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的燈隻開了床頭的一盞,昏暈的光打在女人全裸的潔白軀體上,遠看倒像是一幅靜止的油畫。浴室的門被打開,江難赤著腳從熱氣裡走了出來,下身隻裹了條浴巾,腹肌和人魚線在背光下依稀能看出輪廓和凹線。地板上腳印的痕跡消失的很快,江難在床尾坐下,雙臂反摁在床上,動動鼻子,女人的腳趾時不時擦過他的手臂,隻聽他聲音微啞,仿佛帶著磁力,要把人給吸進去,“過來幫我解開。”女人笑盈盈的趴了過去,胸前兩坨渾圓像兩個鋼力球胡亂碰撞,隻是她的手剛碰到江難的小腹,又被一雙強有力的手給抓住,女人嗔怪的叫他:“江老板,你不是要我幫你解開嗎?”江難笑,嘴裡哼了聲,放開女人的手,轉而輕拍她的臉,一下,又一下,聲音依舊是慵懶的,但卻隱隱帶著不屑和警告,江難說:“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在我房間放催情劑?”女人麵色一僵,想往後退卻為時已晚,就見江難活動脖子,厲聲叫了門口的人,“阿炳!”阿炳進來,就見自己老大麵色有不正常的潮紅,心想糟糕,沒仔細檢查這個女人就放進來,她竟然給江難下藥了。“扔出去。”江難說。阿炳有點擔心,“要不要給你找醫生。”“不用。”江難不是很有耐心,他又重新站起來往浴室走去,阿炳不敢怠慢,扯著瑟瑟發抖的裸體女人出去了。浴缸和花灑都開始放冷水,江難的心肺卻還是異樣的燥熱,花灑的背後是一麵落地鏡,他當初特地為蘇粒裝的。隻不過沒用上罷了。他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蘇粒。高估自己對蘇粒的狠心,低估了蘇粒不讓他碰的決心。江難喝了酒,把蘇粒綁來自己家裡,那也是他少有的失控,他抱著蘇粒,頭抵在蘇粒的脖頸間,眼淚和汗粘得蘇粒的脖子癢呼呼的。他有說真心話,“蘇粒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恨我啊,不恨我我也不會對你這麼壞。”蘇粒竟然沒有推開他,任由他抱著,她聲音寡淡的跟水似的,“那你告訴我,你為什麼見死不救。”江難腦子又糊塗了,他忘了自己是怎麼回答蘇粒的,隻是心裡那顆營養不良的種子在那一刻又悄悄挺拔了一點,江難自言自語,“她太好了。”可那不是我的母親,愛都不屬於我,我想毀掉。蘇粒沉默了很久,她扶住江難說:“去廁所洗把臉清醒下。”好不容易把江難弄進廁所,搗鼓花灑的時候,江難又像換了個人似的,蘇粒被反壓在牆壁,花灑後頭是麵落地鏡,江難紅著臉湊上來咬蘇粒耳朵,惹得蘇粒一陣雞皮疙瘩,她甩頭抵抗,“你丫又抽什麼瘋?給我放開!”江難的兩頰泛著紅,嗓音朦朧,“蘇粒,這是我特地給你做的,你喜不喜歡?我想了無數遍,我們在這裡做愛是什麼樣的場景,對著鏡子,淋著花灑......”蘇粒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操起洗手台上的刮胡刀就往他手臂上劃,江難本來就站不穩,吃痛隻能放開她,蘇粒啐了口,“果然腦子有病,虧我剛剛還對你心軟。”怕蘇粒再逃,江難又再次拽住她的手臂想要圈進懷裡,蘇粒拿刀往脖子上一拉,血絲很快冒了出來。江難眼睛一痛,雙手陡然間放開,急促說道:“好了我不動你!你把刀放下!”“放我走!”蘇粒眼神堅定。“不行。”江難不肯退讓。蘇粒把刀再摁進去了一點,江難瞳孔猛縮,兩人僵持了幾分鐘,終究是江難退讓,“行了,你走吧。”腦海裡一陣白光閃過,江難滿足地渾身一抖,身體舒服多了。落地鏡裡自己的樣子變得模糊不堪,再睜眼時,目光暗沉,拿過架子上的睡袍給自己披上,出了臥室。阿炳依舊站在房門口,整間屋子靜悄悄的,江難沒看他,勁直往書房走去,“房間叫人處理下,你跟我來趟書房。”阿炳跟往常一樣彙報工作,江難沉默的拿手指抵頭聽著,彙報完後又欲言又止,江難抬眸,“還有事?”阿炳咽了咽口水,走近一步,聲音放低,“老大,我覺得常龍那事兒不對勁。”