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零的認知裡,他從有記憶起,便是在實驗室裡度過,代號是零,也是研究所在平行世界的第一隻小白鼠。除了體能訓練,就是每天吃醫生給自己配的藥,一日三餐,都有考究,甚至精確到幾毫克。他沒見過自己的父母,或許他們在自己出生後就已經被殺害。在他十五歲時,他知曉了有另外一個世界,知曉了還有另外一個自己,跟自己過著相同的生活。二十歲那會,他收到了自己的第一個任務,接近一個叫席輕湄的女人。他們要開始記錄兩個世界裡兩個江零接近兩個席輕湄後所發生的的一切數據,來觀測他們的生活狀態,根據數據來不斷調整科研方向。之後,不停的有試驗品出來,兩個世界,一個研究所,兩個分區,在你身邊的某個同學,朋友,或者大街上擦肩而過的路人,都有可能是他們的試驗品。他們默默關注著這群人的動向,出生,成長,死亡,都在他們的控製之中。這個初衷本就是有悖於常理,更是沒有人道可言。而第一隻小白鼠,總是被給予厚望。聽到這,蘇粒覺得有些奇怪,“為什麼要接近席輕湄?而不是選擇其他人。”“這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答案,我接觸不了更上層的人,但我知道研究所的所有開支,都是背後有個財團在給予支持,後來我猜測是席夢絲綢。”“不是倒閉了嗎?”“是倒閉了,或者應該這麼說,在外人看來,是倒閉了。我懷疑到席家,是因為當時照顧我的那個醫生被殺了。那是我被抓回去的第三年,還是第四年,記不清了。在實驗室裡,所有人員都是不允許顯示工牌的,有一天,她的工作筆記落在關我的房間裡,因為除開吃飯和上廁所,我手腳都是被鎖著的,他們對我戒備不高,但那天沒有,醫生剛給我送完飯,接了個電話就出去了,我翻了她的工作筆記,發現她姓席。”“席家人?”江零點頭,“對。工作筆記上記錄了研究所裡各個科室的聯係電話,每個科室的負責人,都是女人,都姓席。”女人?蘇粒想到了鴻生婆說的那個席家秘密。那些溺死的女嬰,或許都沒有死。逐漸摸索到味道了,蘇粒了然,“因為被你發現,那個女醫生被滅口了。”“應該是這樣,反正後來監視我的,都變成男的了。”蘇粒沉默了很久,她心底猶如壓了塊巨石,“你和席輕湄都是試驗品,那江沅和江難,是首批試驗品所衍生的二代試驗品。”怎麼會是這樣。她一個旁人都難以接受。何況是他們。她不知怎麼的,想到了在療養院初見席輕湄時,她孤單在樹下的模樣。她消瘦,老的很快,穿著那並不合身的旗袍,就這麼坐著,如果沒人叫她,那一坐就是一下午。“江沅他媽媽,過得並不好。你們是因為任務去接近她們,可她們兩個,可都是實打實的愛上了你們啊。你們接近她們,都是謊言,什麼都是假的,連和她們孕育下一代,都隻是為了那所謂的科學數據。”江零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走到窗外,看著外麵平靜的河道,這裡跟當年相比,其實變化並不是很大,真正變化的,是一代又一代的人。良久,他才說:“我不知道另外一個江零是怎麼想的,但至少我不是,他們發現我動心了,就打算中斷研究。我以為,我跟他們回去,輕湄會沒事,但我還是想的太簡單。死的那個,臉被燒了,或許他也動心了,跟我一樣抗爭過,但也沒有成功,所以才會淪落成這個樣子,想把你帶回去,奮死一搏,可他死了,事實的真相,誰知道呢。”蘇粒沒有細問下去,她想,那應該又是另一段刻骨銘心的故事了。最後她隻說:“那邊那個席輕湄,也死了,被火燒死的。”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彆的什麼。之後,好長時間都沒有了聲音,輕冷的裁縫鋪裡隱隱透露著一股黴味,許久不見天日,多少帶著幾絲潮寒。蘇粒從兜裡摸出一包煙,“來一根嗎?”江零看了一眼,“女孩子還是少抽煙。”沒理由的,蘇粒的心隱隱抽痛,她諷刺的笑笑,“還真是父子,就連話都說的一樣。”“江沅知道你的身份嗎?”江零搖頭,“還不知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永遠都不要知道,我還活著。”“為什麼?”“會給他帶來麻煩。”蘇粒跟他並肩站在窗前,她發現,雖然江零和江沅五官不像,但身形是像的,還有他的側臉,江沅有他的影子。蘇粒又將煙揣回褲兜,“為什麼救我?”“因為你是蘇家人。”蘇家人?蘇粒擰眉,“什麼意思?”“研究組一直在找你們蘇家人的手稿。”蘇粒糊塗了,“手稿?”江零聽到蘇粒的回答,忍不住又看她,見她沒在撒謊,他沒有太大的訝異,“追你的那群人,都是研究所的,他們是一個極端狂熱的天文研究組織,你現在也知道了,確實有兩個世界,通過科學設備,也能在兩個世界來回穿梭,但其實這一切都還是處於研究階段,相傳,現實世界和平行世界,一直都有傳送門,也就是你們科學理論上的蟲洞。