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趙明茵看著躺在床上頭纏麻布的男人，眼裡閃過一抹凶戾。不過她很快斂去異樣，小小的臉上滿是關切和擔憂，“有才叔可還好？頭還痛嗎？可有惡心眩暈的感覺？”“沒事沒事。”周有才連忙擺手，對一旁的婦人道，“快扶我起來！”趙明茵趕緊伸手製止，“嬸子快彆讓叔動，他傷了腦袋，最是需要好好休息！”“唉唉，哪兒楞的敬金貴了，俺真沒事！再說，要不是俺沒留心，也不得讓那賊娃子跑了，俺……”趙明茵打斷他的自責話，“有才叔彆這麼說，哪能怪你呢！誰也沒想到我們餓了雷老二這麼多天，他還能打傷人逃出去。這事是我的疏忽，若我早些決定怎麼處置他們，也不會一直麻煩你給他送飯，還被打傷。”是的，雷老二逃走了。就在今天周有才給他送早飯時，他突然掙開繩索，把沒有防備的周有才打暈了，還扒了他身上的狼皮坎肩。幸好有人打柴經過，看見大門敞開著，進去瞅了兩眼，這才看到摔在地上糊了一腦袋血的周有才。好在他頭上的傷是在地上磕破的，人雖有些著涼了，到底不是多嚴重。之後趙明茵的師娘汪氏還帶人在周圍找了兩圈，沒什麼發現，這才作罷。趙明茵一回村就來看望周有才了，這時見他確實沒事，安慰了一下老兩口，又留下十兩銀子給他買補品新衣，這才跟汪氏一起離開。之後她又去關押雷老二的那棟房子看了看，沒發現什麼可疑的痕跡，心裡微微鬆了一口氣。都是聰明人，她相信雷老二不會為了一個土匪頭子來跟她拚命的，從他隻扒了周有才的狼皮坎肩就能看出來，他並不想跟他們結仇。否則，這樣的天，他將周有才的襖子一扒，再往雪地一扔，不死也得讓他凍掉半條命。趙明茵隻是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逃，雖然這些天關著他，食物也送的不多，但她並沒讓人折磨他，想想就不是要殺他的樣子。莫非真是為了義氣？想起周有才跟他說過金大刀死了的事，趙明茵搖了搖頭。隨後，她來到了山頂關押賀章的地方。打開門，趙明茵便看見賀章半躺在床上，一身青衣乾乾淨淨，連頭發都梳得整整齊齊，此刻手裡正編織著稻草。對方聽到聲音抬起頭，見是他，臉上有些驚訝，“明哥兒怎麼來了？可是專程來看我的？”趙明茵沒說話，隨手撿起一個稻草編成的兔子，見其線條流暢，手法熟稔，不由得眉頭一挑。“賀秀才日子過得不錯啊，聽說都跟人做起生意來啦，這樣的兔子，一個多少錢來著？”賀章停下手裡的活，笑眯眯地道，“不多，就一文，我這兒吃用的都是大家的，自然不敢多收。”趙明茵點頭，“這個價格也算公道，不過你這兒吃住用的可是我的，咱們之間的賬是不是得結算一下了？”賀章慢慢坐直了身子，臉上依然是溫和無害的笑，眼裡卻透出了幾分鄭重。“明哥兒打算怎麼結？”趙明茵並不回答，而是突然“哦”了一聲，似剛想起來什麼似的，“對了，差點忘了告訴你，你的同伴雷老二逃了呢，怎麼，他沒帶上你？”眼見著賀章嘴角一僵，趙明茵又道，“也是，就你如今這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帶上也隻能拖後腿。”賀章心裡憋屈：我這副模樣還不是你害的，有種你每天給我吃飽飯啊！不過這話他不會說，他隻是露出幾分委屈，神色真誠地道，“我沒想逃走。”