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茵並不知道,這短暫的停留將會給她帶來的麻煩。此時他們已經離銀樓很遠了,一直繃著的小枝這才輕輕拍了拍胸口,呼出一口氣,“明哥兒,剛剛嚇死我了!那姑娘也太凶了吧,一上來就動手,還想砍我胳膊呢!”話是這麼說,然而她臉上並沒有多少懼怕,也是這幾年趙明茵把她們的膽子養大了,一幫之主的姐姐,自然不可能還是那個膽小黑瘦的小丫鬟。“哼,還讓我們留下名字,傻子才告訴她呢!不過,你說她是什麼人啊,脾氣這麼衝?”趙明茵好笑,“不知道,看她的模樣,估計是哪家被寵壞的姑娘吧,身邊隻帶了一個,想來不想讓人知道。”小枝恍然,“是哦!她都沒帶丫鬟婆子。不過這種人最討厭了,像以前的二姑娘三姑娘,就仗著得寵老是欺負咱們!”不知想到了什麼,小枝忽然歎了一口氣,隨即又打起了精神,道,“不過要是現在碰上了,我可不會再怕她們!”“是是,咱們家小枝如今功夫厲害著呢,也就隻有芸兒打不過你了。”小枝聽出這話是埋汰自己,假裝生氣地瞪了她一眼。兩人說笑一陣,很快就到了鄒家女學。守門的婆子是認識趙明茵的,本想招呼兩人到門房處歇腳,不過趙明茵見馬上就下課了,便婉拒了她的好意,直接在外麵等著。果然,沒一會兒女學的門便打開了,最先出來的是七到十歲的女孩子,穿著統一的粉色上衣,淺綠色裙子,三五成群,嘰嘰喳喳地結伴而出。片刻後,一個小小的身影落入視線,她穿著同樣的粉襖綠裙,烏黑的頭發紮成一個小丸子,佩戴著米粒大小的粉色珍珠,一張小臉又白又粉,可愛得像個小仙童。原本還在聽小夥伴說話的她,一到門口就停住了步子,仰著頭四處張望,隨後眼睛一亮,像顆小炮彈一樣衝了出來。“哥哥,哥哥……”趙明芸一下撞進自家哥哥懷裡,雙手抱著她的腰,開心得又蹦又跳,“哥哥哥哥,你真的來接我啦!”“是是!”趙明茵寵溺地揉揉她的腦袋,“我敢不來接你嗎?小魔王!”趙明芸又往她懷裡拱了拱,這才放開手,朝旁邊的小枝打招呼,“小枝姐姐,你也來啦!”小枝也笑著拍了拍她,“可算看到我啦……”小丫頭嘻嘻一笑,開心地拉住兩人的手,一邊一個。“趙明芸,等一下……”正在這時,一個小姑娘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卻在離她們幾步的地方生生停住,小臉微紅,有些疑惑道,“趙明芸,這是誰啊?”哪知趙明芸很不給麵子,下巴一抬,“哼,跟你沒關係!”小姑娘翻白眼,“小氣!不就是沒給你抄試……”“不許說!”趙明芸氣急敗壞地打斷她的話,下意識就去看趙明茵的臉色,心裡暗道糟糕,然後果斷放開她的手,一溜煙跑到了小枝身後。“小枝姐姐,我們快回家吧!我都餓了!”趙明芸眨著眼賣萌。小枝跟趙明茵對了個眼神,不動。這一番動作自然被那小姑娘看見了,頓時樂開了花,也猜到這是誰了,因此十分乖巧地朝趙明茵行了一禮,“趙家哥哥好,我是城東朱家二房的三姑娘。”趙明茵微笑,“你好,常聽朱四少爺提起,他家有一個聰慧可愛的妹妹。”聽到誇獎,小姑娘小臉微紅,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小挎包裡拿出一張試卷,“這是趙明芸的試卷,夫子說需要父母簽名。”趙明茵神色更溫和了,也沒問試卷為何在她手裡,含笑道,“好,多謝,麻煩你平日照顧我家芸兒了。”“不,不麻煩……”小姑娘還沒被人這麼真誠地致過謝,再加上趙明茵模樣俊俏,風姿不俗,一向伶俐的朱三姑娘都結巴了,脫口而出,“阿芸也替我揍過人呢!”說完才反應過來,一下捂住自己的嘴,看著一旁生無可戀的小夥伴兒,忙道,“那個,我先走了,我家馬車來了!”說完給趙明芸留了個自求多福的眼神,溜了。趙明茵看著試卷上那個鮮紅的‘差’字,麵無表情地轉過身,一字一頓道,“打架?抄襲?還讓彆人替你簽字?趙明芸,你長能耐了嘛!”趙明芸:……趙明芸隻覺得屁股發疼,看著氣到磨牙的哥哥,認命地垂下了腦袋。“哥哥,我錯了……”趙明茵冷哼一聲,“回去收拾你!”