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獨孤嘉樹(1 / 1)

沉淵 彆衡 1785 字 3天前

祁連看著一上馬車就呼呼大睡的林羿,頓時懷疑這家夥壓根就是瞧上了人家的馬車,嫌棄自己給他尋來的大叫驢。馬車很穩,林羿既然睡著,祁連便拿出那張黑色麵具,翻來覆去研究。這麵具上的花紋,確實與先前引她去萬古樓的那女子臉上所帶麵具的花紋一樣。難得那女子就是小暑口中的複姓獨孤的主人?若是按萬古樓中的情形看,當年使得獨孤一族衰敗,沉淵也是有關係的,九師兄為何又會與這獨孤氏的後人一處呢?許是他們不知道?可是九師兄也入了萬古樓,而且是同林羿一起,那林羿又是如何進的萬古樓呢?花家為何偏偏要選這個時間反出中原,將洛陽獻去西涼?這其中藏了不少巧合,好似隱約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她輕輕歎了一口氣,研究這些事實在非她所長,這些在書院也隻是潛心修武,她多少也察覺到自己因著林羿,有些變懶了,好似真的就隻需要專心練好掌中刀,其餘什麼都不理,哪裡料到竟然還會有一天,林羿忽的飛去了五年以前,而將她丟在了時間的這一端。她方將麵具收好,不料林羿忽的睜眼,對她道:“方才那小丫頭說她的什麼鬼主人看上我了,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啊?”祁連一愣,“什麼反應。”林羿看見她將那麵具收在自己胸口,知道她也是因著這麵具才同意坐馬車去偃師的,話本子瞧多了,當即腦中一場恩怨情仇廝殺開去,莫名生了一股悶氣,扭頭又繼續去睡。祁連哪裡知道少年的腦袋裡跑馬一樣呼嘯了一場什麼樣的折子戲,更不知道少年心口那朵琉璃富貴花又碎了一遍,見林羿睡了,就自顧自盤膝閉眼,打坐調息。林羿偷偷睜眼,本想著祁連發覺他惱了,也該上來柔聲細語地哄上一哄的,沒想人家安然自在,調息武靈,壓根就沒發現自己在生氣,就更加生氣了。想他林小爺縱橫歡場也有些年頭了,竟然會吃起這種莫名飛醋,不由暗自惱恨比自己多活了四五年的林羿了。怎麼活的?當年那個睥睨天下瀟灑少年被你搞哪兒去了!氣了一陣,實在太困,恍恍惚惚還是睡了去。等到一路到了偃師,日色西斜,馬車方進城門,祁連就見城裡許多人大包小包,正往城外逃。祁連不解,問道:“小暑姑娘,這些人為什麼此時離城?”小暑小孩裝個大人樣,歎氣道:“輔車相依,唇亡齒寒的道理,你不懂嗎?這偃師距離洛陽那麼近,早晚也會被西涼人占去的啊。”“偃師沒有修武的世家嗎?”“倒是有的,此處世家姓韓,乃是春秋晉國六卿之後,淮陰侯的旁枝,也曾經很是風光過,不過現在嘛……”“舊時王謝而已。”林羿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了,側臥在馬車上,叼著葡萄,用舌頭扒拉掉葡萄的外衣,一顆一顆吃地還挺細致。小暑見他醒了,喜氣洋洋道:“公子,你拉開手邊的抽屜瞧瞧,裡麵還有我家主人給你備下的點心和酒呢。”祁連方想張口問問他感覺如何,熟料林羿壓根看也不看他,伸手拉開抽屜,故作驚詫道:“喲,小京果,江米條,楓糖餅,讓我看看,酒是什麼酒。”他一邊說,一邊順嘴叼開了酒塞,仰頭灌了一口,閉目咂摸一陣:“白鶴觴!”祁連尚未感覺林羿是故意不瞧她,輕聲問道:“林羿,你有什麼不舒服嗎?”熟料林羿卻仰麵飲酒,慢吞吞道:“酒譜有雲,江東人劉白墮善釀,六月以罌盛酒於日中,經旬味不動而愈香美,好!”“林羿,你……”祁連還想繼續問,卻見林羿已經搖頭晃腦,閉目又睡了。小暑是個鬼機靈,下午二人對話她是聽見的,心中暗喜,主人與這林羿一樣,生了顆七竅玲瓏心,哪裡是這個呆木頭能比。小暑一路驅著馬車往城裡走,祁連掀開車簾,就見街道兩旁的不少店鋪已經關門歇業,唯獨零星開著幾間藥鋪、食肆、客棧,祁連忽道:“等一下。”小暑讓車夫停了馬車,扭頭問:“何事?”祁連道:“我要去藥鋪買幾味藥。”小暑不願:“我們府中各種名貴藥材,應有儘有,哪裡需要你在這裡買?”祁連卻道:“我若非要下車,你總是攔不住的,何必在一兩件小事上較勁呢?”小暑一滯,看了看她手裡的長刀,不想壞了主人的安排,隻能攤手:“好吧,你可要快些,不然我就先帶著林公子去見我家主人了。”祁連下車去了那間名為“青川”的藥鋪,林羿就睜了眼。他隨手掀了車簾看去,隻見祁連在櫃台前正與人家說話,小童子按照她的指點正在抓藥,說來這藥鋪也沒什麼稀奇,若非要說稀奇,隻能說門口懸著的那塊黑鐵牌有些特彆。但他總覺自己同那藥鋪還有些關係,這感覺來的有些莫名,他不動聲色,繼續仰頭喝酒。不多時,祁連提著藥包回來,林羿伸手將她手裡藥包拿過來,看了祁連一眼,又將那些藥包湊在鼻尖聞了聞,笑道:“給我的?”“嗯,安神。”林羿笑而不語,忽的湊到祁連耳邊,輕聲道:“藥名傳信,這把戲,很難藏的住的。”祁連被他壓住,臉頰微微發燙,輕聲道:“事急從權,下次再同你學更好的法子。”林羿拍拍祁連的腦袋,道了一聲“乖”,又坐了回去。