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拆遷公告貼出兩三個月了，在人們的盼望中，終於傳來過了中秋就能簽字的消息。劉阿姨在興奮之餘，終於想起來，再過兩天就是中秋節了。這個中秋，她打算過得熱熱鬨鬨的，因為張遠說，中秋節他放了兩天假。要知道，這些年張遠都不曾和她過過中秋節，再加上過了中秋就能簽字，簽完字就要搬出去，把房子鑰匙交到街道辦事處。所以，這是他們母子在這所老房子裡，過的最後一個中秋節。她要把這個中秋節過成對老房子最後的美好回憶。她已經囑咐過張曉給自己租房子了，而且，要求一定要是樓房。自打去了春燕母親那裡，她就對自己的小平房怎麼看都不順眼，感覺哪哪兒都那麼破舊、狹小、陰暗和淩亂不堪。她覺得，隻有住樓房，過的才是有品質的生活。中秋節的前一天晚上，她把一張菜單交給春燕，由於春燕中秋要值班。所以，她要她明天中午的時候買好菜，交給張曉，讓張曉帶回來給她，她和張遠負責在家裡燒菜。“明天晚上，我們一家人好好兒吃頓團圓飯。”劉阿姨說。張遠今天也回來吃飯了，他忙說：“我去買菜就好了，嫂子中午下班還能休息休息。反正我明天也沒事兒。”他把寶寶摟在腿上喂飯呢，他很喜歡寶寶，隻要在家，一定會陪著寶寶玩兒，吃飯的時候，也一定會搶著給寶寶喂飯。春燕甚至和他開玩笑，說他在找做爸爸的感覺，拿寶寶練習練習。每當聽春燕這麼說，他就會略帶羞澀地笑笑，心裡想起嬌俏的周悅，不知道她小小的身體能不能承受生寶寶的痛苦。劉阿姨瞪了小兒子一眼：“你一個大男人，幫忙做做菜也就完事兒了，還去菜市場買菜，丟不丟人？”“這有什麼丟人的？”張遠不以為然：“轉菜市場也是生活的一部分，也是一種享受。”“既然是享受，那就讓你嫂子享受去吧。”劉阿姨說。張遠無言以對，暗自感歎，媽媽這好口才，他們哥兒兩個一個也沒遺傳來。春燕有些為難了，本來，她想晚上帶著寶寶去陪陪媽媽的，因為劉阿姨從來沒有張羅過過中秋節，所以，她以為今年的中秋，婆婆也不會重視。“菜我倒是可以買，”春燕遲疑了一下，說：“可我能不能晚上稍微晚點回來？”“你是值班又不是加班，怎麼就要晚回來呢？雖然不指望你做飯，可你好歹回來搭把手兒啊。”劉阿姨不滿地說。“我想先陪陪我媽。”春燕小聲說。“什麼？”劉阿姨頓時沉下臉來，她提高了聲音：“你說什麼？”張遠見狀，忙說：“沒關係，阿姨不遠千裡地來了，嫂子應該陪她過中秋的。大不了我們晚一點吃飯，等等她。”春燕感激地看了看張遠。“不行！”劉阿姨斷然拒絕了：“出嫁的女兒，沒聽說在娘家過節的，我們這裡沒這個規矩。”“也不是不回來，就是晚一點回來嘛。”張遠替春燕解釋著。劉阿姨狠狠地瞪了一眼張遠，心裡這個氣啊，自己這老兒子哪裡都好，就是一涉及到女人的事情就昏頭，幸虧這隻是嫂子，要是老婆，還不知道怎麼護著呢。心念至此，她忽然就問張遠：“周悅是獨生女，要是將來，你們兩個結婚了，過年過節就都得去她家裡唄？”張遠笑了：“我去她家過節？我倒想去，可她爸爸媽媽從來就沒有過節的概念。在他們眼睛裡，哪天兩個人都休息，哪天就是過節。人家有時間還老兩口兒出去旅旅遊呢，不稀罕我們陪著。”“周悅明天也要加班，沒空兒理我。”這話聽得劉阿姨來氣了，本來以為，他是有良心，才會留在家裡陪自己過節，沒想到，這小子是沒地方可去，不得不呆在家裡。她又看了看張曉，張曉見媽媽看著他，忙說：“您放心，我中午不接活兒，直接去找春燕，她買了菜，我第一時間就拿回來。”還是大兒子聽話啊，她心裡安慰自己，又對春燕說：“有婆家，就沒有在娘家過節的規矩。你媽說到底是有兒子的人，是，現在是提倡男女平等，女兒也能給父母養老。”“可養老歸養老，平常你怎麼我不管，明天，你必須準時回來吃團圓飯。”“你身為一個媳婦兒，不回來做飯，要婆婆和小叔子動手準備飯菜也就算了，可不能全家再等著你吃飯。”張遠不懂媽媽為什麼如此固執，又對春燕說：“不然，就請阿姨過來，一起吃飯吧？”春燕還沒說話，劉阿姨就說：“那不行，團圓飯是一家子吃的，我還想吃完飯，我們一家人拍張照片留個念想呢。”