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輕湄拿水進來的時候,就見江沅正拿著她的藥瓶子拍照,她奇怪問道:“小沅,在乾嘛呢?”江沅按鍵的手停下,不急不緩給沈康發去訊息,“這幾個藥是什麼用途你知道嗎?”又揚揚手裡的藥瓶,“媽,你換藥了?”席輕湄搖搖頭,“沒有啊,你不是也知道麼,我怕苦,秀芬就跟醫生提了說能不能換個不苦的藥,她說啊,藥都是一樣的,就是外邊包了糖衣,就跟小孩喜歡吃糖元一樣,哎呀我也是越活越回去了。”看到江沅站著不動,藥也沒倒出來,席輕湄有些嗔怪,“你呀,讓你乾點事情都乾不好,我自己來吧。”席輕湄拿過藥瓶開始往手裡倒,江沅怔怔的看著她把藥倒進嘴裡,熟稔的喝水下肚。他張口,但又說不出話,總感覺哪裡不大對勁。席輕湄嗜睡,沒一會就要躺床上去了,江沅也沒久留,看著席輕湄睡下去後,他替她掩上房門,又去了側間,劉姨平常休息就在這裡。房間很小,就放了一張床,一個床頭櫃,她的衣服都沒來的及整,昨天天氣挺好,衣服都乾了,她收下來放在床上,應該是準備疊起來的。窗簾被她拉開,整個房間裡都是陽光的味道。床頭櫃上的東西也簡單,是她跟她女兒一家的合照,相框上一點灰塵都沒有,看得出來她經常在擦。女兒叫方玲玲,江沅記得她就比自己小一歲,但結婚早,孩子都兩個了。江沅拿起來看了好一會,想要看出什麼來,但再怎麼看,都是劉姨祥和的笑容,她不胖,但臉上有點小肉,年紀大了加上法令紋,顯老了。他的手稍微轉動,相框玻璃麵有了反光,倒映出身後的場景。江沅回頭,窗台上放著一個竹籃子,裡麵是已經納好的幾雙棉拖鞋。什麼顏色都有,五彩繽紛,樸實的手工活,江沅宿舍裡也有兩雙備著。還是夏天,劉姨一向打算的早。江沅拿起一雙,拿在手裡墊墊,蠻厚實,上邊的圖樣是一朵朵的月季花,還有不同顏色的幾何圖樣,稍顯土氣,但重在保暖。再一摸,江沅眼神微變,鞋子裡有東西。手探進去,在裡頭的鞋麵上有信紙一樣的紙樣,但被人縫住了。江沅稍微用力,兩手並用,一點一點將鞋麵給撕開,因為是拿細線縫的,徒手撕開並不費力。裡邊的棉絮輕飄飄都飛落下來,掉在江沅的鞋麵上,又悄無聲息滑到地麵。是劉姨的字跡,小學生一樣的筆跡,一字一句依舊寫的認真。“小沅,天冷了,到時候你和你媽媽都換雙新鞋。如果你能看到這些,我極有可能已經不在了。我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給你傳達這些事情,隻能以這個笨方法了。真的很對不起。”第一隻鞋寫到這裡,就沒有了。江沅看得心驚,他迫不及待撕開第二隻。“我鬥不過他們,輕湄是個好人,可是那群人拿玲玲一家的性命逼我給輕湄吃藥,輕湄頭腦混亂,都是我的錯,是我拿著他們的藥喂給她,我真的有罪,你對我們一家的恩德我實在受之有愧。”第三隻:“我給輕湄偷偷減藥,換成我在外邊藥店買的維生素,一停藥,她的病情出現明顯的好轉。但是很糟糕,我被發現了。我知道,我活不長了。如果我死了,玲玲他們就能活下來,我不後悔。”第四隻:“整個療養院都是他們的人,逃不掉的。但如果可以逃,儘快帶著輕湄跑吧。”後麵幾隻鞋,寫滿了“對不起”,紅筆寫的,有些甚至被水暈染開來,連帶著一片區域的字都看不太清楚。“叮——”沈康的信息發了過來,“江隊,你哪搞來的這些藥啊,都是治抑鬱的藥,但不能吃多,劑量大了,會致幻,嚴重會威脅生命的。”