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孰是孰非(1 / 1)

沉淵 彆衡 2104 字 3天前

那幾人的名字場上無人敢直接喚出,但是因著先前任西窗已經喊過一遍,眾人的目光自然都落在了看台上那幾位長輩的身上。此時林病初與燕東胤已去世,而花若海則剩了個腦袋滾在地上,祁遠明其他的兩位故交好友,說來就隻剩邱景遲與一直半躺著的明川弘武了。至於任空,則依舊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既然項雀並沒有出手乾擾,他自然是高興事情還是按照他的謀算在繼續向前。雖說任西窗還沒有將之後的故事說出來,可場下的諸人略略一想,聯係上沉淵後來的結局,大概也都能猜出個一二。就聽巨石之上,任西窗繼續道:“祁遠明主動寫信給自己的這幾位好友,告訴了他們關於沉淵藏有紫金玄鐵之事,表明了自己的心願,希望聽聽他們的意見,他的這些朋友立刻回了信,還有按捺不住的,更是立刻啟程,到了四海山。”說罷,任西窗從懷裡掏出一封書信,遞給祁連,祁連接過,就見那信竟然是寫給任空的,這信的字跡她熟悉,而信中的內容也確實如任西窗所言,如此看來這任空也是當年被父親認定是好友的人。項雀聽到此處,連連搖頭:“蠢材啊蠢材。”林羿卻開口問道:“雀王此生,可有什麼好朋友?”項雀不明他此問何意,抬頭看他,思付一陣,道:“年輕時也有幾個能喝酒吃肉的,隻是後來也不知怎麼的也就不見了,現在嘛,哈哈哈,誰敢同孤稱一聲朋友?”項雀說罷,仰頭笑了幾聲,不知覺中,夕陽已經沉了下去,山風襲來,高台上點起了燈火,場中諸人都麵色各異,項雀環繞一圈,這些麵孔他全部陌生,有幾個認識的,卻無一人相熟的。他忽的發覺自己竟然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此時被林羿一問撩撥了心弦,莫名生出幾分寥落寂寞,不要說這小小高台上,縱然就是西涼,縱然就是整個天下,他身邊似乎一個親密的人都沒有,他太強了,所有人都隻是畏懼他。在這世上,他除了仆從,就隻有敵人。項雀沉了臉,林羿卻道:“雀王不必自傷,知己難求,得一知己是幸,沒有知己是常事,無論後來結果如何,當年的祁老宮主能在那時有幾個他認為可以說話的朋友,乃是他的幸事,至於後來,人嘛,總是都有各自的打算的。“所以祁老宮主隻能算天真,卻實在不可稱其蠢,若以善為蠢,以真為愚,以誠為傻,那這天下得多臟啊。可若這世上能多幾個祁老宮主這樣的蠢人,少幾自以為是的聰明人,那倒要清亮美麗許多,說不得雀王也能覓得知己一二呢?”項雀一挑眉,細細想了想,笑道:“你這話,倒有幾分意思,隻是一個聰明人,大抵是不太耐煩去做一個蠢人。”林羿笑:“自然,所以才當曉其可貴,該如像對待稀世珍寶一樣,珍之重之。”項雀聽聞此言,撇了一眼巨石上的祁連,而祁連此時正在出神。她方才聽到任西窗說的此處時,也不覺認為父親當年怕是太天真了些。不過她卻未曾想到自己少年就經受大難,後來也眼見著紫金玄鐵掀起了多大的風浪,是以才能有現在的冷靜;而當年的父親也不過就是二十多歲的年紀,那時的沉淵就如一個世外桃源,他日日泡在沉淵的光明道裡,並非經曆過什麼實在的風雨,自也不曉得人性的善惡兩端中,還有那麼多堪稱混沌的地方。倒是自幼就在陰謀算計、癲狂悖德中長大的林羿卻一眼窺見了那所謂“蠢”和“愚”的真義,祁連忽的明白為何他總說他隻希望自己能好好活著,也明白了他為何要護持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竟能這樣毫無保留完完全全的信任著自己,他真是將自己當成了願意用性命去護佑的光明。