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手將杜明約到自己的住處或臨時見麵的地方,用在泳池帶回去的水將其溺死。這樣,法醫檢查時,就會發現溺死杜明的水與泳池彆無二致,不會懷疑泳池並非案發現場。岸上擺著杜明的睡袍與拖鞋,除季節不對外,他看起來真像一個夜裡睡不著所以跑來遊泳消食的有錢人。”夏青檸合上書本,說出結論,“我現在可以斷定,這是一起模仿書作者創作的手法而實施的殺人案。這與孫赫權案相同,我申請並案調查。”魏然抬了抬眼皮,默認了夏青檸的分析。他給檔案室的妹子們下了班,拖過白板繼續給特案組餘下三人加班開會。魏然揮舞著馬克筆,幽幽道:“我們現在知道了凶手的殺人方法,卻不知道凶手的身份以及殺人動機。現場留下的證據很少,想要知道凶手的身份,就必須猜到凶手的動機。一,狂熱粉絲,這一條雖被夏青檸否定但也無法完全排除。二,兩位死者競爭對手的粉絲,範圍很廣,是一個我最不希望的方向。三,愉悅犯,沒有任何理由,他隻是想要用這些發方法來殺死創造出這些手法的人。”夏青檸將書本翻翻合合,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書中是五人協同作案,這也會對照在現實中嗎?我們這次要捉的凶手,難道不是一個人?”魏然皺眉道:“可以列入疑點。”他看向被自己寫滿字的白板,低聲自語:“你費儘周章殺死他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夏青檸裹著毯子在長椅上睡了不足三個小時,就迷迷糊糊的爬了起來。她總惦記著凶手在麗華酒店附近蟄伏的方法,排除所有不可能後剩下的隻會是真相而非絕路。她的推理沒有錯!所以一定是有什麼細節被忽略了。她去洗漱間衝了把臉,刷了個牙,而後隨手將出了油的小粉毛用皮套攏在耳後。冬日天氣乾燥,嘴角附近有了起了一層稀碎的皮,糙到令人發指的地步。夏青檸歎了口氣,自己真是給女人丟人了。她在包裡翻了半晌,也沒找到擦臉保濕的水乳。魏然正好走進來,盯著她看了半晌,而後淡淡道:“等我一下,我也要去。”“你怎麼知道我要去哪兒?”“你起這麼早不是要去麗華酒店難道還想去理發店把你這小魔仙的發色染回去嗎?”夏青檸默默閉嘴。她隨手搓了搓嘴角,乾得發疼。領導很有人性的供了早餐。夏大小姐是見過世麵的姑娘,在家住時每天都有菲傭準備她想要的早餐擺在餐桌上。即便她想要大早上涮火鍋,那位漂亮的菲傭小姐都會麵帶微笑對她說道:“NoProblem。”這樣見過世麵的夏青檸在拿到魏然在路邊給買的油炸大果子後,吃得狼吞虎咽,就像撿了三天垃圾吃的流浪貓。等到了地方,果子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魏然嫌棄道:“把嘴擦擦。”夏青檸抽出紙巾蹭了蹭嘴角,到處尋找垃圾桶。一拎著掃帚與垃圾袋的環衛工人恰好路過,夏青檸把紙巾丟進他的垃圾袋,禮貌鞠躬說了句:“謝謝。”“我得謝謝你啊。”上了年紀但身體狀況還很好的環衛工大爺笑了笑,“我每天都在感謝那些願意把垃圾丟進垃圾桶的人。”言罷,他拖著掃帚繼續向前走去。夏青檸僵在那裡,像被念了定身咒一樣。她似乎是想通了……“麗華酒店大門前有一塊‘免費為環衛工人提供熱水’的牌子,那不是場麵話,他們一直是那樣做的。如果凶手偽裝成環衛工,就不會有人特彆留意他的存在。凶手可以在借用洗手間時換上清潔工的衣物,先去殺死孫赫權,再混入監控室,刪除自己來過的痕跡。”仔細梳理了邏輯後的夏青檸一字一頓道,“案發當日,孫赫權死亡前進入麗華酒店的‘環衛工人’,就是這兩起殺人案的凶手!”“我已經發消息讓周和慕調查了。”魏然淡淡道,“但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以這個凶手縝密的思維來判斷,攝像頭不可能拍到他的臉。”手機震動兩聲,魏然接通電話,是來自張局那介於怒意與冷靜之間的嗓音。張局說:“接到報案,旭升小區30號樓403號房間戶主死亡。金夏,性彆女,職業作家,擅長推理。”黑夜,星月,細雨。朱麗雅托著紅酒杯站在窗前,看霓虹燈在夜色中交織的璀璨。她將杯中紅酒一飲而儘,微醺的醉意讓那雙珠寶似的眼眸漸漸變得柔和起來。老式唱片機撥動著優雅的旋律,她赤著腳在地板上劃出優美的舞步。紅色的睡袍、蕾絲的裙擺,還有女人潔白無瑕的足。如此美好的畫麵應該永久定格在畫師的筆下,可畫師卻端坐在那裡,目光呆滯,他的時間仿佛已經靜止。朱麗雅小心翼翼走過去,用小指撩者鬢角的碎發笑道:“這樣不認真可不行哦。”她的臉色漸漸變得灰白,想要尖叫卻啞著嗓子半晌叫不出來。畫師齊盛死了,他用削鉛筆的刻刀劃破自己的動脈,蘸著鮮血將朱麗雅紅裙翻飛的姿態畫在紙上。