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沈小意已經緊張得握住了方也異的衣角。“然後我當然沒死啦,不然現在怎麼坐在這裡?”芸娘突然笑了一下,雙手向上一舉,猛然作出了一個動作,“然後我的蓋頭被掀開了,掉在了地上,那人也摘下了他的蒙麵,我才看到那人是你們的家強哥。”“家強哥?!他為什麼要扮成強盜?”沈小意驚呼。鄭理秀一語道破,“我猜,是為了掩人耳目,讓彆人以為是他們是被虜獲了,造成假象,芸娘方可脫身,從此與家強哥隱姓埋名,神仙眷侶,過另一番人生。”芸娘點頭,“果然還是鄭律師聰明,我們丟下了蓋頭,將鳳冠霞帔丟進那小水潭,偽造出我死亡的假象。”鄭理秀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家強哥真厲害!能想到這出偷梁換柱!”方也異把掉到鼻梁上的眼鏡往上推了推,“家強哥這回倒是表現得和我以前認識的家強哥不太一樣啊。”沈小意歪著頭,“你認識的家強哥是怎麼樣的?”方也異緊皺著眉頭,“家強哥不像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他很老實。”芸娘噗嗤笑了,偷偷瞅了一眼陳名揚,“我後來才知道啊,其實這主意,也不是家強想的,而是另有高人指點,損是損了點,不過我後來想啊,隻要我能和家強在一起,哪怕再損,也值了。”陳名揚拍拍桌子,油嘴滑舌地起哄道,“哎呀,這個高人真是厲害。”鄭理秀也歎了口氣,“隻是苦了你了,家也不能回去了。”芸娘搖搖頭,“也沒有必要回去了,我在外麵藏了一段時間,再悄悄回去看,才知道大夫沒能救活弟弟,爹娘又也離開了,我四處打聽爹娘去了哪裡,有人說回了老家,可是我捎信回安徽老家,也沒有得到任何回信。”芸娘擺擺手,“你們也彆一副苦瓜臉了,我現在有家強,有孩子,很幸福。”“孩子,要是孩子都在……”方也異話說到一半,便被陳名揚製止了。不過好在這句話其他人並沒有聽到。芸娘看了一眼方也異和陳名揚,嘴角揚起一絲苦澀,忽然起身去了外麵,鄭理秀看到芸娘走出門的時候悄悄用袖子抹了抹淚水。鄭理秀看了眼陳名揚和方也異,他們又恢複了嘻嘻哈哈的樣子。餘下的幾人在屋內收拾,鄭理秀走到了外麵。夜晚的星空璀璨,煙火在屋頂上方次第綻放。鄭理秀見到田家強在牆角抽旱煙,味很大,鄭理秀剛走近便聞到了,她打了個重重的噴嚏。田家強見到鄭理秀,重重地吸了一口,雙手互搓,對著鄭理秀叫了一聲,“鄭律師。”月光和閃爍的煙火照耀在田家強的臉上,鄭理秀看到田家強臉上叢生的皺紋和那雙長滿雙繭的手。鄭理秀雙手握拳,臉上卻是微微一笑,“家強哥,我好像曾經見過你。”田家強有些驚訝,“見過我?鄭律師,我不記得見過你啊,我這麼普通的一個人,你怕是認錯了吧。”鄭理秀搖搖頭,她打算直奔主題,“七年前,你是不是曾經從我家,拉過一個女孩兒……”鄭理秀故意說得含糊,她仔細盯著田家強臉上變化的表情,渴望發現一點蛛絲馬跡。但田家強隻是臉色一冷,“沒有,鄭律師,我從未去過你家。”鄭理秀還準備問什麼,隻聽見身後不遠處的房間傳來了嬰兒的哭聲,田家強趕了過去。鄭理秀隻好作罷。幾個人在廳堂裡熱熱鬨鬨地聊天,轉眼守歲已進入下半夜,陳名揚的肚子率先咕咕叫起來,他想起沈小意之前包了不少餃子,索性道,“我去煮餃子。”沈小意提了一嘴,“剛才嫂子說好像沒有醋了。”鄭理秀主動請纓,“那我去買醋。”“你晚上不是看不見嗎?可彆醋沒買到,又把自己給弄丟了,”陳名揚看了一眼鄭理秀,又指了指方也異,“也異,你對這一帶熟悉,你帶著她去吧。”“好嘞,理秀姐,走吧。”兩人買到了醋,走到回來的路上,方也異讓鄭理秀儘量走有路燈照射的地方,用手小心翼翼地給她指示著大致的方向,幫避過一些隱秘的小水溝。好在今天是除夕夜,四處張燈結彩,亮如白晝,視線並未受到大影響。方也異問了一句,“理秀姐,你覺得我名揚哥怎麼樣?”鄭理秀一頭霧水,她跨過一個小水溝,側身問方也異,“挺好的啊,怎麼了?”方也異撓頭,“我怎麼覺得你們倆經常吵架啊?我還以為是他經常得罪你呢。要是他有什麼得罪你的地方,你可要原諒他啊,我這個名揚哥就是喜歡調皮搗蛋,人還是很好的。”鄭理秀又跨過一個小水溝,站定了,回方也異一個微笑,“我知道。”片刻之後。“醋買到了。”鄭理秀和方也異回到廚房,一隻腳剛跨進門檻,就聽見了沈小意對陳名揚的表白,“名揚哥,我喜歡你。”沈小意的聲音很輕,但鄭理秀還是聽見了。時間突然變得寂靜,鄭理秀能聽到自己的心跳,撲動撲動。那一刻,她有種想要奔進去的衝動。但最終,她沒有,她想知道陳名揚會怎麼做。透過那道狹窄的縫隙,她看到了陳名揚轉身,輕輕地,溫柔地,把沈小意抱在了懷裡。“小意,我也喜歡你。”陳名揚一字一字吐出這幾個字。鄭理秀忽然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她聽見身後有重物倒地的聲音。待她回過頭,看見方也異手中拎著的那幾袋醋也應聲倒地。