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檸那句話,其實沒有威脅的意思。她隻是被砸之後想通了,無論兒子變成什麼樣,父母想要看最後一眼也都是人之常情。怪她腦子不好使聖母心泛濫,非得去攔著人家。誰料當時她的語氣太過淡薄,以致薑父認為她是在威脅自己。而且,好像還真的成功威脅到了。他咳了咳,輕聲道:“我會儘力配合警方的。”雖然中間有誤會,但目的也算達到了。夏青檸歎了口氣,打開錄音後問道:“根據現場狀況,我們初步判定為仇殺。薑廣鑫有和什麼人結過仇嗎?”薑父似乎有些生氣:“他才十七歲,能和什麼人結仇?”“人與人交往,發生摩擦也是在所難免的。”夏青檸抬起頭,認真看著薑父的眼睛,“在學校內,他是否與其他同學產生過摩擦?”薑父眉心微皺,冷聲道:“我家孩子雖然學習成績不算太好,但本質還是好孩子。即使有摩擦,也不過是一些未成年人的吵吵鬨鬨。誰會因為這些小事就殺了他?如果這真的是凶手的殺人原因,那一定不是仇殺,殺人凶手是心理有疾病的變態啊!”夏青檸笑了笑:“您所說的‘未成年人的吵吵鬨鬨’,指的是三天前薑廣鑫及自己的同伴與孫達之間發生的那種不愉快嗎?”薑父臉色微變,他揚聲問道:“夏警官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我需要知道我們對一句話的理解是否相同。”夏青檸淡淡問道,“凶手用令郎的身份在所有社交平台上發了‘我有罪’這三個字……”話音未落,薑父暴跳如雷:“詆毀,這是赤裸裸的詆毀!你們現在要做的是找到殺死小鑫的變態,而不是相信一個變態的言論審問我死去的兒子是否有罪!”夏青檸點了點頭,笑道:“順便問一下,薑先生從事什麼行業?”“律師。”薑父放緩語氣,補充道,“內人也是……今天她情緒激動,所以失態了。”難怪,在情緒如此激動的情況下,吵架的條理也甚是清晰。夏青檸輕聲道:“我理解你們,所以也希望你們可以理解警方。如果你們刻意隱瞞,會給警方增大破案難度的。”“夏警官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您認為我們隱瞞了什麼?”“那句‘我有罪’。”她死死盯著對方的眼睛,“您真的毫不知情。”夏青檸從那雙“儒雅隨和”的眼睛中讀到了一秒的慌亂,隨之,消失不見。薑父說:“警方應該抓緊調查殺害我兒子的凶手,而不是一再懷疑我死去兒子的人品!”又說一遍。嗬,您是複讀機嗎?夏青檸很清楚,在這位父親的口中,她再也問不出一句有用的消息。周和慕背著電腦跑下來,笑著向她揮手:“老夏,老大讓咱倆先去死者班級調查……你腦門怎麼了?”看來魏然已經猜到,薑父並不會透露什麼有用的信息了。夏青檸歎了口氣,擺手道:“沒事,走吧,先去學生食堂買瓶可樂,降降火。”“這種時候,警察還有時間去買飲品?”薑父冷嘲熱諷。“剛剛和你說了太多的廢話。”夏青檸語氣也不似先前和善,“警察也是人,潤潤嗓子怎麼了?”火大,這個案子真的讓她感覺無比火大!周和慕跑過來,小聲道:“教學樓裡有自動販賣機,特意繞去食堂做什麼?”“這場凶殺案與其說是仇殺,不如說是懲罰。薑廣鑫生前遭受的暴力虐待,以及死後屍體的姿態,可以想象凶手一直在讓他檢討自己的罪。也許是先入為主,我總覺他那個‘罪’指的是他對孫達的霸淩……”夏青檸皺著眉,腳步走得飛快,“不,不止是孫達,應該還有其他人。有些事情我們還沒有挖出來,究竟誰才能對我們說真話?”周和慕小聲嘀咕:“你還是沒說我們為什麼要特意繞去食堂。”夏青檸答道:“夏景誠說,薑廣鑫一夥兒經常在吃飯時纏著孫達,對他進行言語上的侮辱甚至是直接動手。薑廣鑫雖然死了,但他們那夥兒人沒散。學生們有極大的可能因為畏懼那夥小團體而不與我們說實話,食堂的工作人員應該看到過不少事,希望我們能問出一些有用的。”可惜,夏青檸計算失誤,工作人員除告訴她一瓶可樂三元外,再沒多說一句話。