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現代的方便麵不同，小枝研究出來的這個麵雖不夠酥脆，但更有韌勁兒，很適合趕路的時候帶上。唯一不好的，就是這裡沒有塑料袋。因此，方便麵都是用油紙袋裝的，保質期有限，也就是西北這邊氣候乾燥，他們才敢多帶一些。這會兒，方便麵的香味兒一散開，整個村子都聞到了。此時正值晚飯時分，村裡炊煙嫋嫋，突然，一陣陣香味兒從屋外傳了，有孩子看著桌子上寡淡的稀粥和黑麵餅，用力地聳了聳鼻子，一溜煙跑了出去。“誒，黑娃子往哪兒跑，快回來……”婦人的聲音響起，然而孩子們隻當沒聽見，依靠自己靈敏的嗅覺，沿著小路一直跑到了曬穀場。然而，看著前方一個個虎背熊腰，身上還挎著大刀的男人，孩子們嚇傻了。也不知是誰先哭了出來，孩子們聞著越來越濃的香味兒，再看看前麵的大漢，似乎明白了什麼，眼一閉，嘴一張，委屈地哇哇大哭……站崗的小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集體懵圈。孩子們的哭聲又響又尖，頓時，整個村子的人都被驚動了。趙明茵聞聲趕過來，就見一群手提鐮刀扁擔的村民蜂擁而至，憤怒又恐懼地瞪著他們。“發生了何事？”趙明茵神色肅然地問道。離她最近的一個小兵下意識行了個軍禮，隨即反應過來，趕緊放下手，“回主……姑娘，我們什麼也沒做，就是來了一群孩子，看見我等，突然就哭了起來。”趙明茵眼神掃過其他士兵，大家紛紛點頭。這時已經有婦人抱著孩子哭了起來，趙明茵無奈，隻得朗聲道，“各位鄉親不要衝動，且聽我一言，先弄清發生了何事再說，可好？”有婦人小聲嘀咕道，“呸，還能有啥，肯定是他們欺負我家娃！”“你閉嘴！”旁邊的男人聽見了，忙瞪了她一眼。趙明茵其實也聽到了，但並沒有計較，此時她雖是強硬的一方，卻也並不想仗勢欺人。她蹲下身，看著一旁正揉著眼小聲啜泣的男孩兒，柔聲道，“男子漢是不能隨便哭鼻子的，不然會長不高哦！”果然，小男孩聞言一頓，一雙眼睛瞪得老大。“這就對了嘛，有什麼好哭的呀？是不是那些大哥哥欺負你啦？”趙明茵故意指了指身後的士兵。眾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他身上，小男孩忍不住縮了縮肩膀，卻還是小幅度搖了搖頭，“沒，沒欺負虎頭。”“呀，原來你叫虎頭啊，真好聽的名字！”趙明茵誇道。果然，小男孩忍不住挺了挺胸膛。“那虎頭能不能告訴姐姐，剛剛為什麼哭得那麼傷心啊？”男孩看了看身後的小夥伴兒，突然忍不住害羞起來，抿著嘴直搖頭。趙明茵被他的樣子萌到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然後就感覺小虎頭身子一怔，看著她的眼神裡充滿了濃濃的依戀。隨著她拿開手，小男孩臉上露出幾分失落，不過卻回答了她的話。“我，我聞到香味兒啦，好香好香！大哥哥擋著了路，他們那麼高，還有刀，我們不敢過去……”“哈哈，原來是小娃子嘴兒饞啦！”村民們忍不住鬆了一口氣。正好，老村長在這時趕來了，顧不得跑得氣喘籲籲，狠狠嗬斥道，“還拿著棍棒搞哈，都給我放回去！一群呆娃，事都沒搞明白還敢亂給我霍霍，回去，都給我回去！”“村長，俺啥也沒乾啊！”“就是，俺們愣也沒說啊……”“閉嘴！”老村長大聲一吼，氣得胡子直顫，他這是為了誰，為了誰，啊？都沒長眼啊，這些人你們能得罪的嘛！人家一刀就能把你們劈成兩節！“村長，無妨的。”趙明茵看出他的顧慮，站起身，安撫道，“雖說這是虛驚一場，但畢竟是我等惹出來的。這樣吧，我們的晚飯也做好了，大家若不嫌棄，我請大家吃一頓如何！”“咕咚”幾聲，已經有人忍不住咽口水了。老村長一臉嫌棄，卻也止不住咕咕直叫的肚子。趙明茵索性直接吩咐道，“大家先回去將碗拿過來，每人可以領一份，無論男女老少。”村民們頓時歡呼起來，轉身就跑，生怕比彆人慢一步似的。隻有村長朝她作了作揖，神色動容，“多謝姑娘！”“村長不必如此。一會兒還要請村長幫忙看著，若是有遺漏之人，也可讓人去通知。”趙明茵的聲音壓低了幾分，“特彆是女孩子，我不希望她們被漏掉。”那一瞬，老村長突然感覺心頭一涼，不敢多想，趕緊應道，“是，老兒明白了。”趙明茵微微頷首。想起方才看見的七八個孩子裡竟沒有一個女孩，眸光一暗。——花妞很小的時候就沒了母親。長到三歲時，繼母生了弟弟，又兩年，有了妹妹。