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趙明茵和她的手下暫時住在了黑虎寨。作為陸琢的‘客人’，他們的行動並沒受到太多限製，於是在等待製煙花的原料送達之前，趙明茵把山寨的情況也摸了個大概。據她看到的，這兒駐紮的士兵約有六百人，土匪被殺了一大半，還剩一百多個俘虜，同時她也直觀地感受到了軍隊對待俘虜的簡單粗暴：吃飯、操練、挨打，操練、挨打、再接著操練……可憐那些膘肥體壯的土匪，兩天下來就被訓得麻木呆滯，搖搖欲墜，還想造反？那是不可能的！沒看見寨門口掛的那一串腦袋嘛，全是他們山寨當家的！趙明茵對此法不做評論，隻是每天中午要求加一頓餐。有意見？我們在家就是這麼吃的啊！不給做？本公子自己動手！順便給你們安利一下回鍋肉、紅燒獅子頭、粉蒸排骨、臘肉包子、小雞燉蘑菇、芋子糕、板栗糕、新鮮出爐的奶香雞蛋糕……於是每到中午，山寨裡的人饑腸轆轆，呂安蔣虎等人則端著一碗碗肉香四溢的菜從廚房出來，穿過半個山寨，送到趙明茵的院子。然後，更多的人知道他們的夥食了，開始思考為什麼自己沒有午飯？為什麼自己的餐食那麼難吃？嗚嗚嗚，他們也想加餐！他們也想吃拳頭大的獅子頭……於是，當三天後陸琢帶著剿匪隊回來時，迎接他的便是香飄十裡的隔壁院子和一群流口水的士兵。用膳時，荀統領隱晦地暗示，“將軍最近辛苦了！似乎都瘦了，不然我們明日把膳食改成三頓吧？”陸琢一個眼神掃過去，荀統領秒慫，“您離開的這幾天，趙公子他們每天中午都會加一餐，且做出來的飯食極香，那，那個，很多手下都在問，我們，能不能也改成，一日三餐……”荀統領老臉一紅，聲音越來越小。陸琢眉頭一挑，“還有呢？”“趙公子的手下說，他們每月五兩月薪，每季三套成衣，子女可以免費上學，婦孺乾活同樣有工錢……”他咽了咽口水，“山寨裡原本的俘虜都選擇跟著趙公子他們，不肯入營，還有一些降兵則覺得，寨子是咱們和趙公子他們一起打下來的，他們應該屬於趙公子……額，一部分……”陸琢都被氣笑了，“一部分？怎麼分，把人劈成兩半？”荀統領忙搖頭，“不是不是，除了部分人覺得他們該屬於趙公子，還是有人想入軍營的！領兵打仗，光宗耀祖！”陸琢斜他，“幾人？”“三、三個……”荀統領伸出三個指頭。陸琢心口一梗，他的陸家軍好男兒，竟然比不上一個賣私鹽的？“焰火可做好了？”荀統領忙道，“好了好了，昨日趙公子便製出來了，我們也檢查過，沒有問題。”陸琢麵無表情地看著他，“我們的人也學會了？”“額……我們此次不曾帶工匠。”然而，這話剛一出口，他心裡暗道一聲‘糟糕’，果然，將軍的臉色更黑了。“那還不滾下去學！一日三餐，你讓我養一群蠢貨嗎！”“是是！”荀統領如蒙大赦，麻溜的滾了……陸琢磨牙，那小子，果然不是個安生的！然而，沒過一會兒趙明茵便來拜訪了，看著他桌上浮著一層油花的燉肉，狀似驚訝的“呀”了一聲，然後滿臉誠摯地看著他，“想不到將軍竟以身作則，與將士們同吃同住，在下深感敬佩！”陸琢看著吃到一半的飯，又想起來那股鮮香，突然覺得碗裡的肉沒了滋味。他索性擱下碗筷，倒了一碗濃茶，“趙幫主可是有事情？”趙明茵眉眼含笑，“自是來探望將軍。這是我手下這兩日新製的點心，還請將軍品嘗一二。”說著拿起呂安手裡的兩個食盒，打開，每一盒裝了三盤點心，各個小巧精致，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這是板栗糕，這是芋絲餅，這是糯米紅豆糕，這是雞蛋糕，不知將軍的口味，所以隨便選了幾樣。”人家好心送點心，陸琢自是不好擺臉色的，淡淡嗯了一聲，筷子卻是沒動。趙明茵假裝沒看見，順勢坐在了他對麵。“將軍還會在這兒停留幾日？”陸琢抬頭看他。“唔……不方便說嘛？是這樣，將軍預定的鹽數量可不少，光是拿貨就需要半個來月，到時候我還送到山上？”這是想套他的話了？陸琢心裡好笑，麵上卻依舊冷清，“無妨，我派人來取，你隻需把地址給我。”趙明茵心裡嗬嗬兩聲，仍是笑道，“那便二十天後，元洲固陽縣城東三十裡處的尤家客棧？”“可。”趙明茵又道，“不知將軍對這寨子有何打算？想來必不會久留吧？”說著她歎了歎氣，“想來將軍也知道，咱們這兒山多土匪也多，若是留下這麼大個寨子，說不定過不了多久又會聚攏一批土匪，那將軍不是白忙活一場？毀了又麻煩，倒是可以一把火燒了，隻是現在才初春，一不小心就容易把整片山點著。”陸琢挑眉，“所以呢？留給你當販私鹽的窩點？”“將軍冤枉！我可是良民百姓！”