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茵最初是沒想做點心生意的,然而,上次山寨裡大肆采購的事給她提了醒,在山寨沒種出糧食之前,她必須找一個掩人耳目的理由,才能在采購糧食時不被人看出端倪。雖說是作坊,但搭起來其實並不難,前段時間供給茶樓裡的點心,就是她請村裡人做的。現在無非多加了幾種,需要多雇幾個人,采購原料的量大點。一事不煩二主,趙明茵直接找到師娘汪氏,把要建點心作坊的事跟她說了。“可否請師娘幫領這個頭?雖說供應兩家鋪子的點心,但剛開始量不會太大,若後麵需求增加了,有成熟的流程,再招人便是。”汪氏有些猶豫,“這,我能行嗎?”雖然之前供給茶樓的點心就是她領帶著人在做,但那個量小啊,她家兩個兒媳婦,再有堂兄家的嫂子,四個人半天就能忙完。可照明哥兒現在說的,起碼得要十來個人,她擔心自己管不了啊!“師娘當然行了!您可是咱們的村長夫人,村裡人誰不敬著您呢!而且師傅在山上可是管七八十人的教頭,咱們能比他差嗎?點心坊一旦做大了,那可是賺錢的營生,說不定每個月掙得比我師傅還多呢!”汪氏本身就有些意動,這下被趙明茵一蠱惑,更是心動了,特彆是最後一句。她活了半輩子,可從沒想過自己有天能比老頭子掙的還多!就這麼一想,感覺腰板都直了!“中!師娘聽你的,你說咋辦?”汪氏看著她,眼睛都亮了起來。趙明茵會心一笑,“方法還跟之前一樣,師娘和我都是東家,賺的錢五五分賬,其他人發工錢,做的點心越多越好,發的工錢也越多,具體發多少晚點我給您列出來。”“地方需要搬一下,人多了,不能還占著您家。我看山下還有一棟房子,咱們租下來,稍微修整一下,順便把灶台砌好,過兩天就先開工,其他的後麵慢慢添置,爭取在過年這段時間多賣點出去。”汪氏微微皺眉,“那時間緊湊得很咯,今兒可都二十一了!”趙明茵也無奈,那朱掌櫃是個舍得下臉麵的,非得扭著她把第一批交貨時間訂到了二十八,說要趁著過年把口碑打出去,她能怎麼辦?“沒事,明兒我就讓山上的人下來幫忙,爭取一天弄完,後天直接開工。就是要麻煩師娘多招幾個人,做吃食嘛,頂頂重要的就是愛乾淨,還要心細勤快,您說是吧?”“這個沒問題,我一頓飯的功夫就能給你找好!”“嗯嗯,那就麻煩師娘了!”趙明茵笑眯眯,連連點頭,“您就告訴她們,明日一早便來我家學,就給兩天時間,學不會的咱可不要。”汪氏有些擔心,“這能行嗎?”“沒問題,都是簡單的幾樣點心,不難的。”趙明茵很篤定,她們做點心可不是像這裡的人隻憑手感,那是定好配比的,隻要你肯用心,沒有學不會。汪氏這才放心,“行,我一定找那腦瓜子好,嘴巴又緊的!”趙明茵點點頭,泄露配方什麼的她並不怎麼擔心,畢竟她們每家每戶的男人可都還在山上替她乾活兒掙工錢呢!相信從山上回來的男人也都囑咐過自家人了,有鹽湖的金山在那兒杵著,傻子才會想得罪她。之後幾天趙明茵便一直在忙這事兒,修整房子,起灶台,砌蛋糕窯,帶徒弟,采購原料器具……雖然隻有帶徒弟需要她親自下場,可統籌也很累啊,家裡的幾人都被她安排了活兒,連最小的趙明芸都要幫著燒火摘菜。等點心坊的第一爐點心順利出爐,趙明茵果斷把作坊的事扔給汪氏,便準備上山了。然而,並沒有走成,因為顏管家帶著他招到的兩個預備役作者,來到了村裡。看著眼前還不到自己胸口高的男孩,兩人還有點發愣,難道這真是寫出《西遊記》的吳承恩先生?雖之前在車上,顏管家已經說了吳先生有些特彆,可看著真人,兩人還是不太想相信。趙明茵自然看懂了兩人的神色,不過她沒太在意,將三人迎進了院子,趁著今日天氣好,直接在院子裡落座。“兩位先生海涵,鄙室簡陋,隻能在院裡招待各位了。”兩人忙道不敢,見他雖一身布衣,形容簡陋,但氣度悠然,不卑不亢,完全沒有半分孩童的稚氣,心裡又有了幾分深思。古有神童七歲能詩,甘羅十二歲拜相,今有孩童寫出膾炙人口的話本,想來也不足為奇。待三人落座後,趙明茵便道,“三位稍作片刻,待我備些茶水點心。”其中最年輕的那位少年忙站起來,誠懇道,“吳先生不必麻煩,我等一路上已用過了。”說完還看了看顏管家,他自幼家境清貧,一進院子便知道這家的主人估計日子也不寬裕,因此更不想給他添麻煩。