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趙明茵全身心投入了發明創造中。做黑板，造粉筆，製練字用的沙框……說起來容易，真正動起手來，才發現困難重重。就說做粉筆吧，趙明茵記得主要原料是燒石膏和石灰石，但具體比例她也不知道啊，隻好慢慢試，幸好原料都不貴，石灰石是刷牆的原料，石膏也常見，在南方經常用來點豆腐。模具則用的竹子，最初是用的一整根竹管，將配置好的液體原料倒進去，待它凝固定型後，破開竹子，把粉筆取出來，沒辦法，粉筆會粘在竹管上，不破開取不出。後來趙明茵想了個法子，一開始就將竹管破成兩半，澆鑄時用繩子捆起來，不讓溶液漏出，這才有效避免了不斷砍竹子的問題。另外兩樣比較順利，他們逃荒的隊伍裡有個姓王的木匠，手藝很不錯，在趙明茵的解釋下，順利將東西做了出來。至於黑板擦……原諒她，村裡連隻長毛的動物都沒，做不出來，就用粗布毛巾擦吧，擦不乾淨打濕了再擦。這期間，趙明茵將九九乘法表默了出來，又花了兩頭天時間教會了張大郎阿拉伯數字，繁體字肯定是要學的，可對小孩子來講，算術什麼的，還是阿拉伯數字最靠譜啊！做完這些後，趙明茵便正式開始了她的古代上學生涯。華元街，盛家私塾。冬日的太陽懶懶地掛在天邊，院裡的柿子樹早落光了葉子，隻剩下橙紅的柿子掛滿枝頭，沉甸甸墜著，像一隻小小的燈籠。屋裡傳來朗朗的讀書聲，一道藏青色的身影靠在窗邊，腦袋隨眾人的節奏一起搖晃著，眼睛卻早就閉起，嘴巴也不動，顯然已打起了瞌睡。漸漸的，讀書聲停了，他身旁的少年聽到外麵的腳步聲，趕緊把人叫醒，“明哥兒，醒醒，夫子來了。”趙明茵睜開眼，下意識擦了擦嘴角，懵了一會兒才道，“下學了？”王競有些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還沒，不過應該快了，夫子正從小班那邊過來。”果然，話剛說完，一個年過六旬的老者便從門口進來了，他手上拿著戒尺和書卷，掃視了一下屋內，沒發現異樣，這才點點頭，布置了功課。待他一走，屋裡的安靜頓時一掃而空，學子們紛紛收起筆墨紙硯，彼此笑鬨著出了屋子。趙明茵也快速收好了書包，站起來，揉著因久坐而酸麻的腿，抱怨道，“還是咱們自己家舒服，一直跪坐可真受不了，腿麻死了。”王競倒是習慣了，安慰道，“再忍忍，習慣了就好。”“明哥兒！等等我！”兩人正要走，一個胖乎乎的身影從後麵跑了過來，一身錦衣因久坐弄得皺巴巴的，他也不在乎，隻熱切地看著趙明茵，期待道，“新故事你寫出來了嗎？”趙明茵搖頭，“這幾天忙著乾活，沒時間。”小胖子頓時“嘖”的一聲，鼻子眼睛都皺在了一起，抱怨道，“怎麼還沒寫完！過幾天我表兄生辰，我還準備當禮物送予他呢！”趙明茵拍拍小胖子的肩膀，笑道，“放心，收了你銀子，我肯定按時給你，這不你前幾天沒來私塾嘛，我哪兒知你要得這麼急。”小胖子鄒成宇趕緊道，“那明日！明日就要！”說完眨著大眼睛委屈地望著他，圓滾滾的腦袋有種蠢萌的既視感。“不行。”趙明茵不接受他的賣萌，笑話，這要是應下，以後不得天天催更，她可沒這麼多時間，想了想，道，“最早後日給你。”皺成宇一臉糾結，還想再纏纏他，可惜人家很不給麵子地拽出了自己的袖子。“好吧……”鄒成宇無奈，他知道趙明茵雖脾氣好，卻是說一不二的性子，萬一得罪了他，自己以後不是都沒故事看了？想到孫猴子還被壓在五指山下，鄒成宇心裡便是再著急，也隻能忍下了。三人一同出了書院，鄒家自有馬車前來接送，直到臨彆時，小胖子還反複叮囑他一定要快些把故事寫完！