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美孟祁矣(1 / 1)

沉淵 彆衡 1647 字 3天前

銅駝街上,項阿東看著眼前的黑衣女子,她手中握著一柄細刀,清清冷冷地站在兩隻銅駝中間。她的背後依舊是那輪明月,隻是明月下的這座城,一夜之間,變幻了模樣,因為就在項阿東的身後,是已經殺紅了眼的西涼兵。這一切都是他帶來的,項阿東很驕傲。所以他看著祁連的眼神,就好似一隻老虎看著一頭很快要被他咬斷喉嚨的鹿,他甚至都在想,她是個女人啊,要不然玩一玩,再弄死算了。他的眼神裡露出一絲貪婪與玩味,但是祁連並沒有動,她依舊隻是靜靜地,看著他。吳冥手中銜冰,數支冰箭從其中激射而出,洞穿了那些西涼兵的喉嚨,整條街道瞬間變得安靜了下來,吳冥收劍,站在那裡,與長街上的黑暗融為一體。好讓祁連隻需要看著項阿東就好了。項阿東其實並沒有認出這個女子,就是之前莫愁台上那個虛弱地被人抱在懷裡的人,他抖了抖手裡的斬馬刀,懶懶問:“何人?”“沉淵,祁連。”這個名字可不陌生,倒是聽了很久,項阿東微微挑眉:“你就是祁連,想要殺我父的那個黃毛丫頭?”祁連沒有說話。項阿東猛地從馬上躍起,大笑一聲:“那就先來殺我吧!”百折扛住了斬馬,祁連猛地一個轉身,刀身亮出一道刺目的白光,直刺項阿東小腹。一線比百折本身更硬,更銳,更尖的武靈直直要將項阿東打個對穿,項阿東周身燃起紅光,就見那道細細的白光頂著紅火,滋滋滋滋,好像燃起了一道煙火。項阿東吼道:“不痛快!再來!”項阿東的刀足夠有力,但祁連的刀卻足夠堅硬。項阿東和很多女人打過架,她們都擅長以柔克剛,無論是用劍用鞭或者用刀,都不會有人用這樣的強硬的刀法和武靈去和一個男人對抗。這是一個很愚蠢的辦法,於是項阿東笑道:“你贏不了的!”祁連沒有理他,她的全部精力都在項阿東的一招一式中。她的招數很老實,每一招都沒有花樣,每一劈,每一砍,都用儘全力,做到她能做到的最準確,所以她的每一招都是堅硬的,但她的全神貫注又讓這一招一招連綿不斷,若流水一般。一時間她百折中的刀鋒金,撞上項阿東斬馬刀中的霹靂火,隻如精鋼粹火一般,天上地下,漫天金花炸裂,仿若一場一場金色的光雨,輝煌絢爛,而二人就在這光華璀璨之中,刀鋒與刀鋒相抗。打到這時,項阿東知道這個女子的修行其實在自己之下,但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她怎麼可以那樣心無旁騖,無論身上霹靂火燒到還是被斬馬刀砍中,她都好似渾然不絕,依舊穩穩當當地揮出下一刀。項阿東有些憤怒了,他覺得自己被眼前這個女子侮辱了,大喝一聲,足下一蹬,從他的腳下猛然生出一層烈火,街頭的那隻銅駝也被這火給映紅了,斬馬刀燒了起來,挾著風雷之勢砸向了祁連。吳冥心中一緊,銜冰之中當即射出數道冰箭,可是那些冰箭落入熊熊烈火之中,全數蒸發,化作煙氣,消失不見。而就在這時祁連身前猛地出現一道白色光罩,那是她的武靈,百煉鋼,刀鋒金。光罩頂著斬馬刀上的火,項阿東幾乎要將自己都做燃料給燒起來了,終於就見那光罩被融開了,一滴一滴的金水掉落在地,他哈哈大笑,刀若輪轉,一刀劈向已經用儘全力癱倒在地祁連。吳冥大吼一聲:“小師妹!”可就在他方要衝進火海,就見一隻金凰鑽上天空,然後猝然下落,從項阿東後心洞穿而過。項阿東茫然看向自己的心口,就見那裡出現了一個洞,開始流血,然後那隻金凰也化作了漫天金雨,紛紛揚揚,落了下來。祁連艱難起身,拄著百折,看向他:“我贏了。”吳冥也是沒有想到祁連竟然會攢足力氣,就是在等待那最後一擊。那邊祁連看著項阿東搖搖晃晃摔在地上,她腳下一軟,險些就要撲倒在地上,可就在那時,吳冥卻眼睛猛地縮緊,大喊一聲:“跑!”祁連還不知發生什麼,就見被金凰洞穿的項阿東又踉踉蹌蹌地站起來,血自他的口中噴湧而出,但是他的斬馬刀卻直直被插入了地下。他對著祁連道:“還你們一個,烈焰洛陽!”接著就聽“嘭”的一聲,斬馬刀炸了,項阿東也炸了,整個銅駝街瞬間就成了真正的火海,那火好似活的一般,沿著銅駝街這條中軸線,飛速向四周蔓延開去。沒有人能想到,此處竟然是天羅大陣的中心陣眼。好在吳冥恰好在爆炸的時候衝到祁連身邊,合身抱住她滾了出去,但饒是如此,二人已然也是身處火海了。隻聽得四周慘叫聲起,吳冥用銜冰麵前撐出一個冰罩將二人護在其中,但是這一點冰在火中瞬間就被融化了,吳冥體內就是有再多的武靈也扛不住。二人正待禦劍先走,卻聽身側有人一聲細弱的呼救聲:“救命啊!”