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沅抱著昏迷的蘇粒上了車,他摘下了她的戒指,開了車頂燈,盯了一會,手指用力,戒指不硬,一下子就變形了,緊接著,手指變得濕潤,裡麵的藥劑也被他捏碎。聞了聞,有些刺鼻,江沅微微擰眉,也不知道她從哪裡搞來的東西。他又忍不住去看後座的蘇粒,失而複得的感覺像海嘯般不受控製的朝他心間湧來,白天在菜館看到蘇粒的名字時,天知道他是努力了多久才把他暗暗發抖的手給克製住。原來,這麼久沒有她的消息,再看到,依然完敗。他不怪她的不告而彆,甚至他比她更清楚,她想要離開的原因,可就是知道為什麼,所以他想要找到蘇粒,跟她一起扛。而且,這幾個月他碰見的事情更加讓他確定,蘇粒一個人在外,太危險了。蘇粒走後的第三天,是陳均的祭日,江沅是一定要去的。陳均家裡還剩他的妻子劉敏和女兒陳樂涵,她們早早的準備好東西,等著江沅過來一起吃頓飯。江沅提著兩袋禮品到了陳家樓下,小區很老,出門就是馬路,不時有車輛使過,撩起外牆的爬山虎抖了抖。正打算上樓,就碰到陳樂涵下樓去買醬油,一看到江沅手裡提著的東西,有些埋怨,“都說過來不要買東西了,浪費。”江沅說:“一年到頭也沒時間過來幾次,總要多買點。”陳樂涵讓江沅把東西放在車棚,說讓江沅陪她去買東西,就一瓶醬油的事情,江沅直覺陳樂涵有話要跟他說。小賣部在小區外邊出去一段,陳樂涵攏了攏開衫,環手思索不語,走在江沅身邊。“樂涵姐,你有事跟我說?”陳樂涵看向他,言語裡帶著少有的謹慎與不安,“江沅,我媽跟我說,上個禮拜開始,我家遭了四次小偷。”“小偷?”“對。而且我家的錢,甚至一個鋼鏰都沒少,他們目的性很強,在找某樣東西,甚至我爸遺像後麵都給翻了。後來我想想,大概能猜到他們在找什麼。”“什麼?”“我爸的工作筆記。”陳均的工作筆記江沅知道,那會電腦還不普及,所以陳均這些老警察每天都會記錄工作上發生的各類情況,也算是比較寶貴的第一手資源。可是陳均是交警,處理案件那基本上都是處理交通事故居多,江沅不是很明白。陳樂涵搖頭,“你不知道,我爸是緝毒警轉崗到交警的,挺敏感的一事兒,所以他的工作筆記很重要。”陳樂涵沒有立即說,他們到了小賣部,買了醬油又往回走。“方便跟我說說嗎?”“回去說吧,我媽等著做菜呢。”劉敏今天做的家常小炒都是陳均生前愛吃的幾樣,飯桌上也比平常多了兩口碗兩雙筷,江沅把買來的東西從袋子裡拿出來悉數放到相應的位置上,劉敏嗔怪了幾句倒也沒說什麼,說再多,下一次江沅還是會買一堆東西過來。來到陳均的遺照前,江沅上了一炷香,三拜,算是到過了。“來,樂涵,江沅,過來吃飯。”江沅要開車,以茶代酒,敬了陳家人一杯。陳鈞生前工作壓力負擔重,煙癮很大,幾次戒煙都沒有成功,索性就沒有戒了,櫃子裡還有幾包沒抽完的煙盒,劉敏打掃的很乾淨,就好像陳均還在一樣,壓力大了,就去那邊拿個一根。“江沅,樂涵跟你提了吧,老陳生前的事情。”劉敏先開口。江沅夾菜的手又收了回來,看著劉敏說:“剛剛樂涵姐跟我提了一點。”此時,陳樂涵走到窗前,將百葉窗放了下來,關上房內所有的門,江沅知曉她們的意思,他起身去開了燈。屋內頃刻間又亮堂起來。因為身份的敏感,導致她們都有了這樣的習慣,江沅看的不是滋味。“老陳從緝毒警轉崗到交警,是迫不得已。