鄭理秀不動聲色地彎下腰,把醋撿起來重新放在方也異的懷裡。鄭理秀站起身,伸手叩響了廚房的門。兩人又在門外等了一會才走進去。一切如常。沈小意和陳名揚兩人已經分開了,陳名揚神色如常,但沈小意的臉卻早就已經紅透了。“餃子下好了嗎?”鄭理秀故作輕鬆地湊過去。仿佛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下好了,可以吃了。”沈小意撈起煮好的水餃,放進一口大鍋。“我來吧。”方也異雙手抱起大鍋,往廳堂走去。鄭理秀也把醋倒進一個大湯碗,順著方也異走了過去。待兩人走了,陳名揚叫住沈小意,“小意,我剛才的話還沒有說完。”“名揚哥,你說,”沈小意的臉上依然是掩飾不住的雀躍。她喜歡陳名揚多年,一直以為自己是單相思,卻沒想到會換來這般回應,自然是高興萬分。陳名揚長吸一口氣,“我所說的喜歡,不是男女之情的那種喜歡,而是兄妹之間的喜歡,我希望你明白,不要誤會。我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你一直照顧我,我也一直拿你當妹妹看待,我從未對你有過非分之想。”沈小意搖搖頭,這個答案其實她也早有準備,所以聽到時並沒有太驚訝。“沒事,我早就知道你不喜歡我,隻不過你害我今天白高興了一場,算了,大過年的,高興一場也是值得的。”陳名揚挑眉,“你怎麼知道我不喜歡你的?”“感覺,女人的直覺一向很準。”沈小意苦笑。沈小意盯著陳名揚的眼睛,眉頭皺成了小山,“名揚哥,你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為什麼這麼說?”沈小意把手指向陳名揚的頭頂,又指向陳名揚的肩膀,“你以前頭發都是亂糟糟的,衣服也是隨便穿,可是你現在每次出現在我們獬豸律師事務所的時候,頭發都梳得很整齊,衣服也光鮮亮麗,跟以前一點都不一樣。”陳名揚低下頭,這才發現真如沈小意說的那樣,自己穿得西裝革履,整整齊齊,一點不像是以前的那個小痞子。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有所改變的呢?陳名揚搖搖頭,他也不知道。隻是知道每天早上出門前會看看鏡子,注意儀表。這些,果真如沈小意所說,是喜歡一個人的表現?那他喜歡的是誰?算來算去,這半年來認識的女孩好像就隻有……鄭理秀?!沈小意吐吐舌頭,“而且,你喜歡的人,其實是鄭律師吧。”怎麼會!陳名揚忽然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怎麼會喜歡那個鄭禿瓢?餃子冒著騰騰的熱氣,過了午夜,外麵的鞭炮聲一陣勝過一陣。吃完餃子,田家強挽留大家過夜,畢竟外麵夜色深了,可大家都說要回去。陳名揚問鄭理秀要不要送,鄭理秀讓他去送沈小意,之後便沒再說話,自己披上大衣攏了攏便走了。鄭理秀是最後出門的,她出門時正好和一個半人高的小孩撞到了,那小孩穿著件花棉襖,戴著個帽子,很瘦,懷裡抱著個小盒子,一直低著頭。估計是走得太著急,沒看到迎麵走來的鄭理秀,加上鄭理秀正在回頭打招呼,兩個人便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哎呀。”鄭理秀叫了一聲,抓住身後的門框。“對不起,對不起。”那小孩的小盒子掉在了地上,他把盒子撿起來抱在懷裡,一個勁兒地跟鄭理秀道歉。“沒事。”鄭理秀的話音還未落,小男孩已經從身後竄了出去。“怎麼這麼晚了,這小孩還在路上亂跑?”鄭理秀嘀咕了一句,但也沒有再多想,便走了出去。狂風呼嘯著,鄭理秀走在路上。除夕夜的街道比往常熱鬨,張燈結彩,小人們在路上燃放著煙花爆竹,大人們倚靠在路邊閒話家長。東風夜放花千樹,大紅燈籠一個接著一個,映照得喜氣洋洋。淚水不自覺地從眼中迸濺出來。不知為何,鄭理秀覺得心中苦澀異常。鄭理秀想到自己還有幾篇答應報社年後要交的稿子,想著不如今晚就回去寫。她往前疾步走著,低著頭,路上有兩個騎著自行車的男人與她擦肩而過。鄭理秀餘光掃過那兩個人,覺得熟悉,不過大晚上的,倒也並沒有在意。鄭理秀並不知道,與她擦身而過的這幫人,即將毀滅掉那被她羨豔不已的幸福。翌日一大早,鄭理秀便起床了,她睡眠向來淺,不管幾點睡,醒來的時間點都是固定的。她泡好一壺英式紅茶,就聽見外麵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鄭律師,求你幫幫忙。”鄭理秀趕過去開了門,發現沈小意披頭散發、一臉焦急地站在外麵,她皺眉問道,“怎麼了?”沈小意抓著鄭理秀的衣角,聲音顫抖,“家強哥,殺人了。”鄭理秀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砰地一聲,碎了。“昨晚還熱熱鬨鬨的,怎麼會殺人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