卻是有兩個小女孩被燒斷的房梁擋在一間民舍之中,祁連顧不上自己已經力竭,伸出百折用力斬斷麵前橫木,將那兩個女孩抱了出來,吳冥伸手將那兩個女孩接過,二人禦著刀劍,鑽出了火海。二人在空中,能明顯看到火勢沿著整個天羅大陣從銅駝街向四麵八方而去,不多時,就見有四個陣眼同時被引爆。天羅大陣的陣眼是花家最大的秘密,隻有在火燃起來之後,才能推斷出陣眼所在。祁連多少聽過一些陣法課,奈何她數學實在不好,隻能憑著記憶大概思索一番,對吳冥道:“九師兄,還有四個陣眼,方才那四個似乎是東南、西北、西南、東北,那接下來四個,應該是正向。”吳冥看著祁連已經慘白的臉,也那雙眼睛卻還清清亮亮,甚至比方才還要亮,她的眼睛更像祁遠明,瞳色很淡,於是也顯得乾淨,此時就好似有顆星星落在她的眼睛裡。吳冥想說,小師妹,當年沉淵的火,比現在還要大,而放火的人……可不等他開口,祁連已經道:“師兄,林羿他們一定在想辦法了,我去正東,看看是不是能拖一拖火勢。”“我……我去正南。”“好,辛苦九師兄!”祁連正要走,忽聽之前呼救的小女孩道:“姐姐,我也要和你一起去救火!”祁連回身,看著那個滿身皆黑的小女孩,笑了笑:“你們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姐姐,洛陽是我家!”“放心吧,你家會沒事的。”祁連禦著百折,直直跟著東北向正東的那一條火龍,瞅準時機,躍下立起白光罩,將那一處火龍困住,火龍去勢很猛,被祁連的光罩擋著,漸漸向上燃起。祁連用力扛住,忽聽背後傳來一陣鐵器之聲,扭頭就見是夏羅跪在地上,在用一把鋼刀拚命挖著什麼。“夏羅!”夏羅茫然抬頭,隻見是祁連,兩行眼淚順著眼睛就流了下來,“祁連!”她隨手將眼淚抹掉,繼續跪在地上,努力地想要將埋在這裡的火雷挖出來。夏羅其實並不知道陣眼的位置,隻是與祁連一樣,在方才推斷出陣眼大概會在正東之後,就開始挖,周遭已經被她挖出了許多大大小小的坑。如論如何,能做一點什麼,也要做一點什麼啊。就在那時,天上忽然間升起了一個藍光大陣,陣中出現了四道不同的光,那些光屬於不同的武靈,那四道光隨著大陣緩緩轉動,而隨著一曲笛音,洛水化作數道水龍湧向大陣。是一曲《幽蘭操》。水龍化成傾盆大雨,自藍色光陣中落下,這雨也似活物,與地上的火龍交纏一處,而它們的力量顯然要比那些火龍更加洶湧。祁連一喜,不料就在這時,大陣之中四道武靈忽然少了一道,北邊的陣法開始有些渙散,而不等祁連動作,一道霞光自北邊忽的升起,頂了上去,大陣重新恢複了平穩,源源不斷的大雨繼續傾盆而落。是明川悠。而接著,地上開始有一道,兩道,三道,不同顏色的光從洛陽城的各個角落升上了空中,那些光有的很細弱,有的顏色混雜,有的甚至需要好幾次才能攀上大陣,但無論幾次,那一束光還是彙聚進了陣法之中。祁連扭頭,就見距離她不遠處,也有一個灰衣黑臉的男人揮舞著自己豁口的鋼刀,一道微弱的綠色光影,衝向了天上的大陣。這些光,來自城中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修武之人。他們原本也不知道自己除了倉皇逃命還能做些什麼,他們沒有世家子弟的命,他們修習的武靈孱弱,那些世家可以將天下當作手中玩物,搶來搶去,而他們,不過螻蟻。可縱然是螻蟻,也有惻隱之心啊。他們也想在能做點什麼的時候,做點什麼啊。洛陽城外的樹林中,也有數點梅花從林中飛向了那大陣。祁連腳下的火熄滅了,她手中刀光一閃,一隻金凰也衝向了那大陣。洛水邊的林羿第一眼就看見了那隻金凰,於是他的笛曲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桑中》,水龍雖變化了形體,但化做了水蝶,依舊源源不斷湧向大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個不斷輪轉的大陣之上,整個洛陽城,沒有人意識到這個小小的變化。唯有祁連,蒼白的臉上浮出了一點點薄紅。林羿曾在書院為她造了一個幻鄉,那裡有天江水,爛柯崖,還有他們曾經住過的小石屋。林羿帶她入幻鄉,問她:“想聽什麼?”她答:“想聽桑中。”爰采唐矣?沬之鄉矣。雲誰之思?美孟祁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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