一問三不知,追問兩搖頭。周和慕有些生氣,咬牙切齒道:“學校裡出了人命啊!現在死人了啊!你們什麼都不說,是想和殺人犯共度接下來的校園燦爛人生嗎?”夏青檸把人拖了出去:“彆說隻是死了一個學生,就算是校長死了,學校也能正常運作。隻要學校可以正常運作,他們就還有工作。估計是校方下令讓他們保持沉默,咱們什麼也問不到的。”周和慕在門口停下角度,轉而笑出聲來:“老夏,我聞到了監控的味道。”人不說實話沒關係,監控裡總會有些東西的。然後,他們被告知監控出了問題,雖然已經報修,但監控的內容已經全部消失了。周和慕快哭了:“我最近是受到什麼詛咒了嗎?你們能留下一個活著的監控讓我查一查嗎?”夏青檸摸小狗似的摸了摸他的腦袋:“算了,咱們去死者班級吧。”當代高中生自我修養,無論外間山崩地裂,學習都絕對不能耽誤。所以即使同學死了,老師也還在專心講課。語文課,韓愈的《師說》。“師者,傳道授業解惑者也。”夏青檸站在門外,小聲默念,“誰來給我解解惑。”接到警方的電話,顧宇軒姍姍來遲。今天他戴了眼鏡,像是在刻意隱藏高顏值自帶的風華。可惜,帥哥就是帥哥,戴著眼鏡也是。夏青檸笑了笑:“想不到這麼快就又見麵了,還是因為這種不愉快的事情。”顧宇軒微微低頭,說的誠心誠意:“還要麻煩警方儘快找到殺害薑廣鑫的凶手。”他今年剛畢業,泉海市第三高級中學一年級七班是他帶的第一屆學生。“等高二分文理,這裡的許多學生就不再歸我帶了。作為畢業後教的第一批學生,這種感情在我的整個職業生涯裡應該都很特殊吧。沒想到薑廣鑫同學出了這種事,看來這屆學生的確是要被我記一輩子了。”夏青檸一邊聽他碎碎念,一邊透過門玻璃看向教室內:“孫達……不在?”“嗯,那天被母親帶回去後,就一直沒來上課。”顧宇軒回答道,“他母親向我請假,說孩子病了。我原想今天放學後去看看他的,但應該是沒時間了。”孫達的病,應該是心病吧。夏青檸笑了笑:“時間緊迫,這節課應該是不能讓他們上完了。”顧宇軒會意,推門進去和語文老師說了些客套話就讓她離開了。他站在講台上,輕輕敲了敲黑板:“薑廣鑫發生了什麼大家都知道,現在警察來問話,你們儘量配合。知道的要知無不言,不知道的千萬不要胡編亂造,知道了嗎?”大家點了點頭,死了一個同學,課堂上的氣氛果然是有些壓抑的。夏青檸帶周和慕進了屋子,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麵上癩皮狗一樣的夏景誠。她掰了一段粉筆頭,十分精準的打中了夏景誠的後腦勺。粉筆往後彈了彈,落在一個女生的桌麵上。她微微一怔,繼續算題。有這種學霸坐在夏景誠身後,他怎麼就不能學學?夏景誠瞪了一眼夏青檸,繼續趴著,有氣無力。夏青檸歎了口氣,無視了他。她也沒拐外抹角,直接問道:“在座各位目前都有殺人嫌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們能直接告訴我,誰最有嫌疑。”沒人理她。夏青檸掃視一圈,將那天與薑廣鑫一同被拎去教導處的幾個學生叫起來,也包括他那個不爭氣的弟弟。她笑道:“我沒什麼其它的意思,就是想問問,你們知道薑廣鑫被殺害的理由嗎?”繼續沉默。“為不耽誤其他同學上課,還得麻煩你們先跟我出來。”一個坐在中間位置的男生突然笑出聲來:“美女,在無監護人在場的情況下,警察可以擅自提審未成年人嗎?”男生皮膚白嫩,聲音溫柔。一雙膩人的桃花眼,讓他整張臉看著都柔和起來。“看你們一個個早熟跟晨練大爺似的,倒讓我忘了都是未成年。”夏青檸冷笑道,“在學校,老師就是你們的監護人。所以麻煩你們先上自習,顧老師得跟我一起去。”夏景誠溜過來,小聲問道:“老姐,我們是犯罪嫌疑人?”“應該不是。”夏青檸微微一笑,“根據現有線索判斷……”極有可能是下一個被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