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上海也是春脖子短,可到底還是有的。柳絮漫天飛舞的時節,便是春天來了。鄭理秀埋首寫文章的時候,小意走了進來,“理秀姐,我收到了兩張請柬,你來看看,上麵都寫著什麼?”鄭理秀瞅了一眼,“上麵寫了讓你後天去和平飯店赴宴。”“赴宴?怎麼會有人讓我赴宴呢?我又不認識什麼達官權貴。”“會不會……”鄭理秀右手撐著下巴,“我猜,可能是方也異給你的驚喜?”“也異給我的驚喜?”“嗯,會不會是什麼求婚之類的?”“求……求婚?!那是什麼?”“對啊,在西方很流行的,如果男孩子想和女孩子結婚的話,就要向女孩子求婚,就像這樣,手裡拿著鑽戒和玫瑰花,”鄭理秀忽然左手抓住沈小意的手,右膝單膝下跪,故意把聲音放粗,“小意,你願意嫁給我嗎?”沈小意咯咯笑開,“是嗎?男人還要跪下?”“是啊,外國女人跟中國女人不一樣,尤其是那些新時代的女性,一個勁兒地追求著平等和獨立,”鄭理秀衝著沈小意的腳努努嘴,“喏,其實纏足的廢止也是爭取來的,不然我們的雙腳現在還沒有解放呢。”沈小意縮縮腳,吐吐舌頭,“小時候阿娘要給我纏足,我就拚命地哭,他們怕我把嗓子哭啞了,嫁不到一個好人家,隻好不給我纏足了。”“所以你看,這也是你爭取來的權利,不然你今天怎麼能活蹦亂跳呢。”“世事難料,誰能想到,後來一場大火把我家燒了個精光,我隻能淪為孤兒呢?”說起往事,沈小意也不免難過,她的目光落在了鄭理秀正在寫的文章上,“這是什麼?”鄭理秀拿起剛寫到一半的稿紙,簪花小楷方方正正。“每辦完一個案子,我都要寫手記,田大哥的案子一直沒忍心寫,今早見春暖花開,這才鼓起勇氣作總結。”“我能看看嗎?”“當然可以。”鄭理秀的授意下,沈小意看到鄭理秀正在寫的一段話:法學院念書的時候曾經學過一句話,遲到的正義非正義。司法不過是最後的救濟手段。這個案子結束之後,我時常想,如果案發當時,就有人阻止了他們的話,如果醫學知識得到更好的普及,也許就不會釀成後麵的悲劇。這個社會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不隻是司法而已。“寫的真好,”沈小意放下稿紙,想起許久未見方也異了,“話說,今天也異怎麼沒來?”“哦,他今天去隔壁弄堂給阿姨們上課了。”“給阿姨們上課?”“對啊,上個月有個阿姨鬨著要和他老伴離婚,過來找我打官司,我讓也異接待的。”“我記得,當時我給那位老阿姨倒茶的,發現也異現在跟人說話一點都不結巴了。”“是吧,也異的進步還是很大的,經過他的勸解,那個阿姨終於不想離婚了,跟她的老伴重修舊好了,這不,阿姨又說弄堂裡還有不少其他人想離婚,讓也異去幫忙看看,給她們上上課。”“啊?也異這麼吃香嗎?”“那是自然,小意,也異這麼好的男人,你可要好好珍惜哦。”“我珍惜什麼……”沈小意的臉霎時間紅到了耳根。“等著你們的好事。”鄭理秀搖了搖手中的請柬。兩天後,和平飯店。鄭理秀和沈小意特意走進包間,才發現裡麵坐了不少熟人,陳名揚、方也異都來了,陳名揚正在啃已經端上了桌的雞爪,甚至還有方也周。