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幾人後,趙明茵總算可以上山了。經過二十幾天的修整,山寨現在可說是大變樣了。寨子外挖了一條又寬又深的壕溝,裡麵鋪著尖利的竹刺,吊橋也在前幾天完工了,有趙明茵山寨出來的滑輪組,大大節省了人力。裡麵的格局也煥然一新,除了趙明茵住的主屋沒變,山寨裡原本的殘垣斷壁都被推倒了,按照井字形砌成了一排排平房,雖然仍是泥土牆麵,但所有的房子都是方方正正規規矩矩的,有巷道,有排水溝,看著可規整多了。這些房子一部分做了宿舍,另一部分是趙明茵預留的廠房。雖然現在隻有粉筆作坊、木坊和成衣坊等,但趙明茵相信,用不了多久這些房子就會全被部填滿的!也因此,張豹帶領的造房小隊一直沒有停下來。這不,趙明茵剛到,張鏢頭就興衝衝地過來了,水都沒喝上一口,就道,“明哥兒,你說的訓練場啥時候給搭?我可是一直等著呢!”張鏢頭說的,是之前趙明茵給他安利的前世部隊裡一些常用的訓練辦法,仰臥起坐俯臥撐就不說了,最基本的單杠雙杠、獨木橋、鐵絲網匍匐、繩梯、跳箱等,反正她記憶中有的都給扒拉了一遍。趙明茵疑惑,“這事不是得找王木匠嗎?”她又做不出來!張鏢頭氣結,“那你也把圖給畫出來啊,不然就老王頭那個榆木腦袋,下輩子都做不出來!”“好好,我馬上給您畫!”趙明茵隨手取了紙筆,邊畫邊解釋道,“這個叫單杠,大概在八尺高,需要固定在地上……”說道這兒,趙明茵頓了一下,她所知道的單雙杠都是用水泥固定的,這兒可沒有水泥,能不能固定住還是個問題呢。她把這個情況給張鏢頭說了,哪知他卻沒當回事,擺擺手,“你隻管畫,我有法子。”趙明茵好奇,“啥法子啊?這個要是不固定穩當,可是容易受傷的。”“挖坑埋起來唄,大不了挖深點兒,墜上石頭砌起來,保管穩穩當當的。”趙明茵:………好吧,是她狹隘了,不過水泥嘛,說不定她研究研究還真能給整出來?想到水泥的多種用法,趙明茵有心癢難耐,三兩下就把圖紙給畫好了,在張鏢頭懷疑的目光中快速遁走,然後來到後山,找到了正在和人抬石頭的屠大。此時的後山已經大變樣了,低矮的土丘被挖平,整成了一壟壟田地,長滿雜草的山丘被清理乾淨,砌上石塊,形成了一列列梯田。一眼望去,田地裡到處是耕地、砌石坎、砍伐灌木的人,他們穿著統一製式的黑灰色衣裳,腰係深青色腰帶,黑布綁腿,頭發也利落地綁在腦後,雖然乾著重活兒,但相比一個月前整個人都顯得精神又利落。趙明茵沒讓人叫屠大,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等他乾完活兒,這才走過去。“幫主。”屠大趕緊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迎上去。趙明茵點頭,看著周圍的田地,“開出多少了?”“約有二十幾畝。”趙明茵心裡輕輕歎了口氣,麵上卻絲毫不顯,隻點點頭,“帶我去周圍看看吧。”“是。”兩人沿著留出來田間小道往前走,見臨近的幾片低矮山丘都被整成了田地,再遠一些山高樹也多,除了燒炭需要,趙明茵並沒讓他們大肆砍伐。把田地和炭窯等地方都轉了一遍,趙明茵這才問他,“我記得你前兩天說發現了一處石灰岩,以後我們做粉筆都不用去買材料了是吧?”屠大微微愣了一下,想起確實有這事,點點頭,“是的。”“走,帶我看看去。”“好。”兩人沿著小溪往回走,大概走了半刻鐘,就看見不遠處一座草木稀疏的山丘。屠大帶著她繞到另一側,隻見靠近地麵的地方凹進去了一塊兒,露出灰白的山體,地上還散落著一些灰白的石塊。趙明茵撿起兩塊敲了敲,灰白的粉末便簌簌落下,跟她前世見過的石灰石一般無二。