畫麵尚未乾涸,他的屍身已經冰涼。法醫說:“割腕自殺的成功率隻有5%,在無溫水加速血液流動的情況下,他能成功走向死亡還得歸功於因為高血壓而長期服用阿司匹林。阿司匹林腸溶液會降低血小板功用,防止血栓形成,因此傷口不易愈合。”那麼問題來了,一個為治療高血壓而遵照醫囑按時服用藥物的男人,為什麼會突然自殺?難道他服用阿司匹林不是為了治病,而是為了更快樂的走向死亡?齊盛是畫家,不是醫生,像電影一樣把自己泡在溫水中在劃破手腕,才符合他的身份邏輯。於是,警方將目光落在他的遺作上——身穿紅裙翩翩起舞的美麗少女,像一朵緩緩綻開的罌粟,催人性命。朱麗雅被列為犯罪嫌疑人,接受為期4時的審訊。街角處寫字樓的十五層,在深夜一點鐘緩緩亮起了燈。穿著白大褂的男人看著手表緩緩倒數:“10、9、8、7、6、5、4、3、2、1……我幫你得到解脫,到了那個世界,記得感謝我。”催眠殺人,這是沒有人會相信的邪說。但他做到了。音樂讓齊盛走進虛無,女人的舞蹈打開他心靈的閘門。陳勉給了他強烈的心理暗示,用自己的鮮血為她留下最美的一幅畫,他就可以徹底解脫了。陳勉仰頭躺在藤椅上,懶懶笑道:“那幅畫,一定很漂亮吧。”——金夏《催眠之夜》女性的邏輯思維一般會低於感性認知,所以成名的推理作家中,女性隻占極少數。金夏就是典型的少數份子,名校畢業,理工專業,後來放棄了在機房內與電學力學鬥智鬥勇,轉身去寫推理,如今也是小有名氣。她與那些硬派推理作家不同,作品中多少帶有一定的“玄學”。比如她的成名作,《催眠之夜》。隱藏在層層霧靄後的凶手,是一位擅長催眠的心理醫生。他以幫助心理病人走向解脫為借口,讓一個又一個患者在他的心理暗示下極有儀式感的奪走自己性命。雖然這種方法不算科學,但在她創造的世界觀內,即為可行。現在金夏死了,凶手的手段卻不似催眠那般溫柔。她穿著紅色的長裙,倒在血泊之中。被稱作“第一美少女作家”的臉被鈍器鑿得血肉模糊,如果不是肩膀左側的胎記,第一發現人、也就是死者的母親,怕是也無法確認女兒的身份。金淑紅的哭聲已不是撕心裂肺可以形容,剛剛趕到樓下的夏青檸聽到後,雙腿莫名有些打怵。再凶惡缺德的犯罪分子她都不怕,卻獨獨怕見逝者家屬。因為他們的悲傷會快速乾擾到她,讓她在痛罵凶手王八蛋的同時失去刑偵工作最不能失去的冷靜。夏青檸不想上樓,卻被魏然扯著後脖領拎了上去。領導就是領導,該缺少的人性一分都不會給卑微屬下多留。於是,夏青檸連屍體都沒見到,就被踢到死者母親金淑紅女士的身前,被逼詢問死者生前的關係網以及案發現場的種種細節。“阿姨,您節哀。請您儘量保持冷靜來配合我們的工作,我們也會儘快抓到凶手,安慰您女兒金夏女士的在天之靈。”夏青檸聲音緩緩,努力平複受害者家屬的情緒。金淑紅擦了擦眼淚,勉強止住了啜泣聲。她說,“你想知道什麼儘管問,我一定儘最大努力配合你們的工作。我女兒不能白死,凶手一定要被繩之以法!”金淑紅三十歲那年與丈夫離婚,因為丈夫有酗酒家暴史,所以金夏被判給了她,從此跟了母姓。金淑紅是初中的物理老師,除每月的固定工資外,還在查得不嚴的年代裡辦了補習班,收取了一定數量的補課費用。她以一己之力將金夏養大,彆人家孩子有的,金夏都會有。彆人家孩子沒有的,隻要金夏需要,她也會儘量滿足。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她不但將金夏撫養成人,還將她培養得十分優秀。二十五歲的金夏出版《催眠之夜》,微博認證也成功改為推理作家。五十歲的金淑紅成為了作家的母親,她想等到退休的年紀,就約上幾個姐妹跟著旅行團到處玩玩鬨鬨。嘗嘗三亞的椰子,陝西的泡饃,還有東北的鍋包肉。現在,一切都毀了。天降橫禍,她的女兒金夏麵目全非的倒在血泊之中。而警察問她金夏平時有什麼仇人時,她卻一個也說不出。“夏夏她……”金淑紅努力想了許久,“從來沒有得罪過人……她是那種很乖的女孩子,上學時隻知道學習,成績永遠在年級前十。考上大學後,學習兼職兩不誤。讀研期間,開始創作。她不太喜歡出門,也不太喜歡社交活動,隻是偶爾和朋友們一起去咖啡廳坐坐。她的確是沒有得罪過什麼人,即便是有利益衝突,應、應該也不會下這麼重的手!”金淑紅還在哭,她拿出所有的堅強與冷靜,卻還是無法蓋過女兒離世的悲傷。說好的相依為命,如今隻剩她一人孤零零。夏青檸發現這位穿著得體的女士,生了許多白發。也許她突然發現,自己還不夠了解的女兒吧。在她以為彼此相依為命的生活裡,金夏有了自己小世界……她有戀人了嗎?想要結婚了嗎?是否因為擔心自己嫁出去後沒有人可以陪伴母親而在夜裡輾轉反側呢?金淑紅掩麵而泣,因為即使真的有這些問題,她也再不能陪著女兒一起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