吃完中秋的團圓飯，她就要在拆遷協議上麵簽字了，雖然很向往住樓房，可畢竟在這裡生活了幾十年，還是有點舍不得。她就想著，一家人最後一次在老房子裡吃個飯，留個紀念。這話是沒辦法明說的，要知道，拆遷的事情，她始終瞞著春燕。春燕上班忙，雖然每周都有休息，可她還要看書，沒時間關心這些閒事。再加上她是外地人，在這正陽街上也沒什麼熟悉的人，自然也就沒人跟她說起過拆遷的事情。所以，春燕雖然也知道正陽街要拆遷，可並不知道什麼時候拆遷，也不知道拆遷公告什麼時候貼出來的，更不知道具體的拆遷政策。張遠不知道媽媽為什麼要拍照留念，以為是人老了，自然就懷念很多事情，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心裡倒有些暗暗埋怨自己：你看你，這些年不是忙學習，就是忙工作，忽略了陪媽媽。他看著劉阿姨的目光就溫柔起來，在心裡說：你陪我長大，我陪你變老，你放心，有我在。春燕無奈，隻得說：“那好吧。”說完，她便埋頭吃飯，不再理會彆人了。想到媽媽明天孤零零地一個人過節，她心裡就很不是滋味兒。張遠看著春燕，忽然就慶幸周悅的父母的不拘俗禮，這不但讓他省去了不少麻煩，也讓周悅少了許多的煩惱。“明天多買些海鮮，”劉阿姨忽然想起來，她菜單還漏寫了一些東西，忙對春燕說：“還有小龍蝦，一定要多買些。”“上次錢奶奶過生日，她兒子請她在綠島海鮮餐廳吃飯，她給我們打包回來一份蒜香小龍蝦，那味道，絕了。” “綠島海鮮餐廳的廚師是咱們市裡一流的，我們自己燒不出那味道來，還是我去打包一份回來吧。”張遠說。“天爺爺，打包一份？聽錢奶奶說，一隻小龍蝦就要十五塊錢呢，一斤生蝦多少錢？還是買生的吧。”劉阿姨舍不得兒子花錢。她提起了小龍蝦，春燕倒想起點事兒來，便起身去拿了自己的包，從裡麵掏出一包東西給張曉：“你明天給大伯哥送去吧。”張曉接過來，順口問了句：“這是什麼啊？”“做麻辣小龍蝦的調味料。”春燕解釋說：“前幾天去接孩子，大伯哥做麻辣小龍蝦，我說他做得不好，聞著味道就不對。”“我媽做麻辣小龍蝦是一絕，她自己配的調味料炒出來的小龍蝦，能香滿半條街，直到現在還有人求著她給配。”“我讓我媽幫他配了幾包，一包可以炒三斤小龍蝦。”寶寶今天是張遠接回來的，明天他不上班，便要春燕把孩子留在家裡，他哄著。春燕還是記得劉阿姨不喜歡她沒事兒去大伯娘家的，所以便把東西給了張曉，反正他的車就停在陸蘭蘭超市門口兒，去開車要經過大伯娘家。像配料這種事情，劉阿姨雖然不懂，可涉及到春燕母親，她是一定會說上幾句的。“自己配得怎麼也不如飯店的，再說，調味料能亂用？彆讓人吃壞了肚子。還是彆亂送人的好，人家又沒求著你們要。”她不陰不陽地說。春燕這個氣啊，有心和她吵兩句，可到底隻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再把她氣病了也不值得，再說，寶寶還吃飯呢，她也怕爭吵起來嚇著寶寶。張遠忙接過話來：“明天我去給堅哥送去吧，正好兒我也有事兒想問他。”說完，他趕緊把孩子塞給春燕，讓她抱著孩子回屋：“嫂子寶寶都困了，你趕緊給他洗澡，哄他睡覺吧。”春燕明白張遠的用意，想想也沒什麼意思，便抱著孩子走了。劉阿姨便朝著她的背影撇了撇嘴：“說得好像挺能乾……”張遠打斷她：“媽，明天我給你做個新式的排骨，你也嘗嘗我的手藝。”劉阿姨雖然一直不喜歡張遠做飯，奈何說了幾次人家都不理她，她也就沒辦法了，慢慢也接受了這個事實。“你能有什麼好手藝。”雖然心裡很期待，可嘴上仍然是這麼說著。張曉那裡隻顧擺弄那包調料，回味這春燕稱呼張堅“大伯哥”的時候，語氣是那麼的自然又親昵。他又想起陸蘭蘭的話，是啊，張堅常接觸的女人，一隻手就能數過來，除了春燕，誰還是他每天能見著的呢？雖然春燕不是那種千嬌百媚吸引人眼球的女人，可是，張堅這種沒見過女人的千年老光棍，難保不會對她日久生情。有的時候，懷疑的種子，一旦在心裡生根發芽就會瘋狂生長，直到吞噬了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