看著遠去的馬車，趙明茵搖頭失笑，四大名著之一《西遊記》的魔力，果然沒人能抵抗得了啊！趙明茵自來了縣城上學後，就時不時注意著能掙錢的行當，有次在書店翻到了兩本話本，便萌生了寫話本的念頭。一來她以前本就做過這個，業務熟悉呀，二來還能練字，也不算浪費時間。隻是這題材得好好想想，她沒打算寫什麼才子佳人，又擔心犯了這時代的忌諱，考慮許久，還是決定當個文抄公，於是選擇了《西遊記》，落吳承恩前輩的名字。趙明茵對《西遊記》的記憶很深刻，那是陪伴了她整個童年的故事，然而深刻不代表記憶猶新啊，除了大致的構架和重點情節，很多都記不清了。試了寫了兩章，雖然很多都簡化了，也有自行編撰的情節，但效果還是喜人的，至少家裡的幾個孩子都看得入迷。趙明茵還沒想好怎麼賣呢，結果一次課間同窗打鬨，意外撞翻了她的書桌，其中一頁練字時寫的稿子被小胖子撿到了，看完後，小胖子一下子就迷上了，看著趙明茵的眼神比太陽還熱烈。同窗一個多月，趙明茵自然知道了他的身份。鄒家是關武縣的富商，經營著城裡最大的酒樓和綢緞莊，有錢自不必說，風評也還不錯。趙明茵就曾在鄒家的衣料鋪子逛過，雖然她的穿著打扮就是個沒錢的農家小子，但店裡夥計並不輕視，服務態度都很不錯，這在這年代算是很難得了。因為鄒成宇的喜歡，趙明茵索性將話本賣給了他，定價三兩銀子一章，大約四到五千字。可彆小瞧了這四五千字，這時候的《三字經》也才一千多字，一本便要七八百文。趙明茵的每一章故事都是裁了紙，用針線裝訂成冊的，約三十多頁，雖然用了較多白話，但除去筆墨紙硯的成本，還真不算貴。這半個月，趙明茵已經賣了三章，約每五天出一章，便是小胖子再如何催，她也沒打算加快速度。一來她是真忙，讀書練武種田做家務，閒暇時還要將前世所學的東西都默下來，不然記憶隻會越來越模糊；二來也是想看看效果，畢竟她沒想一直乾文抄公的活兒，一部《西遊記》那麼長，她都沒信心自己能寫完。和小胖子分彆後，趙明茵和王競便出了城，在城外的一處茶棚坐回雲家村的牛車。雲家村是離他們最近的一個村子，位於包河支流的分叉口，這支流也就是小東河，整個村子都是沿著河岸建起來的，主流河道，交通便利，住戶也多。過了雲家村，沿著小東河往裡再走四五裡，便是黎灣村了。當初趙明茵其實是打算坐自己家騾車去上學的，可惜出村的路不好，又打聽到雲家村每天有往返縣裡的牛車，就放棄了，反正每天走幾公裡路，就當鍛煉身體了。回村的路上，趙明茵想起自己的打算，便問王競，“你覺得，我們在城裡開個說書的茶館怎麼樣？就說《西遊記》！”“茶館？”王競聞言腳步一頓，眼神有些不解，明哥兒這是想做生意？趙明茵解釋道，“我也是這幾天才有的想法。咱們也去縣裡的茶館聽過書，比之西遊你覺得如何？”王競下意識搖頭，想起最近聽過的“孟義攔路虎傳”、“貞三娘仇報牛欄山”，感慨道，“不可同日而語。”趙明茵便笑，彆看王競一副沉穩乖學生的模樣，對於《西遊記》卻比其他幾人都著迷，蔣虎便曾笑話，看過他半夜起來點燈讀書。“我打算跟鄒成宇合作，他家能在關武經營成如今的規模，人脈勢力定是不差的，跟他合作至少沒人會搶咱們生意。這也是我當初猶豫，沒將話本賣給書肆的原因，咱們無權無勢，隻有受人盤剝壓製的份兒。”“開茶館也不僅為了賺錢，咱們在村裡，消息太閉塞，茶館則不然，人來人往各種消息最是靈通。”王競皺眉，“你還是覺得會亂？”趙明茵歎氣，“我也不清楚，就是，或許是逃難後遺症吧，想得多。”“行！”王競果斷點頭，又問，“需要多少銀子，我這有八十兩。”