他在禁毒大隊跟的最後一起案子,很特殊,是一起退伍軍人聚眾吸毒的案子,老陳細節沒跟我說,隻是提過這麼一嘴,他這人說話直,也不愛看彆人臉色,當時上頭領導想要壓下這個事情,說抓幾個典型就可以了,沒必要一網打儘,老陳不肯,隊長這個崗位和警徽都壓上了,後來不知什麼原因,就不了了之,老陳轉崗到了交警大隊,他沒有再提這件事,我們娘倆也不敢問。哦對了,也很巧的,他轉崗的第一年,就碰上你了,他以前一直說,遇見你這麼個小子,也算是緣分。”劉敏說陳均的事情很平靜,可江沅內心是亂的。他其實有愧。陳均一直跟他說要當個正直的人,即使會有迫於無奈的時候,隻要守得住分寸,一切都不算太晚,就還有機會。這時,陳樂涵從自己包裡拿出了一個黑色塑料袋,遞給江沅。江沅拿在手上,沉甸甸的,有三本。“工作筆記?”陳樂涵點頭,“不出意外,找的就是這個。我爸去世前,跟我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不要把這本筆記交給警方,即便他們提了多麼正當的要求,不能給。他們如果要搶,就燒了。”江沅還是不懂為什麼陳樂涵要給他,他推了回去,“劉姨,樂涵姐,我不明白你們的意思。”“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現在過來搶這三本東西,我爸去世後,我媽讓我帶走了這三本日記,本來以為相安無事,直到昨天,我家也遭竊了。我媽跟我提前打過招呼,所以我東西帶去了單位。”“江沅,你陳叔的東西,你來保管吧。我們娘倆,鬥不過他們。”一句話,就把江沅拒絕的話都堵在了嘴裡。她們無辜,她們隻想過平靜的生活,她們兩個女人已經努力保護陳均的東西了,但是事實證明那並沒有用,所以,他們要把燙手山芋交給江沅。她們沒有錯。隻是她們原來以為自己可以保護的。陳樂涵說:“到了萬不得已,再燒掉。所有事情都可以結束。他們大概率也隻是試探,畢竟偷了這麼多次,也沒有動我們。”那個晚上,江沅在車裡坐了一晚上,一麵一麵翻著陳均的工作筆記,其實更像是每天的日記,瑣碎的事情很多,比如一天吃了多少東西都完完整整記在上頭。這個案子是陳均當年帶隊嚴打時抓到的,經查竟然都是一群轉業的退伍軍人,為了尋找刺激而來的一出。但他們轉業到各個崗位,認識的人麵很廣,上頭施壓,也有很多人找到陳均說情,讓陳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這個案子就一直卡在那邊,後來夭折,沒有讓他繼續查下去。陳均也轉崗了。但他依舊儘著自己的綿薄之力,私下關注這件事情,走街串巷處理交通事故,刮風下雨,烈日當空,親自上陣。為的就是那麼一點可能性,能多抓住些什麼。黑暗之中的吸毒者,也從未放鬆警惕過他,就這麼僵持了很多年,直到他因病去世,吸毒者看似在這場拉鋸戰裡勝利了,但他們不放心,他們不知從哪裡得知陳均還有工作筆記,裡麵記載了不少他們的惡行證據。所以時隔多年,他們依舊動手了。除開案子,還有關於江沅的記錄,以及他的家世背景都有作簡單介紹,他還注意到,陳均在頁碼的位置,畫了一棵簡單的小樹,旁邊是對江沅的祝願:“願這個孩子,永遠像這棵樹,屹立不倒。”江沅盯著這頁看了很久,“陳叔,我會如你所願。”他繼續往後翻。直到最後某一頁,他的手指不可察覺的抖了抖,沒有再動。