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綁有艾草鈴鐺的木門,突然竄出來一隻瞎眼的狸花貓,喵地喚了一聲,在江難的腳邊轉了一圈,仔細嗅嗅,不感興趣地走開了。貓把阿炳給嚇了一跳,下意識彈跳起來喊了一句“臥槽”,見自己老板沒有太大的反應,嘀咕了幾句往後退,跟在江難身後。江難進屋後一眼便看到坐在窗邊抽著煙鬥的老人,他眉眼一抖,閃過一絲很快的驚訝。他原以為,這類算命先生應該是骨瘦如柴,傴僂背脊的,今日來倒是讓他大開眼界,常龍口中的鬼爺爺,竟然是個豐乳肥臀的女人。確實上了歲數,但體態肥碩,身上的肉似乎被抽走了水分,乾巴巴地下垂,她慢慢轉過了頭,一張堆滿橫肉的臉,眼皮鬆弛,隻能依稀看到她半藏的眼珠子。江難稍作鞠躬,“鬼爺爺,我叫江難。今日有事來拜訪您。”鬼爺爺又緩緩猛吸了一口煙槍,煙圈通過飄窗散了出去,又過了好一會,她才終於舍得放下手裡的長杆子。“我這裡,價格可不便宜。”江難仰頭環視大致看了一遍屋內,嘴角的笑意沒有減淡,“您放心,價格不是問題,隻不過我有個疑問,您價格抬那麼高,怎麼還住在這深山老林裡呢?”鬼爺爺咯咯笑出聲,聽著滲人,像是有個女人用她的長指甲在泡沫板上來回劃,難受之餘還帶著隱隱的癢意。“祖宗留下的東西,不能丟。說說吧,你要算什麼?”江難徑直在鬼爺爺麵前坐下,“阿炳。”阿炳從衣服內襯口袋裡拿出一片薄薄的東西來,是一張相片,放在桌上,慢慢給鬼爺爺推了過去。“我想讓你幫我找她。後麵是她的生辰八字。她出了一趟車禍,就消失了。”“找人,那是警察的事情。”江難麵色不改,但話裡的情緒明顯有了一絲諷刺,“他們能找到,我也不用跋山涉水來蘭鎮找您幫忙。”鬼爺爺抬起乾枯皺皮的手臂,夾起相片,放遠看了眼,又翻過麵,很快放下,再抬眸時,本來渾濁的雙眼此時有些淩厲。她把相片又推了回去,“恕我多問一句,她是怎麼消失的?”江難眯眼,他知道自己這一趟是來對了。“被車撞飛後,留下一灘血,人不見了。”“具體時間。”“7月2日上午10點12分左右。”鬼爺爺閉眼,重新拿起煙槍,搖頭晃腦,還挺像那麼一回事。再睜眼時,她神色有些慌亂,想要把蘇粒那張照片推得更遠些,雙手亂揮舞著,帶起的一陣風將照片吹到了地上。江難低頭看去,13歲的蘇粒穿著校服正笑著看著他。蘇粒清脆響亮的聲音再次回到了他的腦子裡,她抱著自己的手臂,“江難,江難,我厲害吧!我又考了第一!說好了哦,暑假你得陪我去旅遊!”旅遊,最後沒去成,蘇粒進了實驗班,提前開學了。“彆找她了,彆找她了,再找下去,這世間亂了,要亂了!”鬼爺爺又開始神神叨叨。阿炳一向看不順這些裝神弄鬼的算命瞎子,她又來這麼一出,阿炳直接子彈上了膛,“你這老神棍不要裝神弄鬼,信不信老子一槍崩了你?!”鬼爺爺一個驚嚇,摔在了地上,“彆,彆殺我,是真的,她的八字走向和出事那天的時段對上了啊,乍一眼看,平平無奇,合在一塊是大凶啊,大凶,老天要收了她,不能忤逆老天啊。”“他媽給我說人話!”槍口又往前頂了頂在鬼爺爺的腦門。“阿炳。”江難的情緒沒有很大的波動,他彎腰撿起了蘇粒那張相片,用手輕輕撣掉上麵的灰塵,定睛看著上麵的女孩,微微出神。良久,他說,“沒有我的允許,就算老天要收她,我也會把她帶回來。還有,我從不信老天。阿炳,請鬼爺爺上車。”——平行世界。蘇粒是被外麵的知了聲吵醒的,起床的時候桌上放了一袋小籠包,已經冷了。前一日下了水,好像有點鼻塞,蘇粒醒醒鼻口,慢悠悠下了床,剛擠上牙膏,房門被叩響。節奏感挺強,似乎很急。蘇粒以為是江沅回來了,她咬著牙刷小碎步跑著去開門,“招魂呢.....”話說一半止住,入眼的是兩張稚氣未脫的臉。前一日剛跟她PK過。是李紅雷家的雙胞胎。二寶的脾氣相較於大寶溫和一些,他雖然還有點心有餘悸昨晚大寶腿抽筋的事兒,但還是禮貌的喊了一聲蘇阿姨。蘇粒想也不用想就知道他們是來找江沅的,她沒什麼好脾氣道:“江沅現在不在。”邊說餘光瞥到他們手上拿的東西,是一套理科卷。大寶聞言本來想走了,還是二寶多解釋了一句,“來找江叔問題目,他理科挺好的。既然他不在,我們先回去了。”她了然,眉眼一挑,細想這兩個小鬼頭現在看來其實也不壞,便用手指了指自己,“我也可以。”“你嗎?”兄弟倆異口同聲,皆露出不相信的表情。蘇粒有點自豪,“算你們倆小子走運,姐姐我本科和碩士都是學物理的。”末了還補充一句,“學霸。”兄弟倆麵麵相覷,最終大寶傲嬌開口,“那我們勉強讓你試試,教的不行請我們喝奶茶。”蘇粒哧鼻,“等會我可能會把你們喝窮。”