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災荒年裡的求生日常(1 / 1)

女帝之路 公子淑圖 2127 字 1天前

趙明茵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感受著頭頂熱辣辣的太陽,一時竟不知今夕何夕。直到身體的疼痛傳來,趙明茵才想起昨晚的一切。左邊的整個身子已經痛得麻木了,動一下便鑽心地疼,趙明茵隻能右手撐地,利用腰腹的力氣坐起來,就這麼一會兒,汗水便浸濕了全身。抬眼望去,一片狼藉。空氣裡充斥著濃重的血腥氣,地上堆著密密麻麻的屍體,有狼的,有人的,黃土地麵被鮮血染紅,又被太陽烤成一塊塊臟汙的褐色,四周散落著斷肢殘臂,血肉被啃噬得支離破碎。“嘔……”趙明茵哪見過這種慘境,一時吐得撕心裂肺,吐出來的卻隻有胃液。直到吐乾淨了,才聽到一陣微弱的呼喊聲。扭頭望去,隻見王競靠在一塊石頭上,身旁還堆著一頭狼的屍體。趙明茵心下一喜,眼淚都來不及擦,坐在地上用屁股一點點朝他挪過去。短短的十幾米,趙明茵挪得眼冒金星,終於到了他身邊,才發現他整個像是從血水裡撈出來的一樣,身上已經沒了一塊好肉。“王競,你還好吧?”地上的人睜開眼,明明又累又痛,嘴角卻牽起了一絲笑意,“還好,我命硬。你呢?”“我也是。”四目相對,趙明茵笑了,眼淚卻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王競抬起手,想給她抹淚,才發現自己滿手的血。笑意從兩人臉上消失,半晌,王競才道,“去看看其他人吧。”說著撐住石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趙明茵一直覺得,自己對這個世界沒有投注多少感情,可看著奄奄一息的章姨娘,看著被她抱在懷裡毫發無傷的妹妹,看著她幾乎被啃光的半條腿,她突然心痛得無法呼吸。“娘……”她顫抖著捧著她的臉,那雙漂亮的杏眼已經無法睜開了,隻在聽到她聲音時,輕輕張了張嘴。趙明茵將耳朵湊到她嘴邊,聲音哽咽,“娘,我在,我是明茵,您說什麼?”淚水滴在她臉上,章姨娘臉頰微微抽搐,她用力地抬起手,握住了女兒布滿傷口的手。“茵兒……”章姨娘用儘全力張開嘴,卻隻發出微弱的聲音。“在,我在!”“娘……對不起你……”章姨娘緊緊攥住女兒的手,千言萬語,卻隻剩下一句對不起。對不起,娘隻能給你們庶的身份,讓你們被人拋棄;對不起,娘一直以來的懦弱,將所有責任壓到了你肩上;對不起,娘保護不了你,看著你被人欺負,看著你受傷;對不起,娘可能堅持不下去了。“你要……好好活下下去!”眼淚無聲滑落,章姨娘揚起嘴角,恍惚又看到了那個在院子裡奔跑笑鬨的女孩,紮著長長的辮子,引得蝴蝶飛舞,花草搖曳。茵兒,好好活下去,不為娘親,不為妹妹,娘隻要你,好好活下去……握著漸漸冰冷的手,趙明茵淚如雨下。然而,現實連悲傷的時間都不留給她,昏迷的妹妹,被咬斷手臂的蔣虎,還有被抓傷肚腹的小枝,沒有人完好。沒有藥,用篩過的草木灰止血,沒有水,隻能喝腥臊的狼血,沒有食物,吃的是烤熟的狼肉。人的韌性真是強大,即便幸存者隻有十之一二,當天下午,山穀裡的屍體仍被清理乾淨了。有親人存活的,挖個坑將人埋了,沒有的,大夥兒也挖了淺坑,將人入土為安。至於死去的狼,則被分得一乾二淨,甚至還有餘力打起了口水仗。趙明茵一行人殺了四頭狼,除了一頭被燒焦了,另外三頭都發揮了它的餘熱。一條被棍棒砸死的,被放了血,是他們重要的水源,剩下的肉則撒了鹽烤成半乾,成了他們主要的吃食。其中的一頭作為診費,被趙明茵付給了幸存者裡的一位獸醫,請他給自己正了骨,給小枝縫合了肚子上的傷,給蔣虎清理傷口,敷藥熬藥。