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行動的是城裡的乞丐流民,他們本就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如今城池被圍,街上空蕩蕩沒了人影,他們的口糧自然也就斷了,猶豫半晌,還是忍不住出城覓食。隨著一群乞兒端著熱騰騰的吃食出現在街道上,那些家裡困頓的人終於忍不住了,丈夫妻子率先出了城,在經過一些列隊登記發放身份牌後,順利領到了屬於自己的糧食。舀菜的小兵還提醒道,“家裡若還有人,趕緊讓他們都過來,來晚了,咱們這肉醬鹹菜怕就得分完咯!”“還有,晚上是香甜的白米南瓜粥,棗泥山藥糕,酉時三刻準時開飯,大夥兒掐著點兒排隊哈!”“誒,誒,俺們記下啦!”被他這氣氛一帶,隊伍裡的人連連點頭,幾乎忘了這大軍圍城的處境。當然,人吃五穀雜糧,有聽話老實的,也有那膽大作妖的。大夏士兵的應對也是簡單粗暴。不排隊?抓!哄搶食物?抓!散播謠言鼓動百姓?統統抓抓抓!這不,城門外專挖了個大坑,將那些不聽話的人捆巴捆巴扔進坑裡,也不怎麼打殺,反正誰不老實了就往裡倒兩篼土,直讓那些人時時刻刻處於被活埋的恐懼中。這邊安撫民心,另一邊,褚玲帶人燒了縣衙的所有身契房契田契。以後沒有奴仆了,大家都是良民;鄉紳地主的田產宅院,留一座住人的,其餘統統收歸國有;花樓賭坊什麼的就更不能有了,一切阻礙百姓們奮發圖強、認真工作的消遣,統統是不被他們大夏允許的!此外還有清掃街道、處理個人衛生、規範交通、教導規矩、建設作坊、分配工作……一項項政令施行下去,曲章縣的百姓們頓時陷入一片水深火熱之中。然,反抗無效。這是他們大夏軍隊正正經經打下來的城池,一切規矩,我說了算!——另一邊,同時出發的趙小草和張虎又是另一種風格了。小草是從小被趙明茵帶大的,心裡對她很親近又佩服,除了叛逆期的那兩年,已經習慣了學習她模仿她,做事風格與她有很多相似之處。他們這次作戰的計劃是東南西三麵同時推進,而小草第一個要占領的,就是南麵的嵐山縣。嵐山縣是個兩三萬人的小縣,因此小草帶著大軍兵臨城下後,直接將整個城池團團圍住。城裡的人想主動出擊?抱歉,人家駐紮的地方不在射程內。小草謹記趙明茵最喜歡的“不戰而屈人之兵”,於是直接在城外勸降,喊出來的話也通俗易懂,十分接地氣。比如,“哎,你們縣城已經被包圍啦,插翅難飛,我們知道你們城裡沒幾個兵,打不贏咱的,直接投降吧!咱們大夏軍紀嚴明,保證不會霍霍老百姓,投誠的人通通有糧食領!”再比如,“城裡的人聽著,誰幫著開了城門,賞金百兩!看到沒,金子就擺在這兒,閃著光呢!”又或者,“你們有人去過平城沒?嘖,我們大夏的老百姓,日子可過得比你們強多啦!沒有奴籍賤籍,所有人都是良民,給咱們主公工作,包吃包住,一天三頓,還每天都有肉!”“知道咱們大夏的普通老百姓一個月掙多少銀子嗎?三兩!最低最低的都有三兩!凡是滿五十歲的老人,官府每個月補貼銀子給養老,凡是十五歲以下的孩子,都可以到官學讀書識字,學堂裡吃住全包,再也不用擔心沒錢送孩子上學啦!”……士兵們輪流喊了一天,其他人則照常巡邏、訓練、吃飯休息,算是好好補充了前一晚耽擱的睡眠。與此同時,後勤部隊更是使出看家本領,那一口口大鍋裡的飯菜香飄十裡,被幾架風扇一吹,瞬間就飄過城牆,滲進了無數嵐山縣老百姓們的鼻子裡。第一天並沒有人投降,小草也不急,隻是次日的喊話換了個風格,由利誘改成了威懾。特彆是當大軍架起投雷車,一個個手雷在城門口炸開時,城裡眾人隻覺得耳朵都被轟暈了,終於明白,外麵那些人的話不是玩笑了。士兵在城外高喊,“裡麵的人聽著,今日酉時之前再不降,我等便直接轟了你們的城牆!”如此數遍,天黑之前,城樓上終於是掛起了白旗,有人小心翼翼打開了城門,正是原本守城的官兵。笑話,真等到那些人攻城,第一個掛掉的就是自己!反正他們的縣令也不作為,與其這樣,還不如早早投誠,說不定還能撈著些功勞呢,更何況還有百兩黃金!就這樣,小草沒費一兵一卒拿下了嵐山縣,就是損失了十幾個手雷。而另一邊攻打金源縣的蔣虎,直接選擇了先威懾後攻擊,手雷轟城、箭陣遠攻、攻城車撞擊城門城牆,再有伸縮折疊橋突破護城河。金源縣是個上等縣,當地駐軍就有三千餘人,最開始高大的城牆還能頂得住,直到一輛輛攻城車越過護城河,直將炮轟後的城牆撞出道道裂縫時,城裡的人才終於害怕起來。等到貼身近戰時,守軍的心裡就更惶恐了,對方各個身穿鎧甲、手持盾牌,整個人被護得嚴嚴實實的。不僅如此,他們還力大如牛,那鋒利的大刀不知是什麼材質鑄成的,直接將他們的兵器砍成了兩截。