趙明茵義正言辭，“我若是行犯法之事，將軍豈會同我做生意？”她的意思很明白，既然你想撿便宜，那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再說，她可沒承認過自己賣的是私鹽！陸琢一直覺得自己臉皮挺厚的，不想這還能遇到個更厚，聞言都忍不住好奇了，“趙幫主，是誰給你這麼大膽子的？”趙明茵目光誠摯，“自然是將軍仁義寬宏。”“嗬……”陸琢冷笑一聲，“明日便送趙幫主下山，至於山寨，就不勞惦記了。”話都說到這兒了，趙明茵也不好再裝傻扮癡了，又聊了兩句無關痛癢的話，帶著呂安灰溜溜地走了……片刻後，陸琢身後出現一個淡淡的黑影。“仔細查查這個趙明，還有這三年鹽鐵糧食的流向。”“是。”下一瞬，黑影消失，陸琢拿起一塊芋絲餅，咬一口，忽然神色微變，腦海裡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另一邊，趙明茵不開心，很不開心！這一趟她虧慘了，不僅什麼都沒撈著，還賠進去一場虧本的買賣！雖然在價格不虧不賺，可對她這個商人來說，不賺的買賣本身就是虧好吧！養人不花錢啊？建作坊不花錢啊？這些可都是成本！更鬱悶的是，這一場場談判她完全沒有強硬的資本，對方有地位，有人馬，還是官方背景，她做小伏低都沒能降低自己的損失，嗚嗚嗚，她太虧了……王競一看她的臉色就猜到結果了，心裡有些愧疚，若非他的行跡被泄露，也不會有今日的事。“抱歉。”趙明茵愣了一下，回過神來，見他神色暗淡，心裡咯噔一下，“王競，我沒怪你，我隻是想吐槽一下那位陸將軍，我……”“我知道。”王競打斷她的話，“我應該再謹慎一些。”“這怎麼能怪你！”趙明茵急忙道，“隻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這條道是我們的必經之路，就算不是這一次，下次也同樣有可能被盯上。若按你這麼想，那也該是我的錯，當初發現黑虎寨時沒直接把他乾掉！”王競想起兩年前他們剛發現黑虎寨時的對話，臉色微微舒緩。“好了好了，彆想這些了，其實咱也不是沒得好處，至少以後運鹽少了個虎視眈眈的對手嘛。”她的眼睛在周圍掃視了一圈，“對了，我們明天就回了，你看看有沒有東西要收拾，我去跟蔣虎哥他們說一聲。”“好。”第二天一早，趙明茵一行人便離開了山寨，同時跟他們離開的，還有原黑虎寨的三十幾個俘虜。當然，陸琢還是講信用的，屠大等一眾手下都被放了，看著最多隻受了點皮肉傷的幫眾，趙明茵也是長長鬆了一口氣。“走吧。”人都出來了，趙明茵摸了摸身旁一個‘小少年’的頭，微微側頭道。“是！”屠大領命，做了個手勢，一行人有條不紊地開始下山。趙明茵和王競幾人走在中間，看著扭頭不理她的‘小少年’，忍不住笑道，“怎麼，還在怪你屠大哥？”對方抿著嘴，不說話。“我都知道了，你覺得當初他不該束手就擒，覺得你都能打過那個帶頭的將領是吧？可你有沒有想過，一旦你們與官兵動了手，性質就變了。再說你就一個人，一雙手，人家是成百上千，你們能抵擋多久？”好一會兒，對方才抬起頭，稚嫩的臉上滿是倔強，“我們也可以拿人質！”趙明茵細心解釋，“這不是人質的問題，他們是官，我們是民，在身份上就有天然的鴻溝。而且我們如今是商隊，是來山匪寨贖人的，是弱勢一方，自己就該表現出我們的無害。可你一但動手，我們唯一的優勢就沒有了。”“我……沒想這麼多。”“我知道。”趙明茵拍拍她的肩膀，“小草，你是我們之中天分最高的，身手最好的，但我不希望你隻一味習武，對其他事都不在意。你看，前兩年你跟成宇的香腸生意不是做得挺好的嘛，怎麼突然就不感興趣了呢？”是的，這個少年打扮的人就是趙小草，如今她已經十二歲了，相比曾經那個沉默懂事的小丫頭，趙明茵覺得她如今就像進入了叛逆的青春期，性子倔，不愛說話，還敏感，誰稍稍觸碰一下她的內心，都會讓她炸毛。趙明茵自己也是經曆過青春期的，最煩的就是有人在她耳邊囉嗦、乾預她束縛她，同時自我意識變得十分強烈，因此在對待她時一直秉承著寬容、理解、給予足夠自由的態度。這會兒見她不說話了，趙明茵便也不再問，畢竟這兒可不是說話的地方。當天中午，一行人便到了山下，趙明茵不想過多停留，隻在沿途補充了部分物資，便馬不停蹄地往回趕。四天後，趙明茵剛帶著手下回到山寨，便聽到一個好消息。兩年前她派去安州沿海一代的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