日子一天天過去,趙明茵都以為這次熬不過去了,大家卻陸續醒了過來。兩天後,他們跟著人群離開了山穀,看著晨光中的孤墳,趙明茵想,她定會好好活著的,為她們受過的所有苦難。烈日依舊,人群的速度漸漸慢下來,到中午休息時,也將將走出七八裡。“哎,這樣下去怎麼得行哦,幾天沒喝水,彆說小娃子,咱都要著不住了。”路邊空地上,一個婦人將孩子放在竹筐裡,邊扇著風邊說道。“是啊,俺家孩子嘴裡全是泡,東西都吃不下。”旁邊的婦人接道,枯黑的臉上滿是愁苦。這樣的對話發生在人群的各個角落,同樣也出現在了趙明茵口中。“王大哥,若組織大家去找水,你覺得能行嗎?”趙明茵想起了王競之前的話,問道。王競皺了皺眉,“不能保證,但一般有河流的地方,方圓數裡內都可能有水源,雖然更多的是地下河,偶爾也會有水譚、溪流或是湖。”趙明茵有些驚訝,隨即又釋然了,這年頭說他們這群人裡有個王爺她都信,何況一個懂得稍多的少年。“行,你懂這些最好。”趙明茵揚眉,指了指不遠處聚在一起的十來個人。“那是張鏢頭一家,記得吧?昨兒他小孫子吃肉被嗆到了,還是咱們救了人家。你看,他們一家七八個壯勞力,女人孩子也都被照顧得不錯,如果說服他們,可能領頭帶大家去找水?”王競挑眉,臉上是難以掩飾的驚訝,“你想給大家找個領頭人?”“是啊。”趙明茵唏噓,“咱們現在就是一群困獸,單個勢單力薄,沒方向,沒奔頭,找隻領頭的,有了主心骨,總好過四處亂竄,興許還能有其他出路。”還有一句話她沒說,至少現在,野獸們嘴裡都還有口糧,不至於內訌,等真到了絕境,光是內耗都能將他們滅乾淨,而自己這幾人,最弱,也是最早遭殃的。弱肉強食,這個世界的規則,比前世殘酷太多。“行!”王競看著這個剛到自己肩膀,還是個孩子的姑娘,挺了挺胸膛,“我去說吧,你注意腿。”說完也不待她答應,將肉乾扔進嘴裡,快步朝對麵走去。是的,他已經知道她是女孩兒了,不是趙明,是趙明茵。這讓他心裡酸酸的,又有些慚愧,她一個小姑娘都這麼能乾,自己怎麼也不能差了,不,他年長,應該更能乾才對!看著他雄赳赳的背影,趙明茵笑了,他們可都還是孩子呢!王競去了半個時辰,回來時眉眼都上揚著。“怎麼樣?”趙明茵臉上帶著幾分緊張。少年抿了抿嘴,仍是沒抑製住嘴角的幅度,“同意了,張鏢頭找了好幾家人,等過了最熱都時候,就安排人去找水。”“太好了!”趙明茵也咧嘴笑了起來,伸出大拇指,讚道,“王大哥,你真厲害!”說完就看見少年兩頰染了一抹緋紅,眼睛又黑又亮,明明努力繃著嘴,仍在右臉頰上旋出了一個梨渦。趙明茵突然發現他生得極好看,便是一副難民打扮,也掩不去眉眼間的風華。想起古人的含蓄內斂,趙明茵心中好笑,卻也不再逗他,問道,“具體怎麼安排的呢,應該每家都得出人吧?”這一問好心情頓時沒了,看著半昏半醒的小枝,臉色發青的蔣虎,還有半廢的自己……王競顯然早就想到了,安慰道,“沒事,咱們我去就行,已經跟張鏢頭說好了。”“可你的傷?”王競搖頭,“無礙。”想起他鮮血淋淋的後背,趙明茵張了嘴,卻又無奈地閉上。起身走到背陰處,趙明茵掀開油紙,隻見一個五六十厘米深的坑內放著一個陶碗,碗中積了淺淺的一層水,其他兩個坑,同樣如此。這些日子便是這樣過來的,挖坑收集蒸汽水,嚼草根藤蔓,利用枯枝葉蔓收集露水……所有能想到的都用上了,可在這樣的赤地千裡的情況下,也隻是杯水車薪。將所有的水裝好,還有最大塊的肉乾,趙明茵將背包遞給王競。“注意安全,我們等你。”“好。”少年鄭重接過,眼裡閃著堅定的光。一時人走了小半,隻剩下老弱婦孺,趙明茵有些擔心他們出事,又擔心人不回來,一時心神不寧的,哄睡妹妹後,索性去找張鏢頭說話。張鏢頭看起來五十多,方臉粗眉,身材高大,雖然同樣瘦脫了形,仍有幾分氣勢。