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新春殺人(11):少年已逝(1 / 1)

民國女律師 劉藍之 1269 字 4天前

芸娘把昊蒼抱在懷裡,鄭理秀見昊蒼小臉通紅,便問怎麼了。芸娘輕輕地哄著昊蒼,“好幾天了,一開始的時候,昊蒼還隻是發燒,我以為是昊蒼得了風寒,便去抓了點藥回來,我熬了給昊蒼喝,誰能想到喝了兩天,昊蒼燒退了,可身上卻起了不少水泡,昨天去問鄰居大媽,說昊蒼這是中邪了,讓我在床頭放一碗水,裡麵放一根銀針,說等銀針變黑,就好了。”床頭果然放著一碗水。一根繡花針靜靜地浮在碗麵。“中邪?”陳名揚皺起眉頭,見昊蒼還在哭,小手好像還在身上亂抓亂摸,他覺得不對勁,掀開繈褓一看,昊蒼的身上起了一塊又一塊的水泡,密密麻麻的。“阿秀,你看,昊蒼是不是生病了?”鄭理秀湊過去一看,“幾天了?”芸娘想了想,“五天了快。”昊蒼哭得越發可憐,似乎小嗓子都要喊破了。鄭理秀當機立斷,“得趕快送去醫院,我以前租房子住,房東小孩生病了,症狀就和昊蒼現在的症狀很像,他得的是天花。”他們趕緊將昊蒼送醫院診治,果然是天花,可送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在醫院待了六個小時後,昊蒼失去了呼吸。芸娘懷裡的昊蒼一點點地變冰冷,但她卻絲毫沒有放開,還是緊緊地抱著昊蒼。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鄭理秀唯一能做的,就是抱住芸娘。他們為昊蒼尋了個墓,在上麵刻了小昊蒼的名字,下葬的時候,芸娘又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沈小意望著昊蒼的墓碑,捏緊了拳頭,“窮人,難道真的沒有辦法翻身嗎?我們就要這輩子被欺壓嗎?”鄭理秀搖頭,“不,我相信窮人可以翻身,但那要經過很多很多的努力。”沈小意卻不信,“你當然可以這麼說,因為你生來就在富貴人家,你根本不知道窮人是什麼滋味。”“小意!”陳名揚嗬斥她。“沒事。”鄭理秀揮揮手,阻止了陳名揚。鄭理秀把手中的白菊放在小昊蒼的墓前,歎了口氣,“或許我不知道窮人是什麼滋味,但我一定知道東亞病夫是什麼滋味,我很幸運,得到了海外留學的機會,能夠接受海外的教育,但我也很不幸,我們在外被嘲笑為東亞病夫,我想,這兩者滋味差不多吧。”鄭理秀朝沈小意伸出友好的右手,與其相握,“與其歎息是不是窮人的身份讓你經受這些,不如一起加油。”那日,他們又帶著芸娘去福利院看望孩子,孩子們的歡聲笑語總算讓芸娘的臉上有了一絲雨後天晴的微笑。雖然他們都知道,那微笑的背後,是心上幾道很長的劃痕。但至少家強哥還在,隻要他在,芸娘就還有希望。鄭理秀和陳名揚去看望田家強。陳名揚故作歡顏,“哥,最近還好嗎?”田家強瘦了不少,眼窩深陷,“我很好,這次多謝你了,鄭律師,我要感謝你。”鄭理秀以為說的是拖累自己勝訴率的事情,這是她早就料到的,便主動安慰起田家強,“沒什麼,家強哥,就像是人終有一死一樣,也是終有一敗的,總是贏哪裡有什麼意思?”田家強的注意力卻在她的前半段話,他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是啊,人終有一死。”鄭理秀給田家強打氣,“沒事的,家強哥,你在裡麵捱四年就能出去見芸娘了。”提到芸娘,田家強的眼中重新有了光,“謝謝你們幫我照顧她,她身體不好,一個人照顧昊蒼肯定吃力……”陳名揚到底還是說了實情,“哥,昊蒼沒了。”