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檸請假去學校給夏景誠解決麻煩,不料這麻煩直接上升成她的工作。找到薑廣鑫屍體的刹那,她十分淡定的撥通了魏然的電話:“領導,我這屬於率先抵達案發現場……那個,能銷假嗎?”領導拒絕了她的提議,並快速帶隊衝到三中。三中在泉海市,算是老學校了。占地麵積越來越大不說,教學樓也蓋了不少新的。在不斷的翻新中,總有一些舊校舍被擱置。校方說,上一屆畢業生離校後,其它學生及新生已相繼搬入新教學樓。怕有施工的聲音耽誤學生上課,所以這所廢棄的教學樓要等假期才會被徹底推平。而薑廣鑫的屍體,正是在這裡找到的。在二樓中段的男生洗手間內,薑廣鑫已經死亡。他全身赤裸,雙膝下跪,腦袋被整個塞進小便池內。夏青檸不是法醫,不敢輕易斷言屍體細節。她隻能說,死者死亡的姿態看起來是有意義的——就像是,在贖罪。蘇瑾趕到後,在兩名助手的幫助下把死者的腦袋從小便池內拔出來。他的頭發被剃光了,手法粗暴,像是恨不能把他的頭皮一並推平,爆出腦漿。“死者身體有大量淤青,非死後傷,看來死前遭過不少虐待。”蘇瑾扒開被害者的嘴巴,忍不住挑起眉梢,“牙齒有脫落,應該是借助了鉗子一類的工具。”她戴著手套,向下探查,“肋骨有折斷,生殖器……被踩傷,左腿骨折。致死原因目前不明,需要解剖判斷。十七歲的孩子罷了,誰能與他有這麼深的仇?”夏青檸淡淡看著薑廣鑫的屍身,沒什麼感情的問道:“死亡時間呢?”“死後僵直已有緩解,屍體有輕微浮腫及腐爛。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在36-4時之間。”蘇瑾看向魏然及夏青檸,似笑非笑道,“從前遇到這樣殘忍的作案手段,你們兩個一個比一個暴躁。這次怎麼這麼冷漠?”夏青檸勉強笑道:“宿醉,難受,特彆虛,現在還想吐。”魏然補充道:“照顧宿醉的,給宿醉的打掃衛生。現在不想吐,但是想打人。”夏青檸默默退後兩步,怕挨揍。她知道,魏然的冷漠不是因為她,而是源於薑廣鑫本人。但他也會儘力找到真凶,警察就是警察,即使心底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可遵循的也是法律製訂的原則。夏青檸歎了口氣:“死亡時間超過36小時,夏景誠卻說他失蹤時間不超過24?這莫名其妙跑出來的12小時,他們是在與鬼共舞嗎?”魏然打量著薑廣鑫的屍體,淡淡問道:“他的手機呢?”夏青檸推測:“應該是凶手帶走了,可凶手在兩個小時前用死者的手機發布‘我有罪’這條消息的用意是什麼?”魏然似笑非笑道:“這不是把你引來了嗎?”“凶手故意將警察引來?”“嗯,現在看來,凶手的確是想讓警方介入這個案子。”魏然盯著屍體被剃禿的頭發,若有所思,“他似乎想將這起案件昭告天下,如果薑廣鑫有罪,會是什麼罪?”夏青檸能想到的隻有一條,霸淩同學。魏然側身瞧她:“你懷疑凶手是孫達?”“我隻是覺得凶手發布的這條‘我有罪’與孫達應該有些關係……”夏青檸大聲道,“但那孩子看起來不像有殺人的膽子。”魏然冷笑道:“上次我們首先排除了孫曉紅作案的可能,結果呢?”被“啪啪”打臉。她垂著腦袋喪著臉:“等一下調查時我會重點詢問他的。”魏然繼續道:“凶手為什麼選擇這裡作案?因為這裡早已荒廢,即使被害者大喊大叫,也不會有人出現。所以,凶手對學校應該有一定的了解,內部人員的可能性占比80%。死者頭部被塞進小便池,雙腿跪得周正。這是凶手為他準備好的謝幕方式,公眾平台上的檢討也好,剃成光頭也罷。全部都是儀式,凶手極具儀式性,所以在挑選地點時看中的應該也不隻是此地荒無人煙。薑廣鑫生前,一定在這裡做過什麼觸怒了凶手的事情。”“所以這是仇殺?”夏青檸歪著腦袋,“我們現在調查的重點應該放在校內,那些和他有仇的孩子身上?”