趙明茵不置可否，找了個凳子坐下來，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我最初是沒打算留你的。”隻見賀章神色微變，卻又馬上恢複正常，“為何？”趙明茵，“你太涼薄。”賀章一愣。“你把金大刀賣得太乾淨了，這樣的人，我不敢用。”賀章恍惚了一下，然後皺起了眉頭，試探地問道，“那現在？”趙明茵笑了，把玩著手中栩栩如生的草編兔，“你比我想象的更聰明，也更怕死，而我，喜歡聰明人。”當了囚犯還能乾乾淨淨，不受白眼不受虐待，甚至有心思有能力跟人做生意，至少趙明茵是服氣的。想必這些天他也弄清了他們這群人的身份了，讓她想想，據張樹所言，他是在他們滅掉金大刀的第二天，開始編織這些玩意兒的。被嚇到了？趙明茵不覺得，他也就被她審訊的時候嚇到過。她帶著幾分好奇看著他，“說說，你想要什麼？財富、權力、還是地位？看看我能給你些什麼。”“若我都要呢？”賀章仰起頭，目光灼灼。“哈哈哈！”趙明茵突然大笑起來，襯著她稚嫩的臉龐，顯出幾分詭異。她緊盯著賀章，就在對方幾乎要敗退時，承諾道，“我可以給你機會，給你助力，讓你在這亂世裡正大光明地博一場，如何？”賀章目光如火，高昂著頭顱，露出一個矜持的微笑，“好。”當天趙明茵便把《西遊記》的書稿給了他，然後收獲了一個兩眼放光的說書先生，幕後教導彆人的那種。是滴，這就是趙明茵讓賀章乾的第一個活兒，其實他更想上台的，可惜他身份敏感，害怕暴露。至於那些宏圖大誌，哎，再大咱也得慢慢來啊！而且生意嘛，都是由小做大的，她倒是有製鹽的法子，也有鹽湖，可現在做出來也沒渠道賣啊！再說，山寨裡原有的銀子都被她分出去了，那麼多雙眼睛盯著呢，她都不敢動自己的私庫，不趕緊掙點錢，下個月發工資的銀錢都說不清來處。下午她回了一趟山寨，見王競將所有事都處理得井井有條，很是欣慰。當天晚上她把各個負責人叫到一起，開了一個會，重點安排了一下近期的工作。張鏢頭作為趙明茵的師父，也是整個青龍幫的總教頭，負責所有人的訓練，當然，那些表現不安分的除外。張虎是年輕人裡功夫最好的，又斬殺了黑瞎子，很有威勢，趙明茵便把幫裡的巡邏和布防交給了他和屠二。目前他們帶的人都是村裡的自己人，若有表現好的“俘虜”才有機會加入，巡邏隊的待遇是最好的。屠大和張豹是教官，負責調教人，目前手上的人彆負責伐木、燒炭、開荒和鋪路、建房子的活兒。嚴大椿和高鐵犁負責廚房，張鏢頭的侄兒張光和憨漢子嚴鐵牛負責采買，綠嬈則負責女工坊的所有雜事，後來趙明茵看楚小酉年紀小又機靈，便派給了她，有什麼不方便處理的直接讓他跑腿就是。至於收獲的俘虜，趙明茵準備再觀察一段時間，目前象征性提拔了幾個聽話的，都在屠大張豹手下管著，其中便有周栓李文才等人。而財務，目前沒人勝任，隻得她或王競來管。“今天開會說幾件事，第一件，明天我和王競將回私塾念書，每兩天回一趟山，實在有特彆緊急事可以找師父，師父也定不下來的，直接派人來私塾或村裡找我。”“第二件事是個好消息，我接了一單生意，做粉筆黑板和黑板刷。三郎哥要在這兩天把三間廠房建好，挑幾個心細、老實的人出來，把造粉筆的班子搭起來，越快越好。黑板和刷子去找王木匠，要什麼人讓他自己挑。”“第三件是武器，幫裡的武器還是太少了，二郎哥讓人再趕一批出來，以備不時之需。在沒把人調教好之前，武器不能漏出去。”暫時沒有遺漏的了，趙明茵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大家還有什麼問題嗎？”