江沅麵無表情按掉屏幕,麵頰骨劇烈抖動,突如其來的怒意,下一秒他拽起竹籃子狠狠往床上一砸。床受到撞擊,床板下傳來一陣珠子散落下來的聲音,零零碎碎,白花花的一地。劉姨把換下來的藥藏在了床底。“嘁......”江沅諷刺的笑笑,盯著腳下一地的藥片,他生平第一次感到了無力。被陳均救了出來,但他似乎掉進了更大的一個地獄。他想好好活著的,按部就班的做個好人,可老天不允許。今天晌午的太陽格外的燥熱,透過玻璃窗射進來,在江原的身圍照出一道光暈,可這會兒,江沅卻感覺寒意一點一點地滲透進他的骨子裡。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有束紅光照了進來,閃了幾下,照在他眼睛裡,江沅回神,望向窗外,紅光正中他眉心。是狙擊槍的紅外線。江沅沒有躲,就這麼毫無畏懼的回望過去,眼底晦暗無比,像是在看一口深不可測的井。稍稍眯眼,臉轉向12點方向,四樓窗戶。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狙擊點應該在哪裡,他推開窗戶,盯著對麵,同時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電話很快被接起,依舊是機械音。江沅手搭在窗沿,聲音冰涼,“你們玩我?”機械音:“隻是給她一個警告罷了。誰讓她違背命令,人最忌諱心軟,這樣是做不成大事的。”“誰他媽允許你們動她的!我說了我會把你們要的人帶過來給你們!”“不急。我們現在不需要你把她帶過來,讓她繼續查下去,越詳細越好,無論用什麼方法。否則,你眉心的這個紅點……”電話掛了。江沅發現對麵的狙擊槍微微調整了位置,偏左了。他開門衝出去的時候,就見席輕湄躺在病床上,睡得很沉,隻是她太陽穴上的紅點,深深刺痛了江沅的眼睛。他似乎沒有選擇。——蘇粒等到江沅開門進來的時候,她正全神貫注的看電視,被江沅開鎖的聲音給嚇了一跳的同時,目光更是快速上下打量了走進來的男人。嗯……沒缺胳膊少腿。蘇粒認可的點點頭。“聽說你去參與救援啦?”江沅看向她的時候,沒想到能對上那樣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房間裡亮著燈,她微微仰頭,像是兩顆璀璨的黑珍珠,他差點被這樣的光芒給吸了進去。江沅移開目光,單手撐牆,低頭換著拖鞋,嗯了一聲。“哦,我以為你躲著我呢,昨天我占你便宜來著。”蘇粒若無其事的說著,眼睛提溜地不時往江沅身上瞟。才一天沒見,他下巴的胡渣又長出來不少。江沅沒多大反應,彎腰從果盤裡拿了個橘子,坐在蘇粒旁邊的沙發上,又用腳把垃圾桶給移到自己麵前,開始剝橘子。眼睛盯著電視,“沒,再說又不是光你占便宜。”嘖,蘇粒鮮少的臉紅了一下,她嘿了聲,“看不出來啊。”江沅分了一半橘子給蘇粒,“要嗎?”“你喂我?”江沅又把手收了回去,蘇粒趕忙把橘子搶過來,無語,“你這人怎麼這麼開不起玩笑,不好玩。”說完掰了三瓣扔進嘴裡,又努努嘴,含糊不清的問他:“你看得懂在講什麼嗎?”電視頻道裡在放天文紀錄片,這是蘇粒偶然間翻到的,這邊的電視還能免費點播,蘇粒守著頻道,看了一下午的紀錄片。“說說。”江沅拿起第二個橘子。“你聽說過蟲洞嗎?”“跟黑洞差不多?”蘇粒一臉這你就不懂了吧的表情,她挪挪屁股,離江沅近一些,江沅沒動,但靠近蘇粒這邊的身體,明顯比方才熱了一些。