他似乎明白,快二十年前的吸毒案,陳均為何如此上心了。“這條吸毒鏈從未停止,二十年前成形,到此時早已日趨成熟,我無心也無力再去尋找真相,守著這三個破本子時刻準備帶進棺材,但時有不甘。”“不甘的是,多年好友紅雷和當年吸毒案脫不了乾係,我的主觀推斷忽略了他,幾次試探發現更加震驚的真相,九成把握是真,陸野救援隊是他洗錢的最好保護傘,他聚斂大量財富,可我無能為力,也無證據,我好像把江沅推進了火坑,隻希望這把火不要燒到無辜之人身上,死後,我也能安心閉眼,我心有愧。”李紅雷三個字,深深刺痛了江沅的眼睛。他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隊友,難道都是保護傘底下的人麼。所以,也就不奇怪那群人為什麼能帶著席輕湄進軍事重地。他身邊,還有誰是片染不沾的?江沅的心反而變得平靜,他合上筆記,將它們悉數都放了起來。之後,他約了金屬音見麵,報告了蘇粒失蹤的消息。顯然,他們並沒有料想到蘇粒沒有按常理出牌,金屬音冷笑,“你不想你們母子倆活命了麼?居然被她跑了。”江沅倒是沒什麼過多的情緒,他長籲一口氣,撐著桌麵站起來,“活不活命,憑什麼由你說了算?”江沅的漫不經心讓他下意識的一愣,待反應過來時,一道極快的身形扯掉了金屬的麵具和帽子。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江沅的麵前。江沅沒有絲毫意外,他將麵具的帽子隨意的丟在一邊,眼裡滿是諷刺,“老大,這幾年你累不累啊。”李紅雷很快收起自己一閃而過的慌亂,他輕笑,摘掉脖子上的變聲器,扔在地上,“怎麼懷疑到我的?陳均的筆記嗎?”江沅一拳砸在他臉上,“他的名字你也配叫?”緊接著從屋外闖進來三四個打手,幾欲上來抓江沅,他幾個輕巧轉身,沒有拳拳中要害,逼退他們之後就拽著李紅雷擋在前麵往外麵走。“彆讓他們跟上來,想想你的兩個兒子。”江沅陰沉著警告。李紅雷終於是變了臉色,默了會,給那群人使了眼色。約見麵的老地方是個山頂茶樓,江沅從後備箱拖出一打救援尼龍繩,給李紅雷上了綁,一頭綁在涼亭,一頭綁著人,江沅抬腳輕輕一踢,李紅雷往坡底滾了下去,繩子到底,李紅雷又被拉住,懸掛在半山腰上。“往下看看。”李紅雷低頭,雖然隔得很遠,但他還是一眼認出了是李與白和李與墨,兄弟倆靠在江沅的吉普車邊上,低頭看著手機,不時交頭接耳著什麼。“你!江沅!有什麼衝我來!”李紅雷試圖開始掙紮,但他一動,繩子帶著他在半空蕩來蕩去。“我不想乾嘛,工作筆記在我這裡,打打殺殺的事情,衝我來就可以了,我隻要你跟我保證,你不會去動我媽,那你兩個兒子都會沒事。不然你曾經對我們母子倆做的,我會加倍還在你兒子身上。”李紅雷冷笑,“威脅我?”江沅不否認:“是。”“你想變成第二個江難?”聽到這,江沅笑出了聲,“我,本來就是江難,不是嗎?”李紅雷不說話。“要是她哪天死了,那你兩個兒子也死了,聽懂了嗎?”江沅不急不慢拿出手機,接通了已經震了好久的電話,裡麵李與白有些埋怨的聲音從揚聲器裡傳出來。“江叔,你事情處理完了沒啊!我和二寶都快凍死了!等會你得要好好請我吃好吃的!”江沅和怒目的李紅雷對視,笑意未減:“這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