阿炳不提,江難幾乎都快忘了有這麼一檔子人,讓江難叫他爺爺的那個房地產商。“說。”江難言簡意賅。“常龍被處理掉以後,我們在做善後的事情時發現常龍家一直沒人報警他失蹤的事情,常龍的位子被公司一個常任董事給頂了,老婆孩子早就移民到新西蘭,一切按部就班,就好像,好像......”江難補充:“就好像本來是一顆原子彈要炸平一座城市,最後發現隻是一塊石頭落在了平地上,連窗戶都沒有被砸破。”阿炳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又拿出手機,翻到相冊,遞給江難。江難點了一支雪茄,吸了一口,夾在手指間,表情被煙糊得不清不楚,他稍稍垂眼,看清了相冊裡的兩個人。照片有點年頭了,但江難還是一眼就認出那是年輕的常龍和林石。江難收回目光,情緒不變,“阿炳,你說這一切是不是太順利了些?我要找蘇粒,然後就出現個常龍,常龍又說出了鬼爺爺,我想要什麼,就給我什麼,一點困難都沒有,連常龍這個人都幫我處理好了。你說奇不奇怪。”阿炳的後背有些發涼,“老大,你說常龍......會不會是餌啊。”釣的就是江難這條大魚。而且,不僅常龍是餌,恐怕蘇粒也是。而江難準確無誤的上了鉤。“是不是餌,跟著走就好了,我倒要看看,把我拉進來,他能不能安穩走完這盤棋。”翌日。雅典皇宮招待貴賓的休息室裡裝上了效果最好的隔音玻璃,所有工作人員得到通知,老板要接待一位重要來賓,連阿炳都沒帶在身邊。阿炳輕輕將門帶上,吩咐服務員離貴賓室遠一點,有好奇的小弟跟在阿炳身後問:“炳哥,老大乾啥呢這麼神神秘秘的?”阿炳輕飄飄撇他一眼,“老大的事情是你們能知道的?找削呢?滾下去。”阿炳在樓梯口讓人放了張單人沙發,他悠閒地坐下,旁邊依舊跟著小弟,隻是這會誰都沒有再問起貴賓室裡的事情,靜靜等著江難。五分鐘之前,阿炳讓人在搬沙發的時候,貴賓室裡傳來東西狠狠砸在門上的聲音,隱約聽到救命聲,門外的人都被嚇一跳,紛紛停下手裡的事情麵麵相覷,沒有人敢動。阿炳一掌打在一個年輕服務生頭上,“愣你媽呢?”所有人都有數了,連阿炳都唯恐避之不及的,那他們這些小嘍囉更是不敢觸碰的。門內。肥胖臃腫的女人仰麵摔在地上,她想起身,卻被江難用腳牢牢踩住胸腔,呼吸都隱隱急促起來。江難微微屈腰,手肘搭在膝蓋,腳勁一點點加重,“說說吧,跟我玩什麼把戲呢?”鬼爺爺喘著粗氣,用手拍江難的皮鞋,“你、你輕點……我透不過氣了。”江難稍稍放鬆,並不給她打草稿的機會,“常龍是你兒子吧。”鬼爺爺大駭,“你這是在說什麼胡話?!”“查你不是難事,我挺想知道,你的右眼是怎麼瞎的,仰阿莎。是叫這個名字吧,你們苗族人的名字可真是不好記。”鬼爺爺肥肉下半藏半隱的眼珠木木的看著前方,左眼慌亂的神色沒逃過江難的眼睛。阿炳昨日晚上還給江難送來了一個有意思的情報。除開常龍和林石的合照,阿炳在常龍已經人去樓空的彆墅裡還找到了全家福,常龍的親爹常國風是香港人,祖籍湖南湘西,他有兩個老婆,正宮是香港本地人,是政界一個小領導的獨生女兒,有個兒子常佳樂,而小老婆就有意思了,不僅是內地人,還是個苗族女人,叫仰阿莎。雖然鬼爺爺現在的樣子已經臃腫變形,但模樣還是依稀能辨認出來,全家福裡穿著苗族服裝的年輕女子就是鬼爺爺。順藤摸瓜查下去,就更有意思了,年輕的仰阿莎結識了當年回鄉祭祖的常國風,仰阿莎是苗族巫女,手裡會的蠱術隻會多不會少,她私自給常國風下了情蠱,也如願讓常國風帶她離開了這幾乎避世的大山苗寨。仰阿莎到了香港以後才知道常國風已經有了家室,常國風的意思是,仰阿莎能給自己已經頹然的生意帶來轉勢,香港人一向迷信風水這些,妻子也就同意讓仰阿莎住進家裡。常國風的生意也是肉眼似的轉危為安,一度成為香港房地產地盤上的不可撼動的地頭蛇。但仰阿莎卻恨常國風欺騙自己的感情,她們巫女隻信奉獨一無二的感情,於是她悄悄退了常國風體內的情蠱,本想改種毒蠱,可不曾想自己卻懷孕了,肚裡子的孩子,便是常龍。仰阿莎又換了計劃,知道肚子裡是個兒子後,她決定要把孩子生下來,讓自己兒子代替常國風的位置。