祁連看他的樣子,問道:“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林羿一臉無辜:“沒有啊。”話是如此說,不過方才從祁連身上順走的兩本書冊卻在胸口隱隱傳來溫熱的氣息,妙手空空的手段使了千百次,唯有這次讓他也有點麵紅耳赤,連之前那股莫名其妙的悶氣都丟到了爪哇國,心心念念想要找機會瞧瞧這兩本被祁連帶在身上的冊子裡都記了什麼。馬車過後,替祁連抓藥的小童匆匆去了後院,將方才祁連抓的藥名寫在紙條上,交給廊下正在磨藥的一個青年郎中,這郎中穿著一身青袍,臉上看著澄淨明秀,眼若琥珀,十分年輕,可不知何故,偏偏生了一頭白發。郎中接過:“茯神,遠誌,首烏藤,白石英,決明子……她可留下姓名?”“姓祁。”“是她?”白發郎中笑了一聲,將紙條隨手丟在藥爐裡,道:“速速傳信朝陽穀,咱們的閣主大人腦袋又出麻煩了。”小童子急忙點頭,剛要退下,郎中又問:“小風怎麼樣了?”“燒已經退了,能吃白粥了。”“倒好的快,去,給他弄些四物丸,整個玲瓏閣他腿腳最便利,還要用他呢。”“是。”小暑驅著馬車停在了一處黑漆木門外,看著倒是不甚起眼,可待小暑引了二人進了那宅邸,縱然是林羿都有些驚訝了。隻見得穿門進去並非亭台,亦非樓閣,反而是許多奇珍花樹,此時正值芳菲,那些花樹各色錦繡,開得繁茂,令人迷醉,隻一條小路隱在花樹之中,時有時無。走了幾步,祁連就發覺不對,這些花樹按陣排布,恍似迷宮,走在那些花樹之中,心頭還湧上一股很不安的感覺。林羿低聲向祁連道:“掩住口鼻,這些花樹都有毒。”小暑自然聽見他們二人說話,頗有些得意地笑了笑,在前麵蹦蹦跳跳,引著二人穿過花樹叢,到了幾處精巧竹舍外。小暑道:“公子和姑娘可以先在這裡休息一陣,屋子裡都已經備好了熱湯和新衣,主人已然備好了晚宴。”祁連掏出黑色麵具,問道:“這麵具的主人呢?”小暑道:“主人讓他出現的時候,他就會出現。”林羿看著祁連有些黯然,之前被丟在爪哇國的惱火又被拽了回來,無名火驀地飆起,邁步先擇了一間竹舍,隻留下一個後腦勺給祁連。祁連此時心裡惦記的都是九師兄,沒空顧及林羿那點微妙扭曲莫名其妙的小心思,向小暑道了謝,擇了林羿旁邊的一間竹舍。小暑安置了二人,繞回花樹叢,到了一處白玉小樓,樓邊有一處花田,身披狐裘的女子手持暖爐,靜靜看著花田中那些吐著金蕊,花葉似玉的大麗花,那些玉色的花葉被一抹奇異的紅色遊絲一般輕染,潤在夕陽下,透著能亂人心的詭豔。“主人,他們到了。”“林公子怎麼了?”小暑道:“看起來,好似是丟掉了一部分記憶,不過林公子狡猾,不大說,我也沒太瞧出來,他丟的是哪一部分。”“有趣。”女子輕笑了一聲,“小暑,你說這是不是老天在幫我啊?”“那是自然,主人是天潢貴胄,有神龍護佑的。”“就你嘴甜。”女子邁步往花田裡走去,“玲瓏閣三年時間都發展到了這樣的地步,生生插進了我養了九年的地盤,這些年我總在想,如果當年這位林家的棄主遇到的不是沉淵遺女祁連,而是我這個落魄公主獨孤嘉樹,故事一定不是這樣寫的。”獨孤嘉樹掐了一朵花,插在自己的發鬢間,轉頭看向樓角陽光照不到的幽暗角落:“是不是啊,赫連竹,沉淵的九師兄。”吳冥淡淡道:“吳冥。”獨孤嘉樹衝他招手:”這名字是我給你的,我想叫就叫,不想叫就不叫,你奈我何啊?”獨孤嘉樹沒有戴麵具,雪一樣的肌膚瓷娃娃一樣,眼角上翹,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裡含著一點嗔怪,與她那張瞧起來還有幾分不諳世事的臉極為相襯,她並非明川悠那樣豔麗的美人,若真要說起來,眼裡還帶著幾分無辜,有些嬌俏,任憑誰也想不到這樣一張臉,卻在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地,排布著天下棋局。她忽的又問:“吳冥,任西窗在萬古樓中如何?”吳冥答:“平常。”“果然。”獨孤嘉樹了然地笑了笑,道:“傳信吧,讓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這偃師聚一聚吧。”“是。”獨孤嘉樹將手裡的暖爐遞給小暑,又對吳冥道:“換身衣服,與我一起去赴宴。”“不去。”“怕見祁連?”“是的。”獨孤嘉樹轉頭看向吳冥,吳冥始終站在陰影中,獨孤嘉樹又慢悠悠道:“我說當年給你定了這古怪規矩,你二話不說就答應了,是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嗎?”吳冥答:“未曾。”獨孤嘉樹伸出手指,丹蔻劃過他的下頜,眼看又要見血,才將笑吟吟將手指收回,微微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個天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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