周和慕適時屁顛屁顛湊過來,彙報道:“因為這裡廢棄很久了,所以樓內的監控全部都是擺設。隻有大門口的那個還在使用,因為怕有學生偷偷跑進來做吸煙之類的壞事。我剛才看了一下,隻有死者自己進入的畫麵,至於其它的,連野貓野狗都沒有。”夏青檸伸了個懶腰:“小周啊,我發現你最近是越來越沒用了,每次監控都查不到線索。”“那能怪我嗎!”周和慕暴跳如雷,“你可以佩服凶手的反偵察能力,但你不能否認我的技術。”蘇瑾打斷他倆,認真問道:“受害者的衣服哪兒去了?”薑廣鑫全身赤裸,被扒得連條內褲都不剩,這是凶手對他的羞辱。可這些東西大可在將人殺死後留在現場或者順著窗子拋下去,為什麼要故意帶走呢?或許,這樣做有什麼特殊的意義,或是對凶手來講有一定的好處?周和慕補充道:“還有一件事我忘了說,死者家屬來了……親爸親媽,傷心欲絕,你們誰去?”見逝者家屬這工作,從警局裡拎出來一個就沒有喜歡的。四個主要偵辦人員麵麵相覷,果然,這工作還得落在夏青檸身上。她悻悻下樓,遠遠就瞧見了薑廣鑫的父母。那天“家長會”上,夏青檸其實就見過這兩口子,而且印象頗深。因為其他孩子的家長隻來了一位,隻有薑廣鑫是父母雙方。薑廣鑫長得和他父親很像,比如他們的眼睛,一模一樣的兩條縫,隻是做父親的看起來似乎沒有他兒子那般精明。當然,成年人的精明從不會讓你從眼睛裡看清。他有些憔悴,但還算淡定。薑廣鑫的母親,依舊穿著利落的職業套裝,戴著優雅的無框眼鏡。那天,她的孩子將欺辱孫達,她善良的詢問對方是否需要賠償。如今,她的孩子被人殺死並塞進馬桶,她哭喊著抓住麵前警員的肩膀:“我兒子……我兒子在哪兒!”聲音太啞,那警員沒太聽清。他求救似的看向夏青檸,夏青檸隻好上前把話接下:“請問,是薑廣鑫的家屬嗎?”薑父看到她,皺眉道:“我記得你,你是夏景誠的姐姐?”“是,但我今天的身份是調查您兒子這樁案件的警察。”夏青檸給他看了一眼證件,“我想問一些有關薑廣鑫同學的事情,希望你們可以如實回答。”薑母轉身抓住夏青檸的衣領子,吼道:“我要見我兒子!”想想樓上那光景,這位母親見到兒子傷痕累累的屍身怕是要瘋。夏青檸忍不住勸道:“痕檢科的同事們正在調查現場,還是等一下再看吧。”“我說我要見我兒子!”她狠狠推了夏青檸一把,“你們不能預防犯罪保護我兒子就算了,我兒子死後你們也不趕緊去抓凶手!你們除了會在這裝模作樣的問廢話就隻會耽誤我去見他,你知不知道我們薑家每年要交多少稅!你們這群廢物都是被我們養活的!”逝者家屬心情不好可以理解,夏青檸安慰自己後繼續好言相勸:“我們在努力找尋殺害您兒子的凶手,希望您能給警方充足的信任。等一下法醫組會將遺體帶下來,您先冷靜一下。”“你給我滾開!我可是認識你們警局領導的,我現在就要投訴你!”言罷,她從挎包裡拿出手機,卻又在手指顫抖無法準確翻找通訊錄的情況下把手機砸在夏青檸的臉上。距離太近,夏青檸躲閃不及,左側額頭快速有血跡染出。女人沒有道歉,繼續罵著臟話,“我讓你滾你就滾,否則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夏青檸捂著額頭,默默給她讓開位置。兩分鐘後,她在樓道處聽到女人那聲嘶力竭的呐喊。顯而易見,她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兒子了,血肉模糊屍斑點點已經沒什麼人樣的兒子。接下來,她又聽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蘇瑾抱怨著吩咐道:“受害人家屬暈過去了,快把人帶出去。”蘇瑾這人,對不熟悉的活人,一貫沒什麼耐心。夏青檸轉身看向薑父,眉眼淡淡:“雖然我希望你可以配合警方工作提供一些有用的線索,但我認為想要見兒子最後一麵也是人之常情,你也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