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德載物。這是泉海市第三高級中學的校訓。刻在不知哪裡拉來的巨石上，擺在學校正門前，側麵的噴泉冬日不營業，養在裡麵那幾條充場麵的錦鯉也不知進了誰的肚子開始了永無鹹魚翻身可能的長眠。第一個發現梁軍屍體的人是學校的保安，因為學校門口那的衛生歸他管，所以他隻要有時間就會拎著掃帚逛來逛去。看看哪個皮孩子亂丟垃圾，或是哪來兒的野狗又來這裡拉尿的肆無忌憚。出了人命，學校雖白天還能照常上課，但晚自習還是不敢上。雖然警方說是針對性的複仇殺人，但聽說屍體被虐待的極慘。如果當真是無差彆的變態殺人狂，在夜黑風高的情況下再殺幾個學生，雖是公立學校，隻怕離關門大吉也不遠了。總而言之，學生們早早離校，保安也就早早拎著掃帚想要先清清垃圾。晚上還有球賽，他可不想浪費時間在這北風中掃瓜子皮。太陽剛下山沒多久，這天兒黑得也不算嚇人。可保安偏偏緊張的要命，總覺學校裡的氣氛比鬼片還要陰森。他加快打掃的速度，突然，有一個人影從厚德載物石刻後方快速逃離。那人跑得很快，快到保安不敢確定，究竟是人還是鬼。雖然害怕，但人類骨子裡的好奇還是驅使他握著掃帚向前查看。一步、兩步……兩條老腿像是灌了鉛。終於，他在“厚德載物”的石刻前看到了一個奇形怪狀的……人。他跪坐在地，大頭朝下，屁股朝天。兩條手臂被束縛在背後，整個蜷縮成一團。有些像嶽飛像前的秦檜像，隻是看起來要柔韌幾分。保安顫抖上前：“那個，你還好嗎？”他就近伸手去摸他的脖子，冰涼滑膩，哪裡還有半分活人的生氣？保安的瞳孔瞬間放大，一屁股驚坐到地麵。有人死了，而且這人他認識，這是三中的校長，梁軍！警方趕到現場時，各個一臉佛相。沒有因為死人而憤怒，也沒有因為加班而抱怨。他們像是猜到了，梁軍會死。準確來說，是除薑廣鑫外，還有人會死。天太黑了，手電筒找尋容易遺漏細節。於是，警方調來幾個類似於照相用的那種補光燈，將現場照得亮如白晝。嗯，這樣說也有些誇張。總而言之，所有燈光都聚集在死者梁軍身上，保安這才看到，他的屍體上纏繞著數不清的釣魚線，簡直像蜘蛛成了精。魏然盯著那些魚線看了半晌，突覺胃裡一片翻江倒海。他臉色難看的厲害，當即快速離開。夏青檸皺了皺眉，開玩笑似的問蘇瑾：“領導胃病犯了？”“也許吧。”蘇瑾不以為意的笑了笑，“過來幫我記錄。”在了解過二十年前那樁連續殺人分屍案後，夏青檸當然知道她領導這看到魚線就嘔吐的毛病不是胃病。其父魏思平的屍體上據說纏繞著大量釣魚線，年僅七歲就親眼目睹了這一幕的魏然有“釣魚線PTSD”也不是什麼讓人難以理解的事情。可這個凶手，為什麼要刻意使用釣魚線呢？是為了固定死者的屍體嗎？蘇瑾抬起死者的頭，嘖舌道：“眼球被挖走了。”她捏開死者的嘴巴，皺眉道，“舌頭被連根拔起……這兩樣都是生前傷。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死因就是舌頭被拔掉而活活疼死的。”夏青檸記錄後，機械似的說道：“有眼無珠，有口無言。既然如此，那還留著做什麼？”眾人齊刷刷看向她。夏青檸乾笑道：“我就是象征性的分析一下凶手的心理，因為死者這個死亡的姿態和薑廣鑫有些像，都是跪著的。凶手的行為模式具有一定的儀式性，薑廣鑫死在舊樓的衛生間，梁軍跪在這厚德載物的石刻前。除死後屍體的姿態外，這些地點是否也有特殊意義？梁軍是校長，讓他跪在校訓前，凶手想要傳達的也許是梁軍不配為人師表，更不配成為校長。所以他的眼睛、舌頭都隻是懲罰的一環，比如凶手認為他的罪是‘有眼無珠，有口無言’。”蘇瑾挑起眉梢：“已經確定是連環殺人案了？”“不不不，還得等您判斷。”夏青檸狗腿道，“沒有具體的證據，除了您從屍體上分析到的作案手法外，我們哪裡還能判斷是否為連環殺人案呢？”蘇瑾笑了笑：“你這彩虹屁的本事還是多給魏然用用吧，免得他總想踹你。”蘇瑾繼續看向屍體，“這人死亡時間似乎比薑廣鑫還要長……但凶手給他做了一些簡單的防腐處理。