見著她,張鏢頭很是高興,先謝了她教大家挖坑收集水,又問了她的傷勢,還讓張老夫人拿了肉乾請她吃。趙明茵婉拒謝過,見他家也隻剩他們老夫妻和幾個媳婦孫子,對他對品行又多了一份肯定。然而,待問起這一路的境況,心下卻更沉了。張鏢頭一家是從更北邊的隆西縣逃過來的,隆西隸屬西州,自二十八年前建王帥軍大敗西涼,將其並入大周版圖後,便世代駐守於此,西州則是防禦草原人的第一道屏障。經過二十幾年的發展和修養,西州漸漸恢複了元氣,雖地處邊境,百姓的日子倒也過得去。然而,隨著六年前陳昭割據東北,自立稱帝,建陳國後,這天下便不再安生。外族屢次侵犯,內亂不斷,天災頻發,今年更是整個北邊持續乾旱了六個月,據說草原更嚴重,已經發生了好幾起小規模的入侵。張鏢頭一家世代生活在隆西,也算小有資產,可自聽到建王病重的消息後,便立馬開始收拾行裝南逃。沒有經曆過戰爭的人不會明白外族入侵的殘酷,沃野千裡,屍橫遍野,遼人的軍隊所過之處,連一條活狗都不會留下,村莊被燒毀,百姓被屠儘,建築、書籍、文字等一切代表中原文明的東西都被摧毀。張鏢頭的目的地原是都城廬陽,然而一路南下,卻發現難民越來遠多,形勢遠比預想的要糟糕,其間還遇到過亂兵、盜匪,大部隊被衝散,道也走岔了,若非仗著人多勢眾和年輕時走南闖北的經驗,他們這群人怕是早沒了。說起這一路,張鏢頭直歎氣搖頭,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這世道人活得還不如豬狗安穩。“那張爺爺接下來如何打算,還是去都城嗎?”趙明茵問道。也是跟張鏢頭聊過後,趙明茵才知道,如今的大周建都於廬陽,大概在前世的安徽一帶,毗鄰江浙,這個朝代稱為廬州。張鏢頭歎氣,整張臉都皺到了一起,“難,難呐。”趙明茵也歎氣,是啊,太難了,這一去數千裡路程,莫說沒有車馬,便是有,這一路到處是盜賊、流民和亂兵,等閒人根本不敢遠行。難怪古代人世代固守一方,這出行的風險根本就等同於玩兒命嘛!趙明茵有些蔫,咽了咽口水,還是忍不住鼓動道,“張爺爺可有想過去川蜀?那裡雖不及江南魚米之鄉,可據說也是山川豐茂,河流縱橫,一年四時都有青山綠水,且距離咱們最近。”看著張鏢頭漸漸睜大的雙眼,趙明茵努力克製住口中的溢美之詞,過猶不及,過猶不及,這時候自己的家鄉還是“邊陲之地”、“瘴氣之地”、“蜀道難,難於上青天”啊!張鏢頭有些意動,“我倒是不曾去過川蜀,隻聽說那裡多山多林,果真如你所說的這般好?”趙明茵肯定地點頭,“最重要的是離咱們近。小子曾有幸看過一些遊記,從榆縣到平陽駕車七天左右就能到。”說得信誓旦旦,趙明茵心裡卻虛著,就這個身體一直小透明的模樣,哪裡看得到什麼遊記。還是從王競那裡得知,榆縣的位置大概在前世的甘肅通渭一帶,這裡叫宿州,正好以前單位的一個女生就是通渭人,有一次在平陽辦馬拉鬆賽,她的家人還專程組團來參賽,據她說開車也就三個多小時,一百八十多公裡。之所以說平陽,是因為趙明茵記得很清楚,當時一個出租車師傅說,平陽以前是隸屬四川的,隻是後來被劃歸到了甘肅。至於現在的平陽叫什麼,趙明茵也不知道,隻要屬於四川就是了。至於時間,一個人步行一天最少能走三十多公裡,便是多上一倍的路程,馬車七八天怎麼也差不多吧。也是她太想跟張鏢頭結伴了,他可是有三個兒子四個侄子,各個人高馬大,會兩手功夫,且極信服老爺子。“這,我得好好想想,得想想!”張鏢頭摸著額頭上的舊疤,眉頭皺起又鬆開,顯然已經很心動了。趙明茵心裡偷樂,麵上卻不動聲色,兩人又聊了幾句,趙明茵這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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