趙明茵心中一暖，臉上露出一抹壞笑，“不急，跟小胖子談過再說，真開起茶館，我這一卷可就不止值三兩銀了。”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了村口，遠遠便看見一群孩子在田間追趕打鬨，家家戶戶升起了炊煙，不時有婦人叫孩子回家吃飯，小孩的身影便像泥鰍一樣，靈活地穿梭在小路田埂之間。趙明茵和王競往家走，一路和田裡忙碌的村民打著招呼，剛走到山腳下，便聽見一陣“哥哥，哥哥”的喊聲，然後就見趙明芸搗騰著小短腿，靈活地從半山腰衝下來。趙明茵趕緊跑到路口，一邊叫著“慢些”，一邊張開雙臂攔住，等著她衝進自己懷裡。“嘻嘻，哥哥你真厲害，又接住我啦！”小丫頭沒刹住，將趙明茵撞得後退兩步，很有眼色地拍著馬屁。趙明茵摟著圓滾滾的妹妹，沒好氣地拍了怕她的屁股，訓道，“下次不許這樣了，跑這麼快，路上摔了怎麼辦？昨天大栓子才摔掉門牙，你還嫌人家醜呢，忘啦？”趙明芸聞言哼了一聲，得意地揚起小下巴，“我才沒那麼笨呢！大栓子連三字經都不會背，笨死了！哥哥哥哥，今天夫子又誇我呢，說我可聰明啦！”“是，我們家芸兒最聰明。”趙明茵揉揉她的腦袋，見站在半道上的小枝和小草，對兩人笑了笑，又把妹妹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走，回家了，晚上咱們烙肉餅吃。”聽到肉，趙明芸歡呼一聲，又邁著小短腿噔噔往回跑。回到家時，晚飯已經快好了，趙明茵把窩在廚房燒火的蔣虎趕出去，自己和小枝一起做最後一個菜。將肥瘦相間的豬肉洗淨剁成肉泥，打入一個雞蛋，拌上蔥薑蒜碎末，放一小勺鹽，一勺醬，然後用筷子逆時針不斷攪拌，讓調料和肉充分融合，肉餡兒也更加勁道有彈性。因買的肉比較多，趙明茵便打算直接煎純肉餅，大火將豬油化開，燒至八成熟，換小火，肉餡兒用勺子舀起，直接放入熱油中，炸片刻後用鍋鏟壓扁，翻麵，隻片刻，肉香四溢，饞得一旁學習的小枝頭都要伸到鍋裡了。趙明茵手執鍋鏟，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用心點兒，記住著油溫燒至八成熟就要下肉餡了，之後改小火，不然容易糊，翻麵的時候手勁兒要輕，待它成型了再翻。”“嗯嗯記住了！”小枝趕緊應聲，這時鍋裡的餅已經炸得兩麵金黃了，趙明茵取了筷子，將它們一個個夾起來，放在竹筲箕裡瀝油。“肉還剩一小半，第二鍋你來，我給你看著火。”趙明茵說著將鍋鏟遞給小枝，自己和她換了位置。看著小枝從最初手忙腳亂到漸漸從容的模樣，趙明茵點了點頭。這段時間她每過幾天都會教她一道菜，這丫頭最初總是大大咧咧，要麼鹽放多了，要麼菜不洗乾淨，後來發現連最不挑食的蔣虎，對著她的菜都不敢下筷子了，深受打擊，這才漸漸改了粗心大意的毛病。現在她的廚藝已經很有長進了，一日三餐一般都是她掌勺，其他人幫著打下手。趙明茵本著青出於藍的培養願望，每天都會監督小枝寫筆記，做記錄，因為她自己的廚藝其實真地很一般，隻是在這個時代少有煎炸炒，加上前世見多識廣，這才顯得不錯。至於現在訓練小枝，一來是她愛吃，自己喜歡，二來也是為今後打算。她們一群女子想在這世道立足，想過得好，最起碼自己得有一身本事。至於更遠的打算，趙明茵沒跟她們說，畢竟大家才安定下來，一切都要慢慢來。晚飯得到了大家高度評價，小枝笑得小臉頰紅撲撲的。大家圍著火膛說了會兒話，見天色已晚，王競和蔣虎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