這類蟲洞,南極上空,便是其中一個,但人類並沒有發現它的實際用途,因為太高了,以為是環境問題,其實不是的。而我們這裡,也有一個。”江零的目光盯著她直發毛,蘇粒問:“那跟我們家有什麼關係。”她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就聽江零說:“你們蘇家祖先,是守門人,守護著那扇秘密之門。手稿上記錄了這裡麵所有秘密,你們蘇家每一代,都有一個當家人,知道所有的秘密,當然也知道手稿在哪裡。因為是守門人,堅守兩個世界的要塞,你們蘇家,在兩個世界裡,自始至終都隻有一脈。可以說,你們蘇家人,是獨一無二的。”這都什麼跟什麼。蘇粒滿腦的黑人問號。江零又補充了一句,“看你的樣子,確實不是當家人。我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找上你,可能有他們自己的打算吧。”蘇粒又好長時間不說話,之後才蹦出話,“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家裡這麼牛逼……從小到大,我也沒有聽過這些事情。就真的,很普通。”“普通就對了,秘密就是要在普通的盛世裡才能長久的存活下去。”蘇粒聽到這,竟然覺得有些悵然,“所以,你找錯人了。”“我找你,並不是為了手稿,相反,我對那個東西沒有絲毫的興趣。”蘇粒又不懂了,“那你乾嘛找我?”“我幫你,隻是不想江沅受到危險。你活著,意味著他是安全的。”聽到江沅的名字,蘇粒低眉,語氣裡是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低落,“可我回不去啊……”“所以,就又繞回到剛才的點,雖然我對那東西沒興趣,但是隻有找到手稿和你們蘇家發源地,也就是那扇秘密之門,你才能回得去。”蘇粒覺得,這應該是比登天還要再難上一個珠穆朗瑪峰的高度,她調侃,“那我可能要在這裡待到退休了。”再細致些的事情,就連江零都不知道了,他接觸不到上層,不知道幕後者是誰,但肯定是這跟席家脫不了乾係。天色漸晚,江零關了窗,從櫃子裡拿出了幾盞撲了灰的煤油燈。江零邀請她留下來吃碗麵再回去,“菜買多了,一起吃吧。”蘇粒繞到江零邊上,這種燈,她隻在電視劇上看過。江零跟她解釋,“這邊很早就斷水斷電,因為這片老店鋪早就沒人住了,就等著拆了。”蘇粒聽江零的話,把煤油燈放在廳堂周圍,留個一盞在桌子就行。全部點燃,屋子裡亮堂起來,也沒有很暗。燒麵條的廚具也很複古,大黑鍋加不知道哪裡搞來的柴火。火很快燒起來,蘇粒坐到了大鍋邊上,拿手烘暖,“叔,我跟江沅真正意義上吃的第一頓飯,也是麵。”江零在擇菜,他洗的很細致,或許是年紀大了,從葉到根,用手撚乾淨,放到案板上開始切。“你很想他吧。”蘇粒搓手的動作慢下來,沒說話。“你也是不想給他帶來麻煩,所以才一走了之的。”江零看人很準,蘇粒的心思被他看穿,果不其然,蘇粒的語氣不是很高興,“我是那麼好的人嗎?哼,可彆給我戴高帽。哎對了,你怎麼找到我的。”江零也不急著反駁,切完菜,又開始掰蒜,他不管說什麼都是雲淡風輕的,“我跟他的之間的反應,比江沅和江難之間還要明顯,我其實是在找他,順帶著找到了你而已。”“哦。”蘇粒繼續烤火。這時候,蘇粒收到了李檀的短信。方才坐下來的時候,礙於江零在場,她短信上找了李檀:“你故意讓我發現坎傑他們,王奕是他們殺的吧,你把他們暴露給我,到底想乾什麼?”李檀回:“那你報警嗎?把我抓起來?還是把坎傑和坎輝抓起來?證據呢?為的什麼?我也想知道。也許有一天,是你告訴我答案。”說了跟沒說一樣。蘇粒沒有再回他。知道真相又如何,事態一樣無法挽回。“我買了點五香牛肉,給你加一點?”江零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蘇粒邊上,雖然他這麼問,但塑料袋裡大部分牛肉都在蘇粒的碗裡。“謝謝。”“香菜買不到,不然會更香。”蘇粒也是真的餓了,抱著碗刺溜刺溜吃的很快。“吃完我送你回去,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不要再見麵。”蘇粒表示同意。她其實也不想再跟江沅扯上點什麼關係,要斷就斷的乾淨些,剩下的,她來扛就行。她是江零口中的蘇家人,聽起來是牛逼的不行,研究所的那些人應該還指望著她找到那勞什子手稿,雖然她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那是個什麼鬼東西,是牛皮還是人皮,都沒法說。但好歹目標是明確了,她沒那麼容易死掉,她活著,江沅肯定也就還活著。隻是江零下一句話,又把她打入冰窟,“還有件事,我想你有必要知道,在你離開後不久,江沅就失蹤了,不知去向。最大的可能,是被研究所的人給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