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仰波金(1 / 1)

狹路 不喜蘆葦 1537 字 3天前

清晨,陽光還未初露。牛車行走在鄉間小道,剛下過的雨的路不時濺起泥漿,打在牛腿,踢踏踢踏,時不時踩到深淺不一的水塘,整輛牛車就會顛簸起來。山裡溫度本就偏低,再加上前段時間下了場大雨,壓垮了行路上的不少樹木,現在的路還是寨裡的村民因為要去鎮上趕集,人力將倒在路中央的斷樹移開才算能勉強同行。周遭零散有幾間石頭平房,院子都用籬笆圍了起來,岩石作底,泥巴糊牆,很有當地苗寨的特色,隻不過當地村民似乎不習慣有外來人,見到牛車上的人,也隻是快速瞟過一眼,並未停留。沒有岔路,一條大路直通山腳,牛車在一處岩石腳停下,拉車的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看樣子是讀過幾年書,會聽得懂普通話,但講得不好,交流倒是不成問題。年輕人指指岩石邊山上一處茅草,“你們等會從這爬上去,翻過這座山,就到仰巴苗寨了。本來去仰巴是有路的,但因為山體滑坡,那條路通不了。其實還是這邊近,不然要盤好大一圈,我帶你們抄了近路,就收個.....二十吧。”說完有點不好意思,二十塊夠他賣好幾天的柴了。江難跳下車,甩著黑色風衣上的泥點子,循著年輕人指的茅草走過去,掀開,露出的是自製藤條梯的一部分,遮的挺好,顏色跟山壁上的植被相近,不注意看的話難以分辨。江難抓住露出的那部分,用力一抖,一條宛如通天的藤條梯展露在幾個人眼前,半空落下幾根單薄的枯枝,掉在江難腳邊。江難一指,“這個?”年輕人點點頭。江難又回過頭去拉梯子,堅固程度倒是可以,從兜裡掏出一張整百,給那年輕人。年輕人連連擺手,“要不了那麼多。”江難輕抬下巴,“拿著,到時候還用得著你,晚上七點,在這裡等,返程路費。”“那也要不了那麼多的。”年輕人實誠。江難嗤笑,他走過去,將錢對折,塞進年輕人簡陋的棉衣口袋裡,拿手背在他前胸拍了兩下,聲音聽不出其他情緒,“拿著,你應得的。”待牛車走遠,江難才問一直在站在旁邊不出聲的仰阿莎,“你可以麼?”他指的是爬這“天梯”。“這裡,倒是沒有變。”仰阿莎緩緩抬頭,去看麵前不算很高的山,“這塊岩石本來四四方方的,現在都被磨平棱角了。我記得,這還有個老鼠洞,那會我下山,還給堵起來了。”江難沒什麼耐心,“到底行不行?”仰阿莎看向他,帶著江難看不懂的笑容,“這座山都得聽我的,你說我行不行?彆看我現在七十歲了,哪怕是我化作了土,都擋不住我要去的路。”江難諷刺的咧咧嘴角,沒搭話。梯子就幾百米,抓手是好幾根年數較長的藤條編織纏繞,接連爬上一串人都沒什麼問題。江難本來想說他先上,仰阿莎跟在後麵。可仰阿莎卻擋住他的去路,她眼裡有傲氣,“哼,你先上?怕是怎麼死的都知道。”江難挑眉,又抬頭望了眼,光禿禿的峭壁上,看不出什麼花頭,但既然仰阿莎這麼說了,他自然不會冒險。他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仰阿莎到底是上了年紀,爬的比較慢,但江難注意到,她的袖子裡縫著一個小荷包,裡麵鼓囊囊的,裝了粉末。“彆看現在是冬天,可我們這裡的蟲子哪管你四季,你可能看到某根枝丫,就是蟲子的腿,蟲子的牙齒。”她爬一段,塗一點,江難爬上來才看到山壁上密密麻麻全是洞眼,也不知道裡麵藏了什麼東西,看著讓人頭皮直發麻。江難彆開眼,跟著仰阿莎的步伐,握著她握過的地方,一步一步往上爬。第一絲陽光照在山崖上時,他們也爬上了頂。崖上是一條筆直坦蕩的石頭路,兩邊是密集的竹林,再走一段便能和車道彙合。仰阿莎邊走邊說,“我們這個寨子,很早就通了外界,一開始是因為窮,戰爭結束後,很多年輕人都出去了。回來探親的人總說,外麵是多麼的美好,哪有人不心動呢。”江難糾正她一點,“這可不是你那個寨子。”仰阿莎哼笑,“這有區彆嗎?說到底,都是同個根罷了,他們潛意識裡,我依然是最受尊敬的那一位。”一份與生俱來的驕傲,讓江難不禁皺了眉,“怎麼聽起來,你好似不把另一個自己,放在眼裡呢。”仰阿莎沒有再回答,而是從她那個已經掉了皮的大挎包裡拿出一條色彩豔麗的絲巾,將整個頭包裹住。來的路上她說了,為了不必要的麻煩,不能把她的樣子暴露出來。