“無妨,這幾日忙著籌備作坊,正好請大家嘗嘗新製的點心。”趙明茵安慰了一句,不等他們推辭,直接往廚房去了。“這……”那少年看著顏管家,麵色還有些不安。倒是顏管家搖搖頭,“無事,明哥兒性子最是疏朗,你之前在村口不是還問我哪裡來的香味嗎?正是新開的點心作坊,咱們茶樓都沒有,一會兒可得好好嘗嘗。”“好吧。”都這麼說了,少年也不好再推辭,重新坐下來。倒是另一位瘦削臉、三十來歲的男子一直沒有說話,蒼白的臉上有一抹化不開的愁緒。沒一會兒,趙明茵便帶著小草一起出來了,草編的托盤上放著三四樣點心,趙明茵手裡則端著茶杯茶壺。放下東西,小草便回屋了,趙明茵則一邊倒茶,一邊給三人解釋道,“幾位嘗嘗,這是衝泡出來的茶,相比煮製的茶味道更清淡,香味更細致,便是我這樣的年齡也能時不時喝一點。”三人果真被吸引,隻見石桌上擺著四個有些奇怪的茶器,與常見的陶瓷茶器不同,它呈淺黃色,似是木質的,約兩寸高,敞口、平底、肚腩微鼓,很是小巧,打磨得光滑細膩,還能隱約瞧見木質的紋理。“這茶器,是木質的?”顏管家忍不住好奇道。此時趙明茵已經倒完茶坐下了,聞言搖搖頭,笑道,“是竹製的,原本是家裡的弟妹做來玩兒的,我見其輕巧便宜,還有一股淡淡的竹香,索性多做了兩套用來喝茶。”說著她拿起眼前的茶杯,“嘗嘗,可喝的慣?”三人也拿起茶器,聞了聞,果然有一股淡淡的竹香,再看茶湯,橙黃透亮,散發著淡雅的清香。中年男子嘗了一口,眼睛一亮,忍不住讚道,“好茶!”另兩人亦是,就是覺得茶杯太小,一口就給喝完了。趙明茵又給大家續杯,喝了一輪茶,吃了些點心,那兩人明顯沒那麼拘束了,她也便直奔主題。“不知兩位可寫過話本?擅長什麼類型?”顧焱,便是那少年,微微有些臉紅道,“平日課業繁重,寫的不多,偶爾會寫幾篇售於相熟的書肆,多是俠客傳奇之類。”趙明茵點點頭,明白。少年熱血嘛,都想仗劍天涯,她小時候還披著床單揮著木棍把自己當成俠女呢。中年人姓餘名蕎,相比少年更穩重,直接遞給她一份手稿,“我靠此補貼家用,各種類型均有涉獵。”見他如此,少年也忙從袖中拿出一疊書稿。趙明茵接過,很快瀏覽起來。餘蕎的手稿有兩份,一個才子佳人,一個人物傳奇,都是很傳統的寫法,文言文,平鋪直敘,心理描寫就一句話帶過;顧焱的則是個俠客故事,用詞更直白一些,帶著幾分少年的跳脫與熱情。趙明茵前世看過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速度那是相當快的,加上她本身文言文學得還成,又來古代複讀鞏固過,花了一刻鐘左右便看完了,然後沉吟片刻,道,“兩位既有意做這份差事,我便直言不諱了。”顧焱連忙點頭,餘蕎也微微頷首。“想必兩位也聽過《西遊記》,應該知道茶樓說書與一般話本的不同。茶客嘛,有大字不識的老百姓,也有飽學的文人,但更多的還是有點資產,有點時間的閒人,而這類人多半不會是文人或學子。”“兩位的話本文字功底都不錯,但用詞上還需再直白一些,茶客們聽書都是為了消遣,得讓他們一聽就懂。其次就是故事的節奏,不能太平,最好能‘一波三折’,每幾回便要有一個高潮,大高潮套著小高潮,給人一波三折,懸念不斷的感覺,這才能帶動看客們最大的熱情。再便是斷章,每一章末尾都要留下懸念,讓人欲罷不能。”顧焱和餘蕎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裡看到了震驚,這可是在傳授他們寫文的技藝了,便是師者也不一定傾囊相授,因此除了震驚,也更端正了姿態。人家年幼又如何,聖人都曾拜七歲的項橐(tuó)為師,何況他們。見兩人沒有反感,趙明茵這才繼續道,“我前兩天寫了一個綱要,兩位先看看,如何?”兩人都是《西遊記》的忠實粉絲,自然沒有意見。於是趙明茵回了一趟屋,拿出了《登仙路》的大綱。是的,“登仙路”,趙明茵斟酌許久,定下了下一個故事的題材:修仙。這也是受時代的限製,她現在身處古代封建社會,敏感的題材都不能寫,便是《西遊記》在說書時也經過修改,最大程度弱化孫猴子對玉帝、皇權的反抗思想,因此其他的三大名著她根本沒打算抄。