“差多了。蟲洞其實是在科學定義的基礎上,科學家賦予它一個更藝術的名稱。有些國家還把它譯作蛀孔,就好像兩顆牙齒隻見有了個孔,打通了兩顆牙齒之間的通道。科學家認為,蟲洞可以做瞬時的空間轉移或者做時間旅行。”江沅不著急吃橘子,而是將橘子上的白絲一點一點剝乾淨,他問:“你專業就是學這種的?”蘇粒點點頭,“量子力學,沒聽說過了吧。我碩士導師彆看他才五十歲,頭發花白了,一輩子都在研究這個東西,可有啥用呢,瞎貓碰上死耗子被我碰到了,他還在研究室勤勤懇懇排算他的公式。”江沅扯扯嘴角,“你還挺自豪。”蘇粒一談到這個就刹不住嘴,繼續侃侃而談:“根據現代量子宇宙學,早期的宇宙誕生在高溫之中,結構非常複雜,量子漲落十分的劇烈,複雜的時空泡沫就好比一鍋沸騰的高湯,湯水裡的時空泡沫獨立膨脹,愈演愈大,等到溫度降低,趨於平穩,之後就形成了一個個平行宇宙,而聯係其中的隧道正是蟲洞。”她的話又突然止住,與此同時摸了摸臉,“你……乾嘛這麼看著我,臉上有東西嗎我?”她抹了把臉,不臟啊。江沅看著她終於提問:“所以,我們兩個世界之間,也存在你說的蟲洞?”蘇粒打了個響指,格外的興奮,“bingo!我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如果能找到這個蟲洞,興許就能找到回去我那個世界的方法了。”找到回去的方法?“他對你這麼壞,你仍舊想回去?”蘇粒愣得猝不及防,很快又諂媚一笑,趴了過去,沒碰到江沅,但江沅能感覺到到呼出的熱氣,蘇粒說:“你舍不得我回去啊?你說一句舍不得,我就不回去了。”江沅自然是不會說的。被她這麼一呼氣,方才刻意繃直的神態到底還是有些羞赧與失態,他往後挪了一寸,“好好說話。”“不會,沒人教我。”蘇粒像隻小貓一樣俯身過去,蘇粒進,江沅退,直到他無路可退,江沅撇開臉,有點生氣:“彆鬨了。”“我沒鬨啊。”“你隻是覺得好玩。覺得任何男人都能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中。”蘇粒沒有再靠近,她又靜靜地,仔仔細細的近距離端詳了一遍江沅的臉。看久了,真的一點都不像。所以,帶著的感情也是不一樣的。但她不說。“說的好像我很厲害似的,你現在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樣子,我想玩弄你也不給我機會啊。”江沅站了起來,蘇粒又拉住他,“江沅。”蘇粒說:“總要讓我搞清楚,這個蟲洞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再決定回不回去。你會幫我吧?”最後一句,她帶著試探,又帶著希望,江沅忍不住回頭,就見她歪著頭,笑盈盈望著他。頓了兩秒,他不再壓著嗓子,聲音比方才清亮一點,“會。”蘇粒的手沒放,江沅沒有掙脫,隻是微微皺眉,他的呼吸悄然升起了一絲渾濁,這似乎不太妙。她的手挺熱的,手心也沒汗,等待的功夫,江沅莫名又燃起一股煩躁,“能不能彆總是一副特彆相信我的樣子。”蘇粒答:“不相信你相信誰啊,信鬼嗎?”說完她打了個哈欠,眼淚汪汪的,江沅在這間隙抽回自己的手,心底卻怎麼都甩不掉她笑中帶媚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