看著眼前的山丘,趙明茵沉吟片刻,道,“屠大哥,開荒的事這幾天先停一下,正好也快過年了,你讓一部分人過來開采石灰岩,再去山上找一找有沒有黏土。”“黏土?”屠大皺了皺眉。“嗯,你再問問之前造碳窯的人,看能不能造出溫度更高的窯,需得把石灰岩放進去煆燒後,能很容易碾成粉末。”趙明茵又囑咐了道,“越快越好,之後我有大用處。”屠大也不多問,果斷道,“好”。“辛苦屠大哥了,等過了年,我會派人去鹽湖那邊,屠大哥想去嗎?”屠大抬起頭,見她笑意溫和,神色親切,心頭一暖,點點頭,“可以。”趙明茵:……這話也太少了點吧!為何你們各個都如此高冷,襯得我這個幫主很不夠範兒好吧?!——苗小鳳是一個山匪。彆看他名字取得好,在青龍幫沒來之前,他就是一個最最底層的小羅羅,吃最少的飯,乾最累的活兒,因為模樣長得不錯,還差點被金大刀的手下給拉出去xxo了,所以他整天把自己弄得灰頭土臉的,一副畏畏縮縮的模樣。青龍幫打進來的那天,他沒有一點心理負擔就投降了,然後吃上了半年來第一頓飽飯,領到了生平見過的最多的銅錢。本來就對青龍幫沒什麼抗拒心,這下他更聽話了,每天跟人下田開荒,任勞任怨,就為了吃飯時多沾點兒肉末。在他看來,青龍幫是真的好,說不出的好!卯正起床,洗刷之後到訓練場集合,練習走步子、打拳,一個時辰後吃早飯,雜麵饅頭配稀粥,有時候是花卷,沾著鹹味的蒜葉,咬一口還能吃到油香,那滋味,苗小鳳覺得一天的日子都有了奔頭。吃完早飯後才下地,他是分到屠教官這一隊的,主要就是開荒。雖然這冬天的地不好開吧,但鋤頭犁都是新的,偶爾還有頭牛可以使,對他來說並不難。就這,中午還有一頓飯,雖然隻是混著乾菜的粥,但對於從來沒吃過午飯的他來說,已經很滿足了。一天的活兒乾完,他們先要到屠教官那登記,乾了多少,有沒有偷懶,表現如何,那一張紙上記得清清楚楚的。晚上吃啥就靠它了,乾得好吃乾飯,配肉末;偷奸耍滑的喝稀粥,就等著半夜餓肚子吧。這還沒完呢,吃完飯還得到教室裡上課,每人一根粉筆一塊小黑板,照著夫子在黑板上寫的字練。還有一種奇怪的數字,每天至少得學會三個,第二天上課時夫子會考,少一個就在打分那一欄畫個叉,累滿三個,第二天的晚飯就沒了。苗小鳳腦子還行,又聽話,反正夫子說咋辦就咋辦,因此在他們那一隊算是學得最認真的,有時候做夢都夢到在識字。也有人不當回事,學了兩天就開始偷懶,剛開始還沒啥,結果多過幾天就完全跟不上了,叉叉累積的到十個,可就不是挨餓那麼簡單了,教官的鞭子能把人屁股打開花。因為這,苗小鳳竟成了他們小隊最受歡迎的人了。有空就被人拉著請教,這讓他心裡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或許有一天他這樣的小人物,也能受人尊敬,被人羨慕。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苗小鳳已經穿上了新衣。衣服是夾層,不曉得裡麵塞了什麼,反正摸起來又軟又暖和,昨天他得到了教官的表揚,今天的早飯是熱氣騰騰的包子,吃得他恨不得把舌頭都吞下去。屠教官說今天不開荒了,他們被帶到了一座石頭山上,開始用鐵纖打石頭,然後一筐筐往回運。休息的時候,隊友二狗子壓低聲音問他,“你說咱乾嘛要來挖石頭啊?彆是這裡頭藏了金子吧?”“噓!”苗小鳳趕緊一把捂住他的嘴,看其他人離得遠,這才鬆了一口氣,繼而瞪他,“你彆亂說!當心被人報給教官,沒你好果子吃!”他覺得二狗子腦子有病,不想理他,卻又被他黏上來,一個勁兒地問。“這是石灰岩,聽說咱們用的粉筆就是這個做的,估計是粉筆作坊要。”