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檸還算有人性，睡了兩個小時後爬起來和魏然換了班。魏然沒客氣，深夜行車加上疲勞駕駛容易引發安全問題，就算他想繼續開，惜命的夏青檸可能也不會答應。因為是夜路，所以車行減速。所以抵達湖頭村時，已經快要淩晨三點了。村頭拴著的大黃狗看到他們的車後，嗷嗷叫了兩聲。待確定這個鐵皮怪物沒什麼危險性後，抱著尾巴又睡過去了。魏然被狗叫聲吵醒，癱在那裡懶懶道：“我剛剛做了個夢。”“夢到什麼了？”“你開著車一路衝向電線杆，安全氣囊彈出保護了你但它忽略了我。”魏然打了個嗬欠，“回去還是我開車吧，安心些。”夏青檸歪著脖子閉上了眼睛，她不想說話！兩個人在車裡小睡片刻，淩晨五點半左右，被一陣音樂聲吵醒。夏青檸朦朦朧朧的睜開眼，才發現廣場舞已經入侵鄉村。阿姨們揮著小扇子，提著移動音箱，在鄉間水泥空地稱霸一方。夏青檸用濕紙巾擦了擦臉，喝了漱口水，有氣無力道：“我對天發誓，以後絕對不會加入到她們之中。”魏然整了整衣領，幽幽道：“等你能活到她們這個歲數再說吧。”阿姨們跳的星光燦爛，魏然躲在車裡，派夏青檸下去打探消息。官大一級壓死人，可憐夏青檸不得不邁著小碎步混進隊伍裡，她湊到一個阿姨身邊，小聲問道：“阿姨，您知道傅瑩的家住在哪裡嗎？”“你說什麼？我聽不見？”阿姨大聲喊道，聲音蓋過音響裡正在播放的廣場舞配樂。“您知道傅瑩嗎？”“不知道！”夏青檸扯著嗓子追問：“您認識張翠蘭嗎？”這據說是傅瑩養母的大名。“翠蘭啊，前麵第二排那個穿黃衣服的就是。你找她做什麼？你是她親戚？沒聽說翠蘭有這麼一門親戚啊。小姑娘多大了？有男朋友了嗎？我跟你說，我兒子哦也是在城裡的，剛剛畢業，名牌大學……”夏青檸很佩服她，講這麼多話腳下的步子還沒有亂。這阿姨如果年輕二十歲，絕對能在各種舞蹈大賽上拔得頭籌。夏青檸被念走了，跑回去請領導指示。應該現在把張翠蘭從隊伍裡麵叫出來，還是等她跳完。領導選擇前者，但夏青檸很怕打擾阿姨跳舞的興致，被生吞活剝。所以她違抗命令，選擇後者。廣場舞維持四十分鐘就結束了，夏青檸盯住張翠蘭，並直接撲上去。好在她看起來身板較弱人畜無害，否則估計就要被當成恐怖粉絲圍毆了。張翠蘭上下打量這個陌生女孩，黑眼圈很重，臉色蠟黃。看起來十分憔悴，好像剛剛在地裡掰完苞米的熊瞎子。雖然狼狽但五官還算好看，一雙烏溜溜的眼珠子透著精明勁。以過來人的眼光評判——不像好人！“你做什麼？”“警察。”夏青檸拿出證件，“有些事情想問問你。”令夏青檸始料未及的是張翠蘭竟然在看到警官證後轉身就跑，上了年歲的她身體依舊健壯，兩條腿捯飭的飛快好像一道龍卷風。夏青檸不敢下重手，隻好扯住她的袖子，誰料張翠蘭竟然玩了一招金蟬脫殼。好在魏然提前攔在張翠蘭的逃跑路線上，否則這事兒得變成夏青檸一輩子的心理陰影。“你跑什麼啊？”“見到警察當然要跑了！”“你做什麼虧心事了你就跑？”“我昨晚的確是打了我家老傅一巴掌，可就是輕飄飄一巴掌，不算家暴吧！”夏青檸氣急敗壞：“他沒報警，我們不管。就算他報警，這事兒也輪不到我們管！我們來找你，是想問問傅瑩的事兒。”“瑩瑩啊……”張翠蘭站住了，她的眼神看起來，似乎還比較像是一個母親。張翠蘭與傅大強結婚三年，始終沒有孩子。去醫院檢查，發現是傅大強身體有問題。夫妻兩個怕沒人給養老，就想要領養孩子。可那時他們經濟水平不夠，未達到國家規定的領養標準。最後有人聯係了王家夫妻，一個想買，一個想賣，交易達成。傅大強砸鍋賣鐵，湊了兩萬，買回傅海、傅瑩兩兄妹。“我們當時隻想要那個男孩，誰不想要男孩兒呢？可人家不乾，說兄妹兩個一天生的，要買就全都得買走。”張翠蘭蹲在路邊，搖頭抱怨道，“那年代的兩萬塊，可不是現代兩萬塊能比的。