念及此處,祁連心裡卻酸澀起來,她不曉得自己夠不夠好,也心疼起林羿這些年走過的路,忽然就想將他小心的珍藏起來,貼心放著,就好似他珍愛自己一樣,她也想要珍之,重之,將他的那股子赤忱保護起來。不過此時她心中翻騰的心思,旁人並無從知曉,那一旁項雀看了她一眼之後,就迅速回到了林羿這邊,撫掌道:“你這話說的不錯,孤少年時也算玩過些手段,現如今卻是煩極了這背後算計的小人,瞧見一兩個真性情的,還真就有些舍不得殺了。罷了,那個什麼太子,且繼續說來,祁遠明那幾個朋友當年是如何待他的?”任西窗道:“初時說來,這幾位朋友隻是對祁老宮主想要用紫金玄鐵修建堤壩之事,提出了異議,其中那個姓林的朋友認為此物奇貨可居,就應當拿出來好好謀劃,賺取金山銀山。”項雀點頭:“林氏世代經商,可以理解。”任西窗又道:“複姓明川的那個朋友苦於連年兵亂,願意出大價錢買下一批,打造兵器,稱霸草原。”明川悠望向父親,原來當年父親與自己有過同樣的想法,隻是她以為這想法也並沒有什麼錯處,可明川弘武卻麵色凝重,一言不發。任西窗繼續道:“至於姓燕的朋友,此人倒是認同沉淵先輩的做法,認為這紫金玄鐵會招引禍端,就不該出世,沉淵應該好好看守,不該讓這個秘密泄露出去。”項雀點評:“膽小如鼠。”燕信一直吊著耳朵,雖然項雀那樣點評讓他惱怒,可他天生沒什麼火氣,隻覺換了自己自己,也與父親一般想法。這玄鐵就不是個好東西,他本以為父親好武,不喜自己,可現在想來,父親身上還有許多自己不了解的地方,可自己那時卻什麼都不懂,沒有儘到半分孝心,一時又有些難過。“還有一位姓邱的朋友。”任西窗轉頭看向邱景遲,卻不想邱景遲也正看著他。任西窗在答應任空要來劍會之後,本以為自己可以脫掉過去任西窗的一切衣衫,丟掉任西窗的自尊,撇下任西窗的愧疚,不理任西窗的恥辱,用“周嘉潮”這個連自己都需要誦念幾遍才能記得住的名字開啟新生。卻不料這時,他再一次看向自己的老師時,心裡依舊生出一分難言的愧疚,他吸了一口氣,繼續道:“這位姓邱的朋友認為,紫金玄鐵乃國器,該由天下共主,皇室天子所掌控,若是紫金玄鐵能助皇族複興,天下也可得享太平。”邱景遲忽開口:“時至今日,老夫也依舊如此想法。”項雀卻道:“那孤要坐這天下,將紫金玄鐵給了孤,不正是適得其所嗎?”邱景遲冷冷斥了一聲:“爾乃蠻夷。”任空在一旁撫掌笑道:“院長說得好。”項雀瞧著他們二人,嗤笑一聲,扭頭看向林羿,又道:“你怎麼說?”林羿道:“雀王擅武不擅文,管打不管治,沒有玄鐵都在征戰四方,野心不單單隻在一個中原,柔牙、黑黎、白黎,向沿著絲路往大食,向東出海去琉球,這天下但凡有人的地方,怕是雀王都想去征戰一番,若是讓雀王得了玄鐵,怕是真得窮兵黷武,天下大亂了。”項雀點頭,愈加覺得這林羿實在是個寶貝,句句說在他的心窩裡,一點都不覺得被他冒犯,反而很是得意起來,哈哈大笑:“孤天性如此,改不了了。”任空道:“既然如此,現在祁姑娘嫁與周太子,紫金玄鐵名正言順入了皇族,我中原皇族複興有望,平四海,安天下,邱院長不覺甚好嗎?”邱景遲此時才恍然大悟,原來任空打的是這個主意。若是換到數日前,邱景遲說不定會真的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可是當他看著麵前的林羿與祁連幾乎重合成一個人的時候,知道這個主意壓根就是天方夜譚。看台上明川悠再忍不住,出言斥道:“中原皇子被你養在任氏,這天下到底是周天子的,還是你任氏的?”任空笑道:“我非西窗生父,當年機緣巧合救下獨孤皇後,將這孩子養大成人,教他修武習文,悉心教導,將他當作是少主培養,若是我有心占這天下,隻將他養成個紈絝,豈不是更好控製?