“你說什麼?”田家強還沒有反應過來。鄭理秀補充道,“昊蒼得天花去世了。”田家強呆愣半天,突然對陳名揚說道,“名揚啊,如果你還念在我是你結拜大哥的份上,就幫芸娘物色個好人家,讓她改嫁了吧。”鄭理秀明白,田家強這是為了不耽誤芸娘的以後,可是多年夫妻,芸娘真的會在乎多等這幾年嗎?她也知道,芸娘那樣的女子,對愛是忠貞的,不會變的,“我猜芸娘不會改嫁的。”田家強笑笑,凝視著窗外投射進來的斑駁日光,“我沒有保護好她,她需要一個保護她的人。”鄭理秀沒有想過,和田家強的那一次會麵,竟成了最後一次。芸娘的身體不好,他們便把芸娘接到了律師事務所裡住著。這日,沈小意大叫著鄭理秀的名字跑進了院子,“理秀姐!理秀姐!”鄭理秀正在梯子上整理書籍,見小意急急忙忙的,趕緊下了梯子,“小意,怎麼了?今天怎麼毛毛躁躁的,這可不像是平時的你。”沈小意失了魂一般,“家強哥死了!”鄭理秀趕緊關上門,把沈小意拉到一邊,悄悄問她,“死了?怎麼死的?”“他在獄中自殺了。”鄭理秀無法理解,“為什麼呀?明明……明明他隻要在裡麵待幾年就能出來了。”沈小意手中還拿著一個手帕,“這是家強哥留下,說是給芸娘的。”“上麵隻有三個字,”鄭理秀展開手帕,那手帕角落繡著一朵雲,正中間是紅色的三個字:來生見。這是家強的絕筆書啊!如果今世不能白頭偕老,那麼便來生再見,來生,我一定守護你到終老。鄭理秀淚水不受控製地迸出來,她握住沈小意的手,提醒她,“千萬彆告訴芸娘!”可到底是遲了,因為芸娘在外麵都聽見了。芸娘推開門,走到兩人麵前,奪過手帕,嚎啕大哭。當天晚上,芸娘便消失了。隔了兩天,蘇州河裡打撈出來一具女屍,懷裡有個手帕。屍身浮腫,但他們還是認出來了,是芸娘。他們將田家強和芸娘還有昊蒼葬在了一起,田家強和芸娘生未能白頭,死自然要同穴。如今一家人,也算是整整齊齊,不再空留昊蒼一個人孤單。下葬完,陳名揚想多陪他們一會兒,鄭理秀也留了下來。風吹草地,陳名揚衝著墓碑磕了三個頭。男兒膝下有黃金,他自幼是孤兒,後來認田家強做兄長,長兄如父,值得這三個磕頭。鄭理秀看著墓碑上的兩人,也跪了下來,握緊了陳名揚的手,“名揚,你說,若家強哥不在獄中自殺,是不是芸娘也就不會死?”陳名揚搖頭。鄭理秀歎了口氣,她的鼻頭又酸了,“不用你說我也知道,芸娘自殺,並不僅僅是因為大哥自殺,而是心愛的人去了,她這輩子也沒有什麼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指望了。但是我也在想,如果小昊蒼還留著的話,或許芸娘就不會去了吧。”“或許吧。”鄭理秀撫摸著兩人的照片,“名揚,你知道嗎,清代有個文人沈三白,他的妻子就喚芸娘,沈三白寫了一本書,叫《浮生六記》,書裡寫的就是他和妻子芸娘的故事,讀書的時候我可羨慕他們了,後來,我見到家強哥和芸娘,我們一起在除夕夜閒話家常,我也很羨慕他們,你說,為什麼幸福的日子都不長久呢?為什麼上天總是這麼殘忍而無情呢?”說著說著,鄭理秀的聲音已經帶著哭腔。“傻瓜,所以我們才要珍惜。”陳名揚把鄭理秀攬在懷裡,擦掉她的淚,抓起一把紙錢,撒向空中,他對著山下大神喊道,“大哥,走好!大嫂,走好!”鄭理秀也在心裡默默念道,下一世,願田家強和芸娘還能做一對夫妻,一對幸福的、白頭偕老的夫妻。隻待來年,春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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