張豹第一個舉手。“明哥兒……額，幫主，就是造粉筆的事兒，俺怕一個人管不過來。”趙明茵想了想他手頭的幾件事，有些頭痛，實在是想做的事太多，而她能用的人太少了。想了想道，“這樣，你先把房子和人幫我備好，具體的事我來安排，到時候你負責監督就好。”張豹看著朝自己直瞪眼的老爹，趕緊點頭，“中，中！”“其他人呢？”趙明茵看著眾人，見他們或皺眉或茫然，心裡再次歎了口氣，下屬難帶啊，沒文化的下屬更難帶啊！“既然沒有，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對了，再補充一件事，以後隻要我上山了，每天晚飯後大家都要來參加培訓。”張虎好奇，“陪訓是啥？”“就是上課，識字。”“啊？”張虎瞬間瞪大了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我識字啊，能不上課嗎？”其他不識字的人齊刷刷看著他。趙明茵搖頭，“你們要想當好管事，不光要識字，還要學怎麼管人，怎麼算賬，要比手下的人懂的更多，不然時間久了，誰能服你？”張虎撓頭，“可……”“行了！”張鏢頭沉聲打斷他，“沒聽見幫主的話嗎？就你事多！”張虎委屈：他一直這麼跟明哥兒說話的……第二天天還沒亮，趙明茵便和王競下山了，山路難走，這裡又比村子遠，就算冬季開課的時間晚，他倆趕到時也快遲到了。趙明茵沒想到的是，當天她就接到了盛夫子給他介紹的生意，除了他們私塾，林家私塾同樣定了三千支粉筆，十塊黑板，都沒先問價的那種。“夫子，咱們私塾用不了這麼多吧？粉筆放久了也會潮，我可以每個月給您拿新的。”盛夫子今天看他的眼神格外和藹，聞言更滿意了，“無妨，送來便是，我自有用處。”說著又拿出一個荷包遞給他，“這是定金，看看可夠？”趙明茵連忙擺手，“不用不用，這些要不了多少材料，用不著付定金的。”盛夫子便瞪他，“拿著，既想做好生意，一開始便要公私分明，我既是你的夫子，更不能貪圖便宜。”趙明茵無語，這不是公私不分，這是人情往來好吧！難道她還敢不信任自己的老師？不過看著盛夫子關切的神情，心裡還是有些感動，因此接過荷包，鄭重地朝他行了一個禮，“是，多謝夫子教導！”“嗯。”盛夫子撫著胡須，一向刻板的臉上也露了幾分笑意，“行了，去吧，記得按時交功課。”趙明茵：………老師什麼的，果然古往今來都是學生的“天敵”！之後的一段時間，趙明茵一直在私塾、山寨和村裡來回奔波，這期間粉筆黑板都做出來了一批，試用沒問題後，趙明茵首先把盛夫子的貨交了。粉筆賣價並不高，兩文錢一支，這兩單下來也就六兩銀子，刨去人工成本她都不賺；黑板貴一些，主要是漆貴，再有人工費時，一塊定價五百文；黑板擦是用豬毛做的，也就三十文一個，一塊黑板配兩個。反正第一單趙明茵是沒賺錢的，不過這是個薄利多銷的生意，她先把名聲打出去，後麵就算有人山寨也沒她賣得多賣得廣。粉筆的事不急，眼下最要緊的是他們的茶樓。經過十來天的準備，茶樓內部的改裝已經完成了，桌椅舞台也全部就位，為此鄒成宇還專程找他母親大人借了一個管家，姓顏。顏管家做事很有一手，總之趙明茵提到他都安排得妥妥帖帖的。臘月初三這天，八方茶樓正式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