毒蠱種在了妻子和常佳樂身上。這對母子死在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日子,是常國風的生日,常國風滿心歡喜的特地回國,同時還要慶祝常佳樂被牛津大學給錄取,相比內向的小兒子常龍,他其實更喜歡能拿得出排麵的常佳樂。妻子和常佳樂就死在客廳,全身皮膚發黑,尤其是常佳樂,常國風看見自己兒子臉上趴著幾隻紅頭蜈蚣時,幾乎是兩眼一黑。常國風渾身發抖的抬頭,就見麵無表情的仰阿莎拉著隻有十歲的常龍漠然的俯視底下發生的一切。這時常國風才醒悟,他哪是請了財神爺回來,而是把厲鬼招回家了。之後的一切,基本就是仰阿莎當家,常國風就是個傀儡,他經過妻子和常佳樂的死大病一場,在此之後都是病懨懨的,一次低燒,常國風感染流感病毒,徹底撒手人寰。自此,仰阿莎和常龍徹底接手了房地產公司。很多香港人都有所耳聞,常氏房地產請了個神秘大師回來,什麼都懂,會看生意,還能看命運。仰阿莎讓常龍替自己出麵,價格給的合適了,她會給人種蠱,買家想要什麼,仰阿莎就給他什麼。仰阿莎不想被人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常龍放了煙霧彈,所以市麵上的傳聞說常龍祖上是嶗山道士,那是仰阿莎的意思。變故在仰阿莎被人戳瞎右眼後,常龍一直都不知道到底是誰戳瞎了自己母親的右眼,母親不再是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巫女了,她不再接香港人的單子,而是慌慌張張讓常龍送自己回內地,到邊境蘭鎮定居下來。在常龍記憶裡,老了的仰阿莎經常說:“他們還是找到我了。”但這個“他們”指的是誰,常龍到死都不知道。他也更沒想到,許久不聯係自己的母親,會讓他去給江難送個口信,讓江難來找她,還要讓常龍不經意將信息送到江難身邊,還為此送了命。江難對仰阿莎的沉默弄得不是很高興,“需要我替你摘掉另外一隻左眼嗎?”仰阿莎猛地搖頭,“不要,不要。是他們要我做的,我私自出逃犯了他們大忌,打亂了他們的計劃,之後,之後我回到內地也是為了將功贖罪,一直等待他們的指令。你是我等了二十年接到的第一個指令。”江難皺眉,“他們是誰?什麼指令,說清楚一點。”仰阿莎還是搖頭,“這不是我該告訴你的事情,你就算殺了我,也是在他們的計劃之內,沒用的。”“常龍死了。”江難說。仰阿莎低頭,完好的左眼裡閃過一絲痛苦,她咬牙,“他的犧牲是值得的。”江難被她敢死隊似的回答搞得莫名煩躁,他放開腳,轉而拎起仰阿莎的衣領,又靠近一點,幽幽問道:“那你說,什麼是他們該讓你告訴我的。”仰阿莎沒動,突然慢慢抬頭,橫肉堆積的五官表情變得古怪,江難甚至見到了她若有若無的微笑,看得他心驚。仰阿莎說:“蘇粒還活著,並且活的好好的。”江難放了手,聽到這個他其實內心能猜到的答案,他還是有幾秒的怔愣,他喃喃又問:“你說什麼。”仰阿莎重複:“蘇粒還活著。”說完仰阿莎笑了,像是回到了回憶裡那個依舊清秀可人的苗族少女,一直笑,笑到後來接不上氣,又開始喘氣。江難眯眼,又問:“我怎麼找到她?”想了想,又補充一句,“不經過你口中的他們,你懂我的意思,你把我交給他們你也是死,替我做事,至少,在我死之前,你不會死,活得久一點,總歸還有生的希望。”仰阿莎眼底透出驚訝,“你……”江難鬆手,悠閒整理自己的著裝,“你是聰明人,我知道你肯定有退路,秦始皇找工匠修自己的墳墓,工人都要殉葬,但總有自己開小道逃出去的漏網之魚,你說是不是。”仰阿莎默然,好一會才重新開口:“如果我說你去找她,你可能再也回不來了呢?”江難回頭看她,仰阿莎對上他的目光,她內心突然有股奇異的感覺,眼前男人眼裡一閃而過的清澈讓她想到了當初義無反顧要跟常國風走的自己。雖然江難這情緒過秒即逝。沒過多久,仰阿莎就聽到了江難的回答:“那就,回不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