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阿姨知道張曉買了車已經是第二天的事情了。張曉來醫院陪她,告訴她自己買車的事情。“你也太心急了,怎麼也得等我出院一起去看看吧?”劉阿姨埋怨著:“買車是大事情。”“等你出院春燕也出差回來了,到時候花她錢哪裡還這麼簡單?”張曉說。“你就是個沒出息的,自己媳婦兒都弄不明白。”劉阿姨氣得用手戳他額頭:“你怕她什麼?咱家是短她吃了還是短她喝了?在她手裡缺理啊?”張曉笑笑,沒說什麼。他還沉浸在買車的喜悅中,麵對劉阿姨的嘮叨,並沒有很反感。劉阿姨雖不滿意兒子的先斬後奏,可聽兒子說把春燕那十萬塊錢用光了,又覺得這事兒乾得不錯。再加上住院這幾天,張遠請假照顧著她,這讓她感覺到很舒心。本來她認為,小兒子從小兒跟她就不親近,不是個重情感、可以依靠的人。可是,病床上,當小兒子把她抱在懷裡的那一刻,她忽然發現,小兒子的懷抱竟然是那麼的溫暖,讓她有了踏踏實實的感覺。她是真的覺得,原來兒子也可以是貼心的小棉襖。所以,這些日子裡,她和小兒子的關係親近了不少。心情好,加上自己卡裡的錢本來也想給張曉買車,所以,她才沒有責怪張曉。“我出院是不是可以坐我們自家的車了?”她問。“那當然,”張曉說起來還是滿得意的:“雖然駕駛本下來我就沒開過車,可昨天車提回來,我開著在路上熟悉了一下手感,開得還是滿溜的。”“主要是咱這車好,整條正陽街上,沒幾台比咱家車貴的。”“比咱家車貴的那些,也就是買個牌子,咱家這車,性價比最高。”劉阿姨不懂什麼叫性價比,隻是看到兒子高興,她便也覺得高興,心裡暗歎:這孩子,結婚那天都不曾這麼興奮過。這樣一想,又覺得對張曉有所虧欠,畢竟當初是她逼著他娶的春燕。如果早知道春燕也不是這麼好擺布的性子,還不如讓兒子娶了陸蘭蘭,反正娶誰自己都不能如意,為什麼不讓兒子找個喜歡的呢?現在才明白這個道理,顯然已經晚了。“你什麼時候出院呢?”張曉問。其實,劉阿姨沒有大礙,醫生已經讓她們去辦出院手續了,可劉阿姨說自己頭疼得厲害,非要再住幾天院。張遠也隻覺得她是真的不舒服,便也依了她。其實她隻不過是不知道,出院以後要如何麵對吳大爺。總不能自己掏腰包,買一張美容卡來還給人家吧?要是便宜東西,三五百塊錢,她咬咬牙,買了也就買了。可這是小三萬啊!要她買?想想都肝兒疼。再有就是,住院這幾天張遠特彆聽話,對她的照顧又無微不至,她很享受這種感覺。就像孩子們小的時候,為了得到父母的關愛和好吃的,也會裝病一樣。此刻的劉阿姨就像小孩子,她覺得,如果兒子能一直這樣對她,住院也挺好的,雖然每天輸液,醫生也限製了部分自由,可比起兒子的愛來,這一切都不算什麼。中午的時候,吳大爺拎著大包小包的營養品來看望劉阿姨。劉阿姨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就是吳大爺,拿了人家那麼貴重的東西,沒給人家辦成事情,她怎麼想怎麼覺得對不起人家。吳大爺隻字不提工作的事情,還一個勁兒安慰劉阿姨:“你啊,就是心事太重,咱們都這個年紀了,有些事就順其自然,讓他們年輕人愛咋咋地吧。”“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省省心,咱們享福的日子在後頭。”“咱們現在,養好身體是最重要的事情。你兒子媳婦兒都有本事,正陽街上,你是最有福氣的。自己要多珍重自己才行啊。”他越是這樣說,劉阿姨越覺得慚愧。隻恨自己做不了春燕的主。“誰有本事又有什麼用呢?我是老了,沒用了隻能招人嫌了。”劉阿姨說:“你看你,來就來唄,還拿這麼多東西。”“跟我還客氣啥?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麼,這是咱孫子去超市買的。”吳大爺故意把“咱孫子”幾個字咬得很重。劉阿姨怎麼會不明白他的意思?可她又沒辦法接這個話。隻得喊張曉,非得要他帶吳大爺出去吃飯。可張曉一見吳大爺進來,就找借口溜了出去。他見著吳大爺比劉阿姨還要心虛。要知道,那張美容卡現在還在他兜兒裡裝著呢。好在這時候張遠和周悅來了,劉阿姨便喊張遠:“帶你吳大爺出去吃點好的。”她們這裡的規矩,看望病人最好是中午,陽氣最充足的時候。所以,人們都會在午飯前來探望病人,因為吃過午飯就算是下午了。吳大爺連忙推辭:“家裡燉了牛肉等著我呢,我不回去,他們也不能吃。”“還是你家有規矩,知道誰是老的誰是小的。”劉阿姨說:“不像我們家,個個都想自立為王了。”吳大爺很喜歡周悅,見她來了笑著招呼:“小姑娘,哪天有空,陪大爺殺幾盤?”“你不怕被她殺個光杆司令?”張遠對吳大爺開著玩笑。