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達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招惹了薑廣鑫,是因為他在食堂打飯時無意踩過對方的鞋?還是因為考試時沒能讓他抄到自己的卷子?他被逼著道歉,被要求刷鞋,每天交出本就不多的零花錢。他們還要他用舌頭舔乾淨他的鞋……什麼鞋能比人的尊嚴更尊貴?但孫達沒辦法,他想要不被欺負就得忍下去,因為他不能轉學。他中考失誤,沒能考上一中。母親說要送他進三中,那筆自費的款項,著實是很大的數字。學習是他唯一的路,他想考上理想的大學,三中又是最佳的選擇。他不能放棄,就得被莫名踐踏在腳底。日複一日,但沒有年複一年,因為他總覺得,自己活不到明年的這個時間。某天,他被人打翻了剛剛打好的飯。夏景誠拎著果汁叼著吸管出現,問他:“喂,你不知道反抗嗎?”說得倒是輕鬆,他拿什麼反抗?“那些人我太了解,最喜歡挑軟柿子捏。你稍微硬氣些,他們就不敢了。”孫達沒回答,默默清理地上的殘渣。這些話被薑廣鑫聽到了,他笑眯眯勾過夏景誠的背,幽幽笑問:“小少爺同情心泛濫了?”夏景誠甩開他的手,有些厭惡。薑廣鑫居高臨下看著孫達:“你讓他反抗……你讓這麼慫包的人拿什麼反抗?”言罷,他拎著衣領子把孫達拖了出去。夏景誠撐著下巴,與夏青檸抱怨道:“我不是不想救他,但他自己沒點兒反抗意識,我幫忙隻會讓那些人變本加厲。我真不喜歡他們,可入學那天我已經被迫劃分為他們那類人了,我又有什麼辦法?”“孫達腦子裡想得大概是,你讓他拿什麼反抗?”夏青檸淡淡道,“學校裡是無視這件事的領導和老師,回家後是不理解他的母親。反抗那些霸淩者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孤身對抗全世界,你以為誰都有這種勇氣?”夏景誠唉聲歎氣:“如果他自己爭點氣,我肯定願意幫他的……”魏然握著方向盤,始終一言不發。從什麼時候開始,被害者的懦弱也變成了一種罪。孫達應該也想反抗吧,隻是像他那樣膽小的人,需要有人主動伸出手來拉扯一把。作為警察,殺人放火的案子見得多了,反過來看這些不致命卻膈應人的案子,當真是惡心的要命。他們還隻是孩子。嗬,孩子?夏景誠回家了,據說是被迫回家檢討。但按照老媽慣兒子的脾性,估計罵幾聲就得心疼,第二天至少得給買兩雙球鞋安慰他弱小的心靈。人家都是打個巴掌給個甜棗,夏景誠他媽絕對是打個巴掌給一車新疆鵝蛋大的和田棗!然後兒子又犯錯,就再循環一次。如此往複,夏景誠以後學習不好沒出息也沒關係,完全可以推著小車去賣棗。夏青檸心情不好,連休三天,但一直很喪。她用何天安的簽名照誘惑任小溪來家裡,兩個女人喝了一整箱的啤酒後,一人舉根胡蘿卜把家裡當KTV。如果不是房子隔音較好,怕是已經接到舉報被拖去派出所了。家裡各色零食堆積的一片狼藉,龍蝦殼子油乎乎的鋪滿了桌子。夏青檸搖著酒瓶子,搖頭晃腦道:“荀子說,人性本惡,我算是相信那個老頭子了。孩子或許不是什麼壞孩子,可你也不能一直覺得他做什麼都對。送去三中有什麼用?腦子裡哪裡學了知識?明明裝得都是屎!”夏青檸伸出兩個腳趾去擰了擰癱在地麵的任小溪:“才喝幾瓶你就裝死?”“我不行了……”任小溪翻了個身,把紅撲撲的臉整個貼在地板上,“老娘心裡賊有數,再喝一口就得吐!”誰料多那一口她也沒喝,就直接連滾帶爬跑去了洗手間,吐了個翻江倒海。夏青檸在外聽著親閨蜜的嘔吐聲,沒安慰就算了,還露出了嫌棄的表情。她拎著酒瓶子哼哧哼哧跑去對門按門鈴:“魏然,彆躲在裡麵不出聲,我知道你在家!”魏然沉著臉出門,卻見夏青檸麵色紅潤姿態撩人的看著他:“小哥哥,漫漫假期,一人獨處難免寂寞。一起喝點嗎?”魏然揮了揮手,輕飄飄道:“滾。”雖然喝多了,但骨子裡的習性不是那麼輕易就能改變的。因此,在聽到這句“滾”後,夏青檸當即嚇得縮成一團並滾了回去。後來發生了什麼,她也就不記得了。反正第二天醒來時,家裡乾乾淨淨。魏然賢妻良母似的戴著圍裙和手套,把打包好的垃圾一包接著一包丟出去。迷迷糊糊想起昨天自己跑去敲領導門的夏青檸被嚇得一動也不敢動,甚至都不敢問他是不是把任小溪也當成垃圾一並丟了出去。