一見到方也周,沈小意下意識地躲到了鄭理秀的身後。鄭理秀帶著沈小意坐到了陳名揚的身邊,故作驚訝,“哇,這是怎麼回事?怎麼來這麼多人?”陳名揚也嚇了一跳,“我還以為是你讓我們來的呢。”“我沒有啊。”“那會是誰呢?”就在他們尋找答案的同時,忽然,啪的一下,燈滅了,陷入了黑暗。方也異叫了一聲,“怎麼回事啊?為什麼要關燈?”鄭理秀有夜盲症,下意識地害怕起來,她抓住桌子,全身發抖。“沒事,有我在。”黑暗之中,陳名揚抓緊了鄭理秀的手。“陳名揚。”鄭理秀叫了一聲他的名字。“怎麼了?是不是感動了?”鄭理秀壓低聲音,咬牙切齒,“不是,你彆用剛摸雞爪的手碰我。”啪。屋內的燈又亮了。孟斯年推著一個插著蠟燭的蛋糕車走進來了。眾人站了起來。鄭理秀不明就裡,“這是什麼?”孟斯年笑笑,“不是很明顯嗎,是生日蛋糕呀。”“誰的生日?”孟斯年拍拍胸脯,“我的呀!所以叫大家一起來湊個熱鬨。”陳名揚小聲嘀咕,“原來孟斯年跟我是一天生日。”孟斯年看了一眼陳名揚,朝陳名揚作了個揖,“既然如此,那今次就不如和名揚兄一起過生日了。”陳名揚嬉皮笑臉道,“不必了,斯年兄,我是窮人,過不起,也一直沒有過生日的習慣。”鄭理秀指著那已燃燒到一半的蠟燭,催促孟斯年,“快許願吧。”孟斯年雙手合十放在胸前,“第一個願望,希望理秀接的案子都能贏。”鄭理秀歎了口氣,“斯年兄還是多為自己祈福吧。”孟斯年望著鄭理秀,笑而不語,又說道,“第二個願望,希望理秀贏的案子都能收到很多律師費。”方也周故意高噓了幾聲,“怎麼都是關於阿秀的啊?”“隻要理秀好,我就好,”孟斯年繼續許願,“第三個願望是,希望理秀……”還沒等孟斯年說第三個願望,方也周已經開始起哄,他推開手中的折扇,“我聽說啊,這第三個願望不能說出來,要放心裡,不然就不靈了。”孟斯年抬起頭,看了一眼鄭理秀,閉上了眼,在心中默念半晌。“好了。”孟斯年一口氣吹滅了蠟燭,開始切蛋糕給大家吃。方也周端起其中最大的一塊遞給沈小意,“來,小意,吃蛋糕。”沈小意本來就害怕方也周,像隻受驚的小兔般接過蛋糕,“謝謝。”方也異走到方也周和沈小意之間,拍了拍沈小意的肩膀,安慰她,“小意,沒事。”鄭理秀未料至此,隨便吃了兩口蛋糕,與陳名揚小聲商量了一番便撂下了碗筷,站起身準備離開,“斯年兄,多謝款待,我先走了,你們慢用。”孟斯年約了鄭理秀多次,都約不出來,本想趁此機會向鄭理秀重新表白,如今飯都還沒吃,他自然沒有台階下。孟斯年上前一步,“理秀,難道陪我過一個生日也不行了嗎,小時候我們的關係可比現在親多了。”鄭理秀握住陳名揚的手,靈機一動,撒了個小謊,“斯年兄,你現在說這些,名揚會生氣的,我和他已有婚約在身了。”陳名揚渾身一個激靈,衝著鄭理秀眨巴眼睛,心想,我怎麼不知道和你有婚約。鄭理秀擔心穿幫,高跟鞋根部重重踩了下陳名揚,陳名揚大叫一聲,捂住了腳。孟斯年伸開雙臂擋住了去路,“我哪裡不如陳名揚?為什麼你就這麼喜歡他?”鄭理秀彈開孟斯年的胳膊,昂頭道,“喜歡不是以優秀衡量的,你處處比他優秀,但我隻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