大寶二寶在客廳裡坐下,蘇粒快速地去刷了一個牙,走出來的時候問他們,“小鬼們,早飯吃了嗎?冰箱裡有麵包和牛奶。”蘇粒覺得還是得拿出長輩的慈愛來對待他們。大寶點頭,二寶搖頭。蘇粒還是將桶裝牛奶拿出來給他倆都倒了一杯,給大寶熱了麵包。二寶溫斂地說了句謝謝。蘇粒拿著冷掉的包子咬了一口,含糊地說道:“不客氣。”大寶無聊地用筆頭敲敲桌子,“李與墨你彆謝來謝去了,做題了。”李與墨?蘇粒一開始沒有反應過來他是在叫二寶,待她拿到試卷,才看到他們倆兄弟的全名。大寶叫李與白,二寶叫李與墨。“名字是真好聽,就是有點欠揍。”蘇粒好不吝嗇的誇獎,大寶依舊興致怏怏,但還是翻開了試卷,點了點他不會的題目,還不忘提醒蘇粒,“蘇阿姨,不會就彆硬撐。”他特地在阿姨這兩字上咬重,二寶輕輕推了他一把,“差不多得了啊。”蘇粒忽略兄弟倆的小動作,拿過試卷看了一眼,“你們在學重力彈力了啊,這塊內容很簡單啊,幾個要點懂進去,也還好了,題目都是換湯不換藥。你這題,要判斷圖3靜止在光滑水平麵上的球是否受到斜麵對它的彈力作用,我們可以先假設彈力N2存在......”兄弟倆靜靜聽著蘇粒給他們講題目,時不時兩人還對望一眼,大寶嘀咕,“還真是有兩把刷子啊.....”蘇粒沒有抬頭,認真地在草稿紙上算公式,“請問你們對方臉上有答案嗎?”說到底,還是稚氣未脫的少年,大寶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有點難為情了。“低頭,看我分析題目。”江沅回來的時候,還沒開門,就聽見大寶在自個兒家鬨鬨哄哄地,心一驚,不會這二世祖又跟蘇粒鬨起來了吧。以至於開門的速度快了些。但進去的時候,卻是詭異的一派祥和景象。尤其是李大寶,稱呼直接從蘇阿姨到蘇姐姐,這“狗腿子”的模樣不知道是隨了誰。“蘇姐姐,你當年高考理科是不是滿分啊?!太牛了吧。最後一題我都自動忽略了。”“離滿分還差一點吧,生物不太好,扣了不少。”“蘇姐姐,你有什麼學物理的訣竅嗎?江叔給我的答案是純粹自己喜歡。”蘇粒想了想,好像和江沅的答案差不多,因為隻有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才會學好。但按照她的尿性,江沅沒有意外的聽到她簡短利落的回答,“不好意思,天賦。”倆兄弟眼裡的崇拜更深了。“咳咳。”江沅咳了兩聲,三張臉齊刷刷回頭看他。大寶二寶一躍而起,皆而興奮地叫了一聲江叔。江沅關上門,蘇粒注意到他將兩箱中老年高鈣奶放在了門邊。“題目做的怎麼樣,需要我幫忙嗎?”大寶二寶搖搖頭,大寶說:“我們已經做完了。”江沅裝作驚訝地“哦”了一聲,“你們這麼厲害?那看來以後我可以輕鬆很多了。對了,我和蘇阿姨一會有事要出去,還有什麼問題現在可以問問掉。”“有事出去?”蘇粒一臉問號。江沅看著她點點頭。大寶二寶說沒有問題了,蘇粒先起身,“他們要帶我去買奶茶,你等會樓下等我就好。”下樓的時候,大寶依然是個話癆,東扯一點西扯一點,不知怎麼的就扯到江沅身上,蘇粒聽得出來,兩個小鬼挺崇拜江沅的。二寶說:“蘇姐姐,你知道嗎,江叔救過我和大寶的命。”大寶接著:“小學的時候我們倆差點被人販子給搶上車,是江叔拚死把我們救下來的。他還被人販子給捅了,在醫院躺了好久。我爸就和我們說,江叔是我們李家的恩人。我們不能忘本。”原來江沅和李家還有這麼一段故事,蘇粒聽著,不知道說些什麼,要是換做江難,肯定頭也不回的走了,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如果說江難是個奸詐小人,那江沅就是個鐵憨憨。嘖。員工宿舍直走出去的大道拐彎處,就有一家連鎖奶茶店,待李家兄弟挑完以後,蘇粒正打算拿錢結賬,卻被大寶的手一擋,“你乾嘛?”蘇粒道:“怎麼可能讓你們付錢,不是我的作風。”大寶豪氣得手一揮,“李家就沒有讓女人付錢的道理,乾了這一杯,我們就是兄弟了!”蘇粒笑得直不起腰,“你們可太逗了吧,哪學的這些大人話?”大寶給二寶使了個眼色,掏出一張百元大鈔給店員找錢。蘇粒也沒強求,拿到奶茶後,蘇粒作勢跟他倆乾杯了一下,手掌各拍他們倆肩膀,好家夥,有點肌肉了啊。“以後你們倆就是我小弟了。”真是熱情啊這兩個小兄弟。江沅的車慢慢地從車庫裡開了出來,告彆了這兩個活寶,蘇粒坐上車終於有機會問他,吸溜這奶茶裡的珍珠,“我們要去哪裡?”江沅目不轉睛盯著前方,“零市療養院,我媽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