心裡卻淚流滿麵,養孩子什麼的,真的不適合她這個單身狗好嘛……趙明茵之所以將妹妹送到鄒家女學,一來是幫裡人實在太寵她了,養得她有些無法無天了,除了自己,竟沒人能製得住她;二來這鄒家女學表麵上雖是小胖子母親辦的,實際上很多理念都承襲於她前世的學校,比如統一的校服,比如上課不能帶丫鬟婆子,再比如每旬的考試……相比小枝和小草,趙明芸更像一張白紙,她想給她提供更好的學習環境,這是幫派裡目前做不到的,環境所限,她不可能請到什麼名師大儒。鄒家則不一樣,鄒夫人想要名,想給兒子鋪路,又有適合的身份地位和靠山,辦一個女學好處多多,隻要舍得花銀子,而銀子,恰巧是鄒夫人最不在意的。這幾年趙明茵和鄒成宇合作得很愉快,也真正將小胖子當作了朋友,因此知道他母親的煩惱後,這才出了個辦女學的主意,也是為感謝她一直以來的支持,讓他們將茶樓開遍了整個元洲。——另一邊,趙文博找人的進展也並不順利。他之所以來元洲,是為了生意,在這個地方人生地不熟的,除了找牙人打聽一番,便是讓小廝在銀樓附近那幾條街轉悠。然而,趙明茵因為女學次日休沐,當天便帶著妹妹回了山上。好在生意還算順利,沒過兩天他就等到了皮毛商人金爺。說起金爺,就不得不提西南王府。三年前趙文博的父親還隻是一個普通的商人,因為外祖家在通州,又隻有母親一個獨女,父親仕途無望後便果斷來到通州從商,繼承了外祖所經營的布莊。隻是沒想到,三年前北邊大旱,祖母和大伯二伯在逃難的路上竟偶然救下了西南王府的二公子,不僅大伯免去了失職之責,父親的生意也在側妃娘娘的提拔下更進一步。趙文博這次來元洲,表麵上是談生意,他們今年有一大批錦緞葛布要出貨,買家是西北豪商金爺;實際上,側妃娘娘真正想要的,是馬!然而,趙文博才將將隱晦地提了一嘴,金爺便是“哎喲”一聲,雙掌撐頭,肥胖的臉上瞬間漲得通紅。“老爺……”身後的心腹忙湊上前,雙手扶住他的肩,一臉擔憂道,“老爺沒事吧?可是頭痛症又犯了?”那金爺也不說話,隻“哎喲哎喲”地叫喚。趙文博忙起身走過來,就見那管家朝他歉意一笑,“趙公子抱歉,我家老爺頭痛症又犯了,今日隻怕不能繼續吃酒了。小六子,快去叫馬車!”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個小瓷瓶,喂了金爺一顆藥丸,又拍著胸口給他順氣。趙文博一口氣梗在胸口,麵上還得滿是關切,“可嚴重?我立刻叫人去請大夫!趙平……”“不用不用!”管家忙打斷他話,雙手給金爺揉著額頭,下垂的袖子遮住了他的臉,隻聽得見一陣陣抽氣聲。趙文博還能怎麼辦,片刻後,眼見著管家仆人們將金爺攙走,他還得備上一份‘探病’的厚禮……之後趙文博又上門拜訪過幾回,然而,那金爺每次都以臥病為由拒了他,直到第四次,他收到了金家的請帖:邀他參加春日宴。——此時的路時錦同樣知道了這個消息,因為她萬萬沒有料到,她的霆驍哥哥會參加這個勞什子的相親宴!是的,元洲這一帶的習俗,‘春日宴’的真正目的其實是為了‘相親’。春日來臨,少女們換上了鮮麗漂亮的春衫,養了一冬天的臉頰泛著瑩瑩如玉的光輝,正是一年中最最淑麗的時候。這時,若哪家有適齡待嫁的女郎想挑選夫婿,家中母親便會籌備一場“春日宴”,邀請適齡的兒郎女郎赴宴。雖是隔了院子,但丫鬟小廝穿梭其間,總能知道誰的詩詞得了榜首,誰的騎射占了鼇頭。“姑,姑娘,咱們要去嗎?”丫鬟碧玉看著麵色變幻不定的主子,小心翼翼地問道。“去!當然去!”路時錦握緊手中的羽扇,眉間帶著輕蔑的怒氣,“我倒要看看,一個低賤的商人能養出何種模樣的女兒!”碧玉咽了咽口水,“可,咱們沒收到請帖……”路時錦一頓,隨即明白過來,她此行原本是要回洋州為祖父祝壽的,之所以停在這裡,也是探聽到霆驍哥哥會路過的消息。此時她借住在朱家,又不曾大張旗鼓表明身份,自然不會收到請帖,就這消息還是從朱家女郎那兒得來的。“你去找我二哥,他跟朱四少爺不是同窗嗎?就告訴他我要參加金家的宴會!”碧玉垂目應下,“是。”沙發上,路時錦不知想到了什麼,輕輕哼了一聲,眼睛裡閃爍著勢在必得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