做什麼要那樣悉心待他,教他成才?”任西窗在一旁行禮:“父親大恩,兒子結草銜環,不能還。”明川悠恨不得兩個耳光甩上去,可一看自己被斬斷的劍和弓,想到林羿之前對她的叮囑,也隻能先忍氣吞了。邱景遲不由皺眉,問道:“可當年,唯一一個願意支持遠明的,是你啊?”任空臉上忽作出悲色:“祁連,我多少也算是你的長輩,叫你一聲侄女不算虧,當年我是真的欽佩你的父親。那時我還不是家主,隻是任氏一個小小的庶子,若非你爹,我也做不了家主,當年沉淵被毀,我真是來不及去救,懊悔不已,可現如今不同了,我可以幫你,重建沉淵。”祁連皺眉,若非因著林羿多方查探,知道任氏背後的諸多謀劃,就看任空這樣的哀色,她說不定還真要信了。果然,人群中傳來一陣竊竊私語,許多人還真被任空給蠱惑了去,憑借著今日這斷斷續續的敘述,竟拚湊出個他們認可的故事來,隻覺這任氏當年對沉淵赤膽,後來不知怎麼緣故,總之是忍辱負重養大了皇子,洛陽一戰他們為了百姓鞠躬儘瘁,救助危難,此時麵對強敵西涼,似乎也隻有他們可以帶領大家了。於是混雜著任氏原本就收攏之後的門客教唆,底下竟傳來一陣呼喊:“祁姑娘,太子殿下對你情深似海,你就嫁了吧!”“嫁了吧!”“嫁了吧!”“嫁了吧!”一時間此起彼伏的“嫁了吧”在高台上響起,祁連心生煩躁,冷聲對任西窗道:“當年故事如何,你還沒說完。”任西窗心裡卻湧上一股歡欣,果然父親先前對他說的是不錯的,於是道:“好,我繼續說,阿連你且聽著。”他此時得意,竟然將對祁連的稱呼都變了,祁連不願理會,可眉頭卻已經皺了起來,眼中也不知覺生出了厭惡,而原本並沒有將任西窗放在眼裡的林羿,竟與祁連心有靈犀,也抑製不住地,對任西窗起了殺心。任西窗繼續道:“祁老宮主收到眾人的回信之後,並沒有氣餒,因為紫金玄鐵的事已經被他說了出去,想要收回已經很難了,所以他決定再爭取一次,於是他將眾人約到了萬古樓一會。”項雀問:“為何是萬古樓?”任西窗道:“因為祁老宮主在沉淵的書閣裡查到,萬古樓中隱藏著一些關於紫金玄鐵的舊聞,祁老宮主也不知道那些舊聞是什麼,因著對朋友的信任,他想著大家或許可以一同參詳,找出一條大家都同意的路來。卻不想那萬古樓並非善地,無論多麼親密的朋友,到了那樓裡,都會變得六親不認。”早在憐園,祁連就知道萬古樓中發生了一些事,使得父親與其他幾個世家關係崩毀,因著她自己也在那樓中走過一遭,此時想來,倒不覺得十分意外,而在那事之後,沉淵被燒,眾人並不出手相救,雖然不知道具體情由,可大概她也能明白一些。就聽任西窗繼續道:“那樓中危機重重,有許多你死我活的關卡,出了樓後,祁老宮主對自己的朋友徹底心灰意冷,就此不再提起任何關於紫金玄鐵之事,可是他不提,其他人卻心思浮動,隻因他們在萬古樓中,見識過了紫金玄鐵真正的威力,奈何祁老宮主武力高強,門下弟子也都是武學翹楚,他們沒有機會。直到花家隱藏身份,獻計給西涼,西涼火燒沉淵,沉淵被毀。”項雀卻道:“孤當年確實是得一人的獻計,才出兵火燒沉淵,隻是孤並不知道那山中有玄鐵。”任西窗道:“正是因為雀王不知,所以他們幾個人才感到奇怪,他們各自按捺住心思,等到沉淵真的成了廢墟,原本想著可以去看看那紫金玄鐵到底在何處,可幾次都無功而返。眼看著很可能因為爭奪玄鐵再起爭端,最終他們私底下結成了協議,誰也不說,誰也不提,於是這事,就好似從未發生過一樣。”一陣夜風忽地吹來,滿山的燈火竟然被那夜風全部吹滅。祁連半晌沒有動,原來這就是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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