她伸手去摸手機,魏然聽到動靜後,冷颼颼的看了過來。夏青檸感覺心臟停了半拍,眼眶瞬間紅得厲害。臨死之前,她請求留一封遺書,保證自己最後的人權。魏然地給她一杯蜂蜜水,夏青檸顫顫接過,小心問道:“有毒嗎?”“有。”“那能不喝嗎?”“不能。”夏青檸快速一飲而儘。任小溪從客臥爬出來,蓬頭垢麵。她撐著門勉強立在那裡,像一根不斷抽搐的麵筋。“老娘昨天仿佛看到了死神……”她看到魏然,瞳孔突然放大,“這不是對門那位帥哥嗎?夏青檸,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要不要點臉?”夏青檸欲哭無淚。任小溪嘖舌道:“你酒後亂性把人拐來了?”她打量一番魏然身上的圍裙和隔絕病毒用的手套,眉頭皺得更深了,“你占了人家的便宜還讓人家給你打掃衛生?”夏青檸扶額:“您可真看得起我……”她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占領導的便宜啊。關鍵時刻,她的手機鈴聲打破現場僵局。夏景誠又帶著麻煩出現了,他像在講什麼驚天秘密般,悄咪咪道:“老姐,薑廣鑫失蹤了。”薑廣鑫,就是那個“領頭羊”,眼睛不大,笑起來眯成一條縫。看著比尋常十七八歲的孩子成熟許多,言談語氣,均像老油條。但夏青檸看著,他也不過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子罷了。夏青檸對他印象不算好,加上宿醉難受,遂敷衍問道:“小朋友,你明白失蹤的意思嗎?如果他隻是離家出走泡在網吧,那你應該找他的家長或是學校的老師。而不是找你上了年歲、宿醉未醒的姐姐。”而且你姐姐的領導現正坐在你姐姐的床前,睜著他那雙豺狼一般的眼,真真嚇死個人!“我當然明白離家出走和失蹤的區彆!”夏景誠提高聲調,急切道,“你以為我很關心他嗎?我都要惡心死他了。我原本也以為他就是逃課去網吧了,結果發現他幾乎在自己的所有社交賬號上都發了一條消息,他說他有罪!”夏景誠原本已經下定決心不再與薑廣鑫那群人有什麼牽扯了,即使入學時被自動與他們歸為一類,但他從小到大連親爹親媽的話都沒怎麼聽,為什麼要去對什麼所謂的分類進行討好與適應?突然想開了的夏少爺準備放飛自我,心情是難以言喻的開心與快樂。結果他還沒飛起來,薑廣鑫的好朋友紀新海突然神秘兮兮的跑來,問他道:“你看到薑廣鑫了嗎?”紀新海打開手機,慘白著臉道:“薑廣鑫的QQ、微信、微博,甚至是支付寶探探這些社交軟件,都發了一條動態‘我有罪’。我原本以為這是什麼愚人節活動,結果他現在都沒來上課。而且,電話怎麼打都不接。”夏景誠沒怎麼緊張,隨意道:“在網吧通宵之後回去睡覺了吧,他不經常這樣?”“今天他不可能不來學校的……”紀新海趴在夏景誠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一通。夏景誠皺了皺眉,算理解了對方的擔憂。他想了想,理智道,“要不我們報警吧。”紀新海搖了搖頭:“這人失蹤不足24小時,警察不會管吧。你姐姐不是警察嗎?能不能讓她幫忙找找人?”夏青檸撐著下巴,皺眉問道:“薑廣鑫今天為什麼不可能不來學校?”“因、因為學校有測驗,他雖然看著不像好人,但家裡學習管得嚴,考試不會不來的。”夏景誠提議道,“老姐你不用親自來,我記得你有一個朋友很擅長電腦。能不能讓他幫忙查查,薑廣鑫發布那些消息的時候,手機定位在哪裡,我們自己去找。”夏青檸答應了,忍著胃裡的翻江倒海給周和慕打了電話。周警官辦案效率特彆快,不出五分鐘,便已經有了結果——手機最後的定位,是在學校。夏青檸感覺事情的發展有些怪異,忙笑得一臉猥瑣看向魏然,想要給自己多求一天假期。不用她說什麼,魏然就能把她的小心思猜的七七八八。於是,領導開明道:“明天我給保潔放個假,你來了記得把整個樓的衛生都打掃一下。”言罷,他拎著最後兩包垃圾離開了。任小溪快速逼近夏青檸:“說,你們兩個是什麼關係?”“剝削階級與農民工的關係……”話音未落,夏青檸胃裡一陣惡心,於是快速衝去衛生間。昨天那些龍蝦,到底還是吐給了馬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