碰到人就說,是來找深蠱女種蠱的即可,她那會沒跟常國風走的時候,就幫鎮上的一些小老板乾過類似的事情了。“還是有點不一樣的,這邊以前可都是有台階的,彎彎扭扭像迷宮一樣盤旋進寨子裡。”江難對她的自言自語沒什麼太大的興趣,他對於仰阿莎帶他來苗寨一直存疑,看著她駝著背,小碎步往前走著,他終究是忍不住問:“你來這邊就是單純想殺那個跟你長得一模一樣的人?”跋山涉水好幾天,就為了來這裡殺個人?仰阿莎回頭,“到了你就知道了。”“他媽的能不能彆葫蘆裡賣藥了?”沒等仰阿莎說話,迎麵走來一個提著籃子的中年婦女,看著像是去田裡摘菜的,清晨露水沾過的菜,總是格外鮮嫩。她瞧著江難麵生,用苗語問:“你們找誰啊?”江難去看仰阿莎,隻見她低著頭也用苗語回答:“來找深蠱女種蠱。”中年婦女一聽,意外的露出嫌惡的表情,“她不靈了,早就不靈了。”仰阿莎抬眸,假眼珠詭異動了動,“她在哪?”中年婦女沒注意她的神情,繼續說:“你們要找種蠱的,村裡有好多,我婆娘(母親)也會,真想不通現在怎麼還會有找她的,哦也對,可能是傷風敗俗傳的太遠了,大城市的人看上她的相貌,帶出去糟蹋了她的身子,知道了她是怎麼樣一個怪物後,又把她丟了回來。簡直丟儘了我們族人的臉,還深蠱女?那是祖宗瞎了眼,傳給了她。”婦女一口氣說了許多,許是覺得她眼裡的深蠱女實在是惡貫滿盈。江難雖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能從仰阿莎表麵平靜的臉上看出來,她並不是很高興,他玩味的再看了眼那個不知危險臨近的中年婦女,撓撓鼻頭,等著看好戲。仰阿莎等那女的說完,她傴僂的背更低了些,婦女好似很滿意她的反應,趁熱打鐵的再補充,“她違反了祖宗訓誡,是真的不靈,要不我領你去見我的婆娘,她種蠱的技術也很好的,我跟她說說,讓她給你們便宜一點?”她最後直接用口音極重的普通話艱難的跟他們交流,江難終於是聽懂了。他看看仰阿莎,禮貌的彎腰詢問,“奶奶,我們要不換一家?這個阿姨這麼熱情,應該不是騙子。”仰阿莎這時候抬頭,緩緩摘下頭上的絲巾遞給了江難,廉價的圍巾上帶著老人特有的味道,江難接過,他甚至是等不及看那個婦女臉上驚悚的表情。果不其然,婦女慢慢睜大了眼睛,她驚訝抬手指著仰阿莎,“你……你怎麼變得……你的手?咳咳——”空籃子掉在了地上,她驚駭的抬手亂抓,那條絲巾已經緊緊纏在了她的脖頸,江難繞後,將絲巾交叉,緩緩用力。婦女脖子上的血管一下子繃得很緊,連同她整張臉都變得猙獰。仰阿莎擰住她的下巴,婦女因為窒息已經開始翻起白眼,舌頭外吐。“我不認為你有什麼資格來判定她是個什麼樣的人,畢竟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和她,是同個人。”江難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牙關突然猛烈顫抖兩下,手腕轉兩周,纏上絲巾,手掌一前一後抱住婦女的頭,用力一扭。骨頭錯位斷裂,也就半秒的時間。江難將屍體隨意的丟進一邊的竹林,坡度稍陡,踢上一腳,屍體坡下滾了下去。仰阿莎看他,“謝謝。”“不客氣,舉手之勞罷了。”就在這時,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兩人都往後看。“我早在很遠就聞到你們的味道了呢。”一陣清脆宛如風鈴的笑聲,從竹林裡傳了出來。江難發誓,他應該永生都忘不了這個場麵。她就是年輕的仰阿莎,看上去十八九歲的年紀,寒冬之際,卻是穿著單薄的苗族服飾,頭上戴著銀飾,她的美是很有民族特色的,皮膚小麥色,眼睛明亮,巧鼻小嘴,一副妥妥的美人胚子。當然,如果能忽視掉她背後長著的第三隻手。沒有發育完全,指頭隻有四個,大概三四歲小孩的手臂粗細,但它竟然能動,甚至朝著江難,微微招了招手。它是活的。“仰阿莎?”江難拔出手槍,子彈上膛,對著眼前詭異的女人。女人笑著捂著嘴,“在這裡,我叫仰波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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