之所以選擇修仙文,一來是它夠長,二來也是想實現一下自己的理想,雖然前世她混的網文圈是女頻、言情,可她就愛看修仙文啊!甚至文荒到打算自己寫,可惜沒來得及,她就莫名其妙來到了這兒。再說她那個時候的修仙文已經有了完整的體係,什麼《誅仙》、《凡人修仙傳》、《搜神記》等等經典作品她都看過,主線也是套路滿滿,平凡的少年,得到某個機遇踏上仙路,然後一路逆襲打臉……當然,能被認定為套路的都是經過市場檢驗的,趙明茵還要靠它掙錢,自然不準備打破,於是《登仙路》的設定便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少年,腦袋還算聰明,因為一次機遇拿到有機會踏入仙門的“升仙令”,經受了一係列“仙人”的高難度考驗,僥幸成為某仙門最底層的一個弟子。故事從這裡真正豐富起來,通過一個凡人的眼,帶讀者領略那個修仙世界的魅力。他們讀的不再是四書五經,而是各種稀奇古怪的仙術,煉製丹藥,打造法寶;他們要修的除了術法,還要明智、修心;他們的世界有儒、道、佛、魔各類修士,百家爭鳴。當然,為了更貼近真實,他們的世界同樣有門派之爭,有寒門弟子與修N帶之間的鴻溝,同樣每個人都有私心,甚至利己主義成為那個世界的主流……不過這些在大綱裡她都隻簡單提及,大綱主要是為了設置人物主線和世界構架,但即便如此,當顧焱和餘蕎看完後也是目瞪口呆,久久回不過神來。趙明茵已經和顏管事聊完一輪茶樓的各項改進措施了,回過頭,看著震驚到不可言語的兩人,不由咳了兩聲。“看完了嗎?如何?”餘蕎首先回過神來,卻突然站起身,對著趙明茵深深行了一禮,“先生高才,我等望塵莫及。”趙明茵被他嚇了一跳,連忙站起來,有些哭笑不得,“餘先生不必如此,當不得!”然而,餘蕎還是堅持行完了一禮,這才站直身,稍稍平複了心虛,就是手還微微有些顫抖,“隻看綱要,便知這必將是一部驚世之作,我等恐有心無力。”這時顧焱也回過神來,同樣站起身,漲紅著臉連連附和,又是點頭又是搖頭。趙明茵有些鬱悶,這,衝擊真有這麼大?可她並不想自己寫啊,她沒空啊!!好不容易讓兩人平靜下來,趙明茵繼續蠱惑,“兩位真不想試一試?全新的題材,全新的嘗試,打造一個完全屬於你們的世界!”顧焱心裡的激動才剛剛壓住,被趙明茵這樣一說,感覺血液又沸騰起來!大概沒有一個少年不向往那樣的世界吧,禦劍飛行,降妖除魔,驚才絕豔,靠力量拯救整個修仙界,成為世人眼裡的傳說……他扭頭看向餘蕎,眼裡全是熱烈的渴望!“兩位不用擔心,修仙世界的構架我其實已在綱要裡列出來了,更細節些的東西我們亦可以一起討論,其餘的便是充分發揮你們的想象力。餘先生性格沉穩,閱曆豐富,顧公子思維跳脫,想法天馬行空,若兩位能合作,我覺得完成它並非不能。”“餘大哥……”顧焱已經被說動了,看著一直沉默的餘蕎,忍不住出聲道。看著少年熱切的目光,半晌,餘蕎終是狠狠地吐出一口氣,“多謝吳先生,我願意一試。”“太好了!”顧焱忍不住歡呼一聲,也忙道,“多謝先生,我也願意儘力一試!”趙明茵沒有糾正他們的敬稱,微微一笑,氣度悠然從容,像是絲毫不知道自己送出了什麼。一直到坐上離開的馬車,顧焱仍舊忍不住感歎,“顏叔,你不知道吳先生給的綱要有多精彩,多了不起!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人啊,那樣的世界,那樣的故事,我根本連做夢都沒想過!”他忍不住挪了挪身子,“顏叔,我一回去就跟你簽契約!即便最後沒達到先生的要求,我也絕不會泄露半個字的!”顏管家側頭,看著臉頰微微泛紅的少年,眼裡也都是笑意,“那你可要好好寫,爭取讓我們茶樓的生意再上一層樓。”顧焱點頭,又對餘蕎道,“餘大哥,你幾時有空閒?如今書院也放假了,我平日都有時間。”餘蕎比他想的更深一些,知道他家裡隻有父子兩人,便道,“我午時後便有空,不知可方便去你家,我家……”他沒有說完,想到自己一家七口住在與人合租的院子,言語間帶著絲絲澀意。“自然可以!”顧焱忙道,“我還想跟餘大哥多多討教,先生留的功課有許多不會。”餘蕎心中一暖,臉上也浮起了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