孩子們的安全，每天放學時，老師會負責將自己班級住在河對岸的孩子送過去。薑彤彤是我班級的孩子，那天她身體不舒服，我因為還得上課，就讓她自己提前回去了。等放學送孩子們過橋的時候，河裡並沒有薑彤彤的屍體……晚上九點多，薑媽媽給我打電話，我才知道孩子不見了。當時幼兒園裡所有住校的老師都一起去幫忙找，找了兩個多小時，才發現孩子在河裡……”“孩子放學，家長不會來接嗎？”宋妍歎了口氣，“有的來，有的不會。這裡有的孩子，七八歲的都能自己做飯了，五六歲的放學自己回家，倒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夏青檸皺眉問道：“一開始沒去河邊找嗎？”“找了，一開始就去的河邊。”宋妍瞪大瞳孔，一副在講驚悚故事的表情，“我們當時在想，那麼小的孩子肯定不會走遠。這麼晚了還不回家，不是落水出了意外，就很有可能是被人販子給帶走了。說一句你可能不太理解的話，我當時倒巴不得想她是被人販子抓走的。被抓走，至少還活著，那就還有找回來的希望。如果真是落水了，可就全都完了。我們從裡到外的找了好幾圈，都要放棄準備報警的時候，聽到了孩子母親的尖叫聲。那叫聲我這輩子都記得，我當真從未聽過那般淒慘的……哀鳴。”“孩子的屍體撈上來時，是什麼樣的？”宋妍回憶道：“溺死，浮腫，孩子的母親哭暈過去三次，問是誰索了她女兒的命。”夏青檸歪頭道：“家人是否追究了學校的責任？”“自然是追究了。”宋妍道，“但出事的地方不是學校，我們並不用負太多責任的。而且，薑彤彤提前回去的時候，我通知了她爸爸。可到了晚上九點，他們才反應過來孩子不見了。因為他一直在和鄰居打麻將，他知道是自己沒儘到父親的責任，也不敢太過胡攪蠻纏。校方給了一定的賠償，他們也就息事寧人了。”夏青檸挑著眉梢，似笑非笑道：“孩子身上有許多莫名其妙的傷，眼眶裡還沒了眼球……這事兒，就如此輕易的被判為意外失足？”宋妍的樣子看起來有些慌張：“你、你們在說什麼，我、我不清楚。”“哦，是嗎，那也許是訛傳。”夏青檸隨意用手指滑動著手機屏幕，“幼女失足落水案，在這不算大的楊錦村應該算是一件大案。難免會有好奇心旺盛的村民，添油加醋的到網上傳播一番。仔細想想，這事確實離奇。那麼小的孩子，誰挖她的眼睛做什麼？身上的有什麼樣的傷才能叫莫名其妙呢？”她頓了頓，照著手機念道，“彤彤身上有繩索綁縛的痕跡，還有大量鞭打傷痕。究竟是怎樣的道德淪喪，才能對五歲孩童作出如此獸行？”“孩子是溺死的！”宋妍大聲喊道，“沒有你們說的那種傷！”有酒窩的人，隻要說話，酒窩就會浮現。你會覺得她在笑，而且笑得很甜。用這樣甜美的長相，展現出那樣猙獰的神情。現在的宋妍，看起來稍稍有些嚇人。夏青檸沒繼續逼她，而是笑著勸慰道：“謠言這種東西，在真相麵前都是會不攻自破的。我們的法醫已經去刑警隊拿屍檢報告了，是真是假，馬上就會知道。你也彆在意我問得多，主要是王大國被害，屍體的眼球被替換成玻璃彈珠。這不免讓人聯想到這篇文章裡的薑彤彤，也許，是有人想要替她複仇呢。”宋妍慘白著臉道：“你的意思是，薑彤彤的死，與我們園長有關？”“我沒那麼說，您彆誤會，調查所需嘛。”夏青檸笑眯眯揮了揮手，“耽誤你這麼長時間，真是不好意思，快回去上課吧。”宋妍扯了扯衣角，鞠躬施禮道：“希望你們早日找到殺害園長的凶手。”言罷，宋妍轉身走回班級。她關上門後，對學生們大聲笑道：“老師不在的時候，大家有沒有乖乖聽話。”小朋友們奶聲奶氣的一起喊道：“有！”夏青檸倚在門外，幽幽道：“她有問題，她在說謊，但她還有一些有恃無恐。”“也許是因為她知道，我們已經看過了屍檢報告。而上麵寫得是溺死，屍體無任何疑點。”昨天，在龍陽村，周和慕找到薑彤彤的相關文章後，眾人一致認為此案與凶手將兩具屍體的“眼球替換為彈珠”行為相關。為此，特意來到案發地的楊錦村春光幼兒園。蘇瑾則留在四達的警視廳，想要努力從滕江這具牛肉乾似的屍體裡榨出一些有用的線索。抵達楊錦後，眾人沒有直接去幼兒園，而是先繞去當地派出所。他們想要調出薑彤彤的屍檢報告，對方支支吾吾搪塞半晌，沒說不想給，但明顯就是不願意拿。最後魏然千裡致電張局，這官威發下來，當地法醫才不情不願的去拿了薑彤彤的屍檢報告。“你們也彆介意。”刑警隊長孫嘉興給他們在一次性紙杯裡倒了茶，“這案子剛過去半年不到，你們就要求重查，法醫一定認為自己的專業性受到了懷疑。這孩子還年輕，難免有些小脾氣。”魏然沒理他的客套，也沒接那杯茶。他不太喜歡孫嘉興那張看起來泛著油光的臉，所以應酬這點兒事還得交給夏青檸。夏青檸被逼無奈，隻得硬著頭皮與人家寒暄。魏然趁機把周和慕拖到一旁：“這個孫嘉興看著油嘴滑舌，那個法醫似乎也在瞞著什麼。等一下拿出來的報告，多半也是官方用來忽悠人的。你可以去內網查查，看看能不能找到真正的屍檢報告。”周和慕有些不解：“如果他們想要在屍檢報告上作假，又怎麼會留下一份真的來讓我們查？”“蘇瑾會隨便寫假的屍檢報告嗎？”“當然不會！”魏然挑眉問道：“如果有人給她好處呢？”周和慕思考半晌：“除非你把莫亞斯扒光了送到她床上。”“如果她寫了假的屍檢報告，除良心難安外，還會擔心什麼？”周和慕認真想了想：“給她好處的那個人，會抓住她的把柄。所以，她一定會留下一份真正的屍檢報告，以及確保其真實性的證據，以備不時之需。”魏然點了點頭：“所以，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查一份隱藏報告這點事對你來說應該不是什麼難事，嗯，至少要比查監控簡單得多。”周和慕的專業性再一次遭到質疑，為了找到存在於特案組的意義，他奮發圖強、廢寢忘食。果不其然，魏然拿到的屍檢報告寫著的是“意外溺死”。而周和慕費儘周章查到的，與先前那篇被刪除的文章一模一樣。“看來這事兒牽扯的有點兒廣……”夏青檸皺眉道，“從學校的老師，到警視廳的刑警，沒有一個是乾淨的。現在唯一能告訴咱們真相的，怕是隻有薑彤彤的父母了。”魏然冷笑道：“應該是隻有薑彤彤的母親，你剛剛不是聽那位宋老師說了嗎？孩子的父親收了錢，接受了和解。這份錢，隻怕還包括了他對事實真相的封口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