幾個人又說了幾句閒話,吳大爺就告辭了。張遠便送吳大爺出去了。病房裡隻剩劉阿姨和周悅了,周悅便笑著把手裡拎的飯菜放在劉阿姨床前的小桌子上。“阿姨,聽張遠說你想吃肥腸,這是我們單位食堂的菜,你嘗嘗我們單位廚師的手藝。”她邊說邊打開飯盒:“張遠特意要他們做的紅燒肥腸。”其實,這道菜是她求著單位廚師給做的,可是,她覺得如果說自己的話,劉阿姨不領情也就罷了,她要是連吃都不吃,那不是浪費了自己的一片苦心了嗎?她不在乎劉阿姨領誰的情,隻要張遠知道她用心了就好。劉阿姨裝作很不在意:“油膩膩的,誰想吃這東西呢?”嘴上雖這麼說,可手上卻沒閒著,她把那盒紅燒肥腸拿過來,也沒就飯,一連吃了好幾塊。“太淡了,”她見周悅正笑眯眯地看著自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就說:“你們這些文化人就是瞎講究,還怕什麼吃鹽太多,這樣油膩的葷菜,還是要鹹一點才好吃。”“嗯,”周悅應了一聲:“下次我告訴廚師燒鹹一點。”她邊說邊打開一盒飯遞給劉阿姨:“吃點飯解解膩吧。”劉阿姨接過飯,心裡盤算:這小妖精是想趁機會討好我啊?我可不上你這當。張遠送吳大爺回來,見劉阿姨和周悅兩個人居然沒有逗嘴,覺得有些意外。“吳大爺說過兩天再來看你,”他對劉阿姨說:“他還問你都愛吃什麼。”一提到吳大爺,劉阿姨頓時沒了吃飯的心情。張遠見她忽然把飯放桌子上,覺得奇怪,他看了看周悅。周悅聽張遠說起過家裡發生的事情,也知道劉阿姨為什麼住的院。她心思細膩,看出劉阿姨還是在為吳大爺孫子的事情犯愁。說實話,她覺得春燕做得沒有錯。換做是她,估計也會這麼做。她也認為那張卡不是春燕拿的,她躲還躲不及,怎麼會去偷拿呢?也不會是劉阿姨,因為她一心想把卡還給吳大爺。卡不見了,最上火的就是她。家裡就三個人,不是春燕,不是劉阿姨,那一定就是張曉。張遠因為兄弟情感的關係,一直不曾懷疑過張曉,他甚至認為是老鼠叼走的,都沒有往張曉身上想。可周悅作為旁觀者,她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張曉。原因很簡單,他沒有工作了,日常開銷怎麼辦?問劉阿姨要還是問春燕要?所以,她懷疑張曉會把卡偷偷拿走。這種卡雖然不記名,可賣也是賣不掉的,不過可以退了。小偷不會偷這種卡,就是因為他們不可能光明正大地去退卡。萬一人家報警及時,去退卡不是自投羅網嗎?可張曉就不同,這卡怎麼說也是人家送給他老婆的,退卡的時候就明明白白說,這是人家送的,用不上了。美容院也不會仔細查。至於家裡發現卡丟了,反正也沒有人懷疑他,家醜不外揚,家裡人也不會有人去美容院查。她並沒有把自己的猜測說給張遠聽。隻是,她能想到這卡是張曉拿的,卻怎麼也怎麼也沒想到,他拿這張卡是為了討好一個女人。事情已經鬨到這個地步了,說出自己的懷疑,隻會把矛盾引到自己身上。她沒這麼笨。她自然也知道春燕委屈,可是,自己婚姻中的問題,隻有自己去解決,旁人幫不上忙的。她曾個和張遠說過:你們家,就如同中國大部分家庭一樣,成員之間缺乏溝通。就拿給吳大爺孫子安排工作這件事情,劉阿姨從來沒有問過春燕,她的公司到底有多大,她在公司到底負責什麼。而春燕也從來沒有和劉阿姨談起過自己的工作。如果劉阿姨一直都知道,給人安排工作這種事情春燕做不了主,她一定不會攬這個燙手山芋。張遠見劉阿姨不吃飯了,還以為是不合口味,忙問:“不想吃嗎?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再去給你買。”劉阿姨看了看周悅,沒有說話。在她看來,這些事情終究是家醜,不能當著周悅這個外人說出來。隻是她沒想到,張遠已經把事情都說給周悅聽了。張遠畢竟不傻,看劉阿姨的表情,他也想到媽媽還在為吳大爺的事情發愁。可他也沒有辦法,他也沒那個能力給人家安排個工作。因為,這工作要值得人家送三萬塊錢的禮,這就有難度了。“吳大爺孫子的人品怎麼樣?”周悅忽然問張遠。“中規中矩,不像吳大爺那樣油滑。”張遠說:“比我小了幾歲,雖然沒有太多接觸,可聽說人品還是不錯的。隻是做事兒一根筋,認死理兒。”周悅點點頭:“一根筋倒也算不上什麼缺點。”“我能幫吳大爺孫子找個工作,就是不知道他感不感興趣。”周悅忽然說。“你說真的?”張遠一陣驚喜,他知道周悅的脾氣,她說能幫忙就一定能。他也知道周悅的能力,她幫忙安排的工作,一定差不了。劉阿姨也是一喜,如果周悅能幫忙,雖然卡還是不能還人家,可至少是有個交代了。“不過,”周悅買了個關子:“我有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