大周朝廷腐朽已久,這些個地方的官兵衣食不足、兵器匱乏,更遑論日常訓練了,對上張虎的大軍完全沒有抵抗力,幾個回合下來,城樓上血流成河,餘下的人一看,紛紛棄械投降。張虎也不戀戰,該抓的抓,該捆的捆,一應指令傳達下去,很快將這座城池清掃完畢。接下來的安頓規整就不是他的事了,自有精通民生庶務的將官負責。有攻城的威懾在前,城中的百姓都安分極了,平城的政策幾乎沒什麼阻礙,就推行了下去。這就是武力攻城的好處,雖然己方會有損傷,但這本就是打仗不可避免的。而占下一座城並不難,難的是後續的治理,從這一點上看,張虎的方法反而更有效。畢竟誰敢不聽話,隻需要想想城門外堆著的屍體。——為了這一次的戰事,趙明茵和小夥伴兒們一起籌備了四年,效果亦是顯而易見的。半年的時間,大夏的軍隊以迅雷之勢占領了一府四州二十七縣,東至慶州,南至定州,西至岷州,北至夏州。實在是他們的速度太快了,利器攻城池,仁政收人心,再加上源源不斷的錢糧物資,等眾人反應過來時,三軍已順利會師,分散的兵力再次收攏,十萬大軍,試探的人根本不敢靠近。之後絞殺潰軍,清掃土匪,穩固邊防等又花了半年,等三人班師回朝時,整個平城萬人空巷。黃昏已至,趙明茵站在城門外迎接他們,遠遠就看著策馬而來的三人,手一揮,數以千計的煙火在半空綻放,絢爛奪目!這一夜,平城的燈火徹夜未熄,迎接每一位英雄的歸來……——慶功宴後,日子又漸漸恢複了平靜。隻是趙明茵怎麼也沒想到,第一件讓她頭疼的事,竟是王競遞上的辭呈。書房裡,趙明茵按了按眉心,看著對方的眼裡滿是疑惑,“為什麼?”每一次的戰報她都是仔仔細細看過的,這幾十場大大小的戰事中,王競的成績雖不是最好,卻是各方麵都最為穩妥恰當的,他自己不會不知道。而且他剛剛立功回來,自己就撤了他的職,那成什麼了?然而,王競對於她的問題避而不答,反問道,“聽說賀章這一年一直在物色男子?”“啊?”趙明茵一噎,有些不自然地轉開了視線,“什麼物色不物色的,他們,各個部門都在挑人呢。”說完呼出一口氣,嗯,就是這樣!他們占了這麼多城,自然要挑些有用的人啦!“嗬……”王競哼笑一聲,眼睛裡卻沒有多少笑意,“聽說,主公最愛玉商公子送的西域奇石?”趙明茵忙擺手,“沒,我就是好奇把玩兩天。”“聽說,主公經常和重光居士彈琴論道?”趙明茵冤枉,“我就是想看他的新話本!”“聽說,主公每個休沐日,都會去看捷豹隊踢球?”趙明茵心虛,強辯,“我想著,怎麼把足球運用到軍隊的日常訓練上……”“趙明茵!”王競的音量陡然提高,身上還帶著沙場上殘留的戾氣,直嚇了她一跳。趙明茵感覺到他的情緒不太對,下意識抓住了他的小臂,擔憂地問道,“你怎麼了?”王競抿唇不說話,似乎在努力克製自己的怒氣。趙明茵張了張嘴,忽得一歎,算是承認了自己那些不合時宜的行為。“我知道這樣做不好,但,我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我需要……”身體猛地被人抱住,趙明茵一隻手還抓著他的手臂,整個人卻埋進了一個溫熱的胸膛裡。話音斷在口中,趙明茵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一時腦子當了機,動也不敢動。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思緒,小心翼翼道,“王競,你到底怎麼了?”心裡卻在想,是不是打仗的時候遇到什麼糟心事了?或是落下了心理陰影?然而,回應她的是越收越緊的手臂。趙明茵有些喘不過氣來,鼻子磕在他緊實的胸膛上,隔著一層薄薄的衣衫,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腰腹的肌肉,不同於女子的柔軟,硬硬的,充滿了力量。第一次,她清晰地意識到,這個她從小當做家人一樣看著長大的小夥伴,已經正式長成了一個男人!“選我吧。”他突然在她耳邊說道。趙明茵沒反應過來,“啊?”就在這時,王競放開了她,他看著眼前這個眉目殊麗、身姿窈窕的少女,神色一點點柔和下來,隻有眼裡的光溫柔而堅定。“如果一定要選一個人,選我吧。”趙明茵忍不住張大了嘴,那那那,是她理解的那個意思嗎?!王競和她相伴數年,如何不懂她,緩緩點頭,“我會辭去將軍之職,你不是一直苦惱,工部的人不夠嗎,我可以試試。”說完見她還處於震驚的狀態,他忍不住輕輕摸了摸她的頭頂,嘴角含笑,轉身離開了書房。屋外豔陽高照,院子裡種著他為她尋來的花木,水榭的琉璃窗是他親手繪下的山水畫樣,靠牆的地方有他搭起的秋千,廊上的風鈴是他們一起在戈壁灘撿來的彩石……原來,在她的生活裡,他早已無處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