為了讓他閉嘴,苗小鳳隻得給他解釋,“好了,快乾活吧,你不想晚上吃肉醬啊!”看著眼睛冒光二狗子,苗小鳳搖了搖頭,加快了乾活的速度。不過這一次,苗小鳳明顯猜錯了,因為又過了兩天,他被調到了燒炭隊那邊,負責燒石灰石和黏土,然後把它們研成細細的粉末。又過了兩天,他被調到了作坊,成了給他們幫主打下手的人之一。要做的工作就是把石灰粉、黏土粉還有一種灰黑色的粉末混在一起,然後澆上水,和沙子碎石混勻,等它變乾。最開始,混在一起的那一坨,嗯,幫主說叫“混泥土”還是啥的,過了很久才會乾,而且用錘子一敲就碎,隨著劑量,也就是幫主說的比例的調整,它們乾得更快了,而且也經得起摔了。隻是幫主還是不滿意,直到碳窯那邊又送來一批粉末,他們按照之前的幾種比例配好,幫主才終於點了頭。當天,他們四個人都收到了獎勵:五百文錢!連續三天的肉包子!並在課堂上受到了公開的表揚!當台下掌聲響起的時候,苗小鳳很沒出息地哭了,他突然想起半年前那個為了一口饅頭跪在地上舔著土匪鞋底的人,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淚水模糊了視線,他看著講台上那個小小的身影,暗暗發誓,這一輩子都會追隨他,永不背叛!趙明茵自是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個鐵杆粉,等她成功研製出水泥,時間已飛快地跳到了臘月二十八。這是趙明茵打下金刀寨的第一個年,她沒打算克扣,比照前世公司的模式給大夥兒提前發了工資,年終獎,新年禮物,以及一頓熱熱鬨鬨的年夜飯。當然,年假也是有五天的,隻是這兒之前畢竟是土匪寨,趙明茵可不敢隨便放他們出去自我活動,於是讀書訓練照常,其他時間則安排了各種娛樂比賽。比如傳統的摔跤、射箭,山寨版的籃球賽、足球賽,默誦比賽、算數比賽,以及女孩子們喜歡的踢毽子、投壺等遊戲。設置也簡單,訓練場上劃出一塊塊方格,想參加哪個就去那兒報名,前三名會有獎金。一時間,所有人都興致高漲!雖說賽場之上無兄弟,但也有並肩作戰的時候,比如足球籃球,打上幾場,原來還有隔閡的兩幫人總算漸漸融合到一起。不遠處,趙明茵看著賽場上再次被圍截,導致敵方成功射門的張虎,臉上揚起滿意的笑。不知何時,王競也過來了,看見訓練場上的那一幕,了然道,“你故意安排的?”“啊?”趙明茵轉過頭,無辜地眨眨眼。王競好笑,“昨天晚上,我聽見了。”趙明茵彆過頭,不承認。她隻是囑咐張虎好好跟他們玩兒,可沒讓他故意放水。不過就張虎的性格,隻要玩兒兩場應該就能跟大家混熟了吧,有了他這個幫主親信帶頭,村裡人和“土匪”們應該也能好好交往了。“接下來呢,有何打算?”王競遞給她一袋南瓜子,兩人邊看熱鬨邊聊天。趙明茵接過瓜子,挑了一顆扔進嘴裡,唔,五香味的,忍不住幸福地眯起了眼。她轉過頭,看著身旁一襲黑衣眉目俊朗的少年,突然有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這一路他們相互扶持,不是親人,卻早已勝過親人。“你想考科舉嗎?”王競愣了一下,看著她認真鄭重的神色,搖頭,“不想。”天下紛爭,奸佞亂道,他是傻了才會去給人當,唔,炮灰!趙明茵笑了,“那立春之後,我們便把鹽曬出來吧。”“曬?”王競驚訝地瞪大了眼。趙明茵點頭,不然她費那麼大勁造水泥做什麼,沒有便捷的方法,她可不會冒著生命危險去販賣私鹽!“哦,對了!咱們可還有一筆寶藏沒有取呢!”王競:……這世間恐怕也隻有你,能說起寶藏如此稀鬆平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