她對整個童年的記憶便隻有洗衣、擔水、挨餓、挨罵，父親對此視若罔聞，於是，她活成了這個家裡透明的存在。八歲的時候，村裡來了一個貨郎，她買不起頭繩焦糖，隻會傻傻地跟在他身後，聽他在賣貨時跟村人說起外麵的世界。衣服順著河水飄走了，花妞回到家，挨了一頓毒打，心裡卻是止不住的快活。突然有一天，貨郎不再來了，花妞卻像突然開了竅一樣，學會了在挨打時避開痛處，在秋收時將撿到的麥穗偷偷藏進洞窟。這天，花妞也聞到了香味。她看著弟弟扔掉碗筷跑出去，看著父親和繼母在聽到哭聲後也跑了出去，不一會兒又回來了，說著什麼“送吃的”、“有便宜白不占”等話，然後拿著土陶大碗、拉著妹妹一塊出去了，完全忘記了她的存在。花妞意識到什麼，扔下柴火，在廚房找了個碗，悄悄跟了上去。很多年後，早已不叫花妞的女子仍然感激那個十歲的自己。那一年，她來到曬壩，吃到了人生中第一頓美味，她見到了許多溫柔而強大的女子，或許是她們眼裡的暖意太盛，她竟有了勇氣，乞求她們留下自己。後來，他們一家人都被帶到了平城，那個她人生之中的仙境。在那裡，她不再有每天乾不完的活計，因為她被送到了學校，所有未滿十五歲的人必須念書，誰都不能乾涉。在那裡，她掙到了人生中第一筆工資，隻是跟簡單地照顧比她更小的師弟師妹，而她的工資不用交給繼母，因為十五歲前，他們掙的每一個銅板都會寄存在學校，隻供自己取用。在那裡，她看到了穿著漂亮官服的女子，穿著整齊軍裝的女兵，幻想自己有一天也像她們一樣厲害強大，受人尊敬。在那裡，她受到了最好的教育，在知識的海洋傲遊，她思想被注入清泉，從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許多年後，當花妞成為了世人尊敬的科學家，再一次看到那個刻在心裡的身影時，恍然。原來，經年之前，她便親手救起了她們。——此時，西水村。隨著村民們的離去，營地裡漸漸恢複了安靜，趙明茵將這幾日的事梳理了一遍，又定下明日的行程後便回了營帳。出門在外一切從簡，帳篷裡用的是特質的睡袋，最外層是防水的油布，裡麵是絲綿夾層，這是考慮到北方的夜晚溫度低。像軍隊裡常用的睡袋則有幾種，冬季的灌了棉花、鴨絨，春夏用的薄一些，此外不同季節的帳篷、睡袋、外裳等顏色也不一樣，冬季是白色，夏季則是迷彩。當然，為了方便應對突發狀況，軍隊裡的睡袋都是沒有拉鏈的。後來趙明茵還設計了一種帶兜帽的外裳，雪地裡，將衣裳一裹，帽子一係，趴在地上便是最好的偽裝。四周漸漸安靜下來，趙明茵躺在睡袋裡，白日的疲乏漸漸漫上來，沒多久便進入了夢鄉。然而，這注定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兵戈碰撞之聲響起，趙明茵瞬間睜眼，翻身坐起。“薛娥！”她掀開睡袋，大步踏出帳篷。薛娥聞聲而來，神色警覺，“主公！”趙明茵沉聲道，“發生了何事？”“有人夜入村子，不知敵我，呂大人正率人迎戰。”趙明茵隨手拿起長弓，“走，過去看看！”說著便往外走。“主公！”薛娥攔在她身前，“還請主公靜待片刻，不可赴險！”趙明茵麵無表情，“讓開。”“主公！”薛娥滿臉懇切，卻仍是固執地攔在她身前。趙明茵看著比自己還矮了幾寸的女兵，心頭一軟，“放心，我有分寸。彆聽你們王將軍的，我的功夫比他強多了。”說著拍了拍她的肩，薛娥便覺身上的力氣一泄，驚駭之間，他們的主公已經大步離開。這一次，她不敢再出聲，快步跟了上去。趙明茵到的時候，戰鬥已經結束了。她看著眼前滿臉血汙、一身狼狽的男人，心中驚訝。“荀統領？”男人偏過頭，血紅的眼睛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心頭大驚，隨即卻利落地屈膝行禮，“趙公……姑娘！求你救救我們公子！”趙明茵看著落了滿地的兵器，再看他身後，被人團團護住那人，陡然明白過來。“可是，陸公子？”荀統領抬起頭，目露狂喜，“正是！”趙明茵看向呂安，見他頷首，明白這些人暫時沒有危險，於是對薛娥道，“讓人去叫溫大夫，再帶幾個帳篷過來。”“是！”薛娥領命應下，卻沒吩咐彆人，而是自己去了。她是個聰明的姑娘，明明營地什麼都有，主公卻說讓帶帳篷過來，顯然是避諱這些人。他們雖打得行商的旗號，但在軍營訓了幾年，又不時隨幾位將軍剿匪，日常行動間難免帶出軍人的習慣和氣質。既然主公不想讓人知道，那她可得好好叮囑叮囑下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