孩子買回來，一點兒也沒虧待他們。好吃的好用的都給他們，我和老傅節衣縮食，但對他們兩個比親生的還親。原以為一輩子也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孩子的親生父母跑來鑼鼓喧天的鬨，非要把兒子要回去。還說買賣人口是重罪，我們要是不把小海還回去，那就告我們拐賣。”夏青檸皺眉：“他們隻想要回傅海？”“沒錯，隻想要小海。還說瑩瑩是賠錢貨，就送給我們了！”夏青檸倒吸一口涼氣，說句不尊重死者的話，她真想抽王小林他爹媽。爭來爭去，傅海到底還回去了。更名王小林，往後二十多年，再沒見過。傅瑩雖然留下了，但也知道自己不是親生的了。加上老王兩口子那麼一鬨，傅大強和張翠蘭難保看傅瑩不順眼。因此，對她也不向從前那麼好了。“小海被接走的同年，瑩瑩也上小學了。家裡那事兒鬨得厲害，誰都知道她是我們買來的。聽說學校同學會因為這個欺負她，我們也懶得管。小孩子打打鬨鬨，能有什麼大事？後來她再沒說過自己被人欺負，應該是老師給解決了吧。”傅瑩小時候天真爛漫性格開朗，那件事後，性子一天比一天沉。上學之後，變得更加沉默寡言。問她十句話，她也就回答兩句。張翠蘭氣不過，張口便罵：“我們養了你這麼久，什麼也不欠你的，你舔著一張苦瓜臉給誰看？”小學畢業，因為傅瑩沒有落戶，所以沒辦法去上中學。她就在家裡幫幫忙，什麼苦活、累活都得乾。張翠蘭歎了口氣：“她十二歲那年，我讓她去縣裡買點東西。結果這孩子也不知道和誰跑了，再也沒回來過。”始終沒說話的魏然終於忍不住插了嘴：“孩子跑丟了，你沒報警？”“她自己跑了，為什麼要報警？”魏然閉了嘴。張翠蘭又抱怨道：“兩萬塊，兩個孩子，現在一個都沒了。我們老兩口以後可怎麼辦哦，死了之後就拿席子一卷，然後扔進山溝溝吧！”魏然沒說話，拎著夏青檸就往車的方向走。夏青檸被扯得腳步踉蹌，眼巴巴問道：“老大，話問完了？”“不問了。”魏然說，“我怕自己忍不住和她動手。”夏青檸倒吸一口涼氣。魏然繼續道：“打你就算了，抗揍。我要是把她打壞了怎麼辦？”夏青想哭，她身嬌體弱的，怎麼就抗揍了呢？現在看來傅大強與張翠蘭對傅瑩不但不好，甚至還有苛待之嫌。如果王小林殺人是為了給妹妹報仇，那他應該一並殺了他們兩個。可為什麼這兩口子還活得好好的？“王小林殺的那三個人對傅瑩造成的傷害遠比傅氏夫婦要高得多。”魏然冷靜分析，“張翠蘭說，傅瑩上學之後，被同班同學欺負，而且越來越沉默寡言。欺負他的人，會不會就是那三個被害者？”夏青檸點了點頭：“傅瑩十二歲離開家，是自己離開的？還是被人帶走了？或許應該問，傅瑩現在是否還活著。”“活著，而且可能還是王小林的熟人。”“為什麼？”魏然嚼著彩虹糖，眯著眼睛懶懶道：“如果傅瑩死了，那王小林要報複的就是所有欺負過他妹妹、造成他妹妹死亡的人。可傅大強和張翠蘭還活著，他們對對傅瑩可一直都不好。所以現在的傅瑩應該活著，隻是某些地方變了，變得讓王小林不能接受。他要找的是讓他妹妹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人，除了已經死了的那三個被害者，一定還有第四個人。而這第四個人，就是他千辛萬苦把自己偽裝成愉悅犯的原因。”夏青檸補充：“他把自己偽裝成愉悅犯，可能也是因為害怕我們會找到他妹妹，提起當年的某些往事。”魏然挑了挑嘴角：“然後呢？還能分析出什麼？”“王小林把自己送進警局，送進收押室，下一步要進的，就是看守所。”夏青檸腦洞大開，“看守所現在關著傅瑩的小學老師，他會不會就是第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