聽說梁軍是三天前，嗯現在算應該是五天前出差的，他的死亡時間怕是和他出差的時間差不了太多。”夏青檸皺了皺眉：“可教導主任聯係過他……薑廣鑫死亡的那天，主任還與他通過電話。”但也隻是電話而已，作假的方法有很多。比如凶手將人控製住，脅迫他錄下一些日常的對話。而後他拿著梁軍的手機把錄音內容播放給聯係人聽，就可以偽造梁軍還活著的假象。可凶手為什麼這樣做？是為了讓警方先發現薑廣鑫的屍體？這難道也是因為他的儀式性？“這些釣魚線將死者與這塊校訓石刻綁縛在一起。”蘇瑾站起身，緩緩後退兩步，“你應該沒猜錯，是連環殺人案。雖然二者死因不同，但在他們的傷口上，我都能感受到凶手的暴虐與冷靜。很奇怪的，這兩種情愫會在一個人身上同時出現。”“傷口裡看得到這些？”“虐打的傷口是暴虐，挖眼、拔舌的切口又整齊的像是有強迫症。”蘇瑾歎了口氣，“找不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了，我得先把屍體帶回去。”夏青檸忙喊來法醫組的人把屍體裝袋，運回警局。周和慕悄咪咪的湊過來：“老夏，那個保安，說看到了一個人影從校訓石刻後麵跑遠。他說看身形是女孩子，跑得比兔子還快，你說會不會是凶手？”“可這真的不像女生能犯下的案子……”夏青檸歎了一口濁氣，“老大呢？”“噴泉那邊吸煙呢，真奇怪，他以前煙癮可沒這麼重。”夏青檸揮了揮手：“少說兩句，也不怕挨罵。”警告過周和慕，夏青檸自己又不知死活的跑去招惹了魏然。她小心翼翼湊近，笑道：“領導，第一發現人說他看到一個黑影從現場逃離，從身形來看，應該是個女生。”“女生？”魏然將尚未抽完的煙按在垃圾桶上熄滅，“就算是你，怕是自己也做不出這種大工程。”“什麼叫就算是我？”“字麵意思。”魏然毫不留情道，“如果以普通成年男性為戰鬥單位作為計算，你至少等於三個男人。雖然我沒太看清，但梁軍確實縮起來還有很大一坨。即便是借助工具，你應該也很難在學生放學到保安外出打掃衛生這段時間裡，把他綁在這裡……還纏上那麼多的釣魚線。”魏然就是魏然，即使恐慌到想吐，但腦子仍然保持高速運轉。為避免作案時被發現，凶手肯定要選擇四下無人的環境。那他的作案時間，隻能選在學生放學後。保安沒有看到凶手正在行凶，所以當時凶手已經完成了作案。這中間的間隔大概隻有一小時左右，女人想要做到的話……除非是真的蜘蛛精！夏青檸點頭附和道：“你沒猜錯，死者梁軍的體重目測有180斤以上。可我有一件事想不通，凶手為什麼選擇如此冒險的時間作案？即使學生全部放學，又如何可以保證校內空無一人？”魏然皺了皺眉：“你在案發現場待了那麼久都沒有想通，我怎麼可能想得通？還有就是，雖然說女人無法完成如此大規模的作案，但保安發現的那個女人又是誰？”“我們有懷疑過薑廣鑫是被凶手以某個女生的名義叫去案發現場的，現在保安又在現場看到了一個跑得比兔子還快的女人。難道這個女人才是關鍵點？”夏青檸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其實凶手的殺機不是校園霸淩，而是這個女生？梁軍與薑廣鑫都曾經欺負過她，凶手為了保護她，默默殺了所有人。”魏然瞪了她一眼：“閉嘴吧，我知道你看過《白夜行》。”夏青檸乖乖閉嘴。她轉又小心翼翼道：“那些孩子刻意隱瞞的東西是什麼或許會成為我們破案的關鍵，但一堆未成年，他們如果咬死不說，我們也沒有辦法。但現在梁軍死了，一校之長死在校訓石前。凶手似乎在警告我們，事情遠比我們想象的複雜。我們是不是不應該把目光局限於校園欺淩？”魏然搖了搖頭：“校園欺淩是原罪，我們可以不局限，但是不能全盤否定。雖然不知道梁軍和薑廣鑫做過什麼，但現在至少可以確定，他們之間一定存在某種聯係。讓周和慕去查，不是隻局限於現在，往前查，找到他們可能有交集的時間後，再展開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