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急忙站起來,一雙眼睛在黑暗之中,亮得嚇人,一聲“阿愚”在嘴邊,可怎麼都沒喊出來。祁連也沒好到哪裡去,口中一個“林”字在舌頭滾了半天,也沒有滾出來。雖然知道林羿就在這樓中,但是卻實在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境下與他相逢。卻是身旁的燕信大聲叫道:“林大哥!真的是你!”熟料二人就這一錯身,兩處樓梯越行越遠。“阿愚!”林羿的聲音剛剛脫口,祁連已經將自己化作一道利箭追向林羿所在的樓梯。可偏生這萬古樓也在這時候通了人性,就不讓他們如意。祁連就眼看著,林羿所在的樓梯瞬間就在黑暗之中沒有了蹤影,隻能徒然抬了抬手,喃喃喊了一聲:“林羿……”三年方相見,轉眼就彆離。“祁連,快回來!”背後是明川悠的聲音,祁連隻能黯然轉身,調轉了刀口,正想回去,卻見得明光眾人所在的樓梯也忽得消失了。空茫茫的黑暗之中,竟就剩了她一人。她不禁有些哭笑不得,隻能踩著百折,等著萬古樓的機關重新開啟。吳冥與林羿落入一條甬道之後,吳冥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那是……小連?”林羿咳了一聲,笑道:“四個字?”吳冥無奈:“無聊。”“吳先生之前還說不認識她呢,怎麼這一見,就忍不住了?”“快走。”“喂,受著傷呢!”林羿之前白骨琵琶那裡上了當,被那琵琶捶到了腰。二人自入了萬古樓之後,林羿就總覺得吳冥身上有種和祁連很相似的氣質,不過這家夥可沒有祁連好哄,冷冰冰硬邦邦,凡事就說兩個字,若非方才撞上祁連破了功,真是半句都問不出來。林羿早就懷疑吳冥的身份,現下倒是坐實了,吳冥不願多話,快步向前而去,林羿站起來,順手從甬道上拆了一根火把下來,也跟了上去。雖向前走著,心裡卻滿滿都是方才那一個瞬間。無論如何也都不會想到會是這樣的場景遇到她。方才看她追來,一時呆了,好似什麼都停止了,等他反應過來,卻已經落入了甬道。好似是個夢。一時又是喜,又是驚,又是恍惚,隻一瞬就生出了萬千思緒,忍不住想回去原地找她。可這萬古樓著實奇怪,一旦落入某個房間,非得將那房間中設的謎題解開,才能再次觸發機關。甬道儘頭照例又是一扇銅門,吳冥破開銅門外的鎖扣,推門進去,門方一動,一條鐵鏈自門中打來,吳冥一腳將門踢上,聲音從裡麵傳來。“稍等。”林羿看著緊閉的銅門,聽見銅門裡鐵器敲擊的聲音,搖頭自語:“沉淵中人,果然都是一般脾性,一個比一個視死如歸得讓人生氣。”不多時,銅門裡的聲音漸歇,吳冥推開門,冷聲道:“進來。”林羿拱手:“辛苦。”銅門裡就見數條鐵鏈自牆上激射出來的,卻在中間被纏成了一個鐵球,料想應該是吳冥的傑作。林羿邁步進入銅門,忽聽吳冥在他身後說了一句話:“你不修習武靈,日後如何保護小連?”林羿掰著指頭數:“你,不,修,習,武,靈,日,後,如,何,保,護,小,連,十四個字!”“無聊。”林羿一邊四處研究那房間到底還有何種機關,一邊道:“那師兄覺得,我該如何才能保護阿愚?”“……”林羿轉頭:“都已經開始說了,師兄就不要憋著了,日後見了那個什麼主人,我定然不會告訴他師兄您說話的時候,超過了兩個字。”“我不是你師兄,不要亂叫。”“可你是祁連的師兄啊。”“小心!”吳冥將林羿猛地向起一拽,二人禦劍懸至半空,就見地上猛地燒了起來,地麵上的枯骨被那火燒出綠色,看著有些瘮人。“你怎知我是她師兄?”“師兄也沒有刻意隱瞞,不說攜雲與沉淵劍法,隻說師兄的行事做派,實在與阿愚很像,當然我還有許多不知道的事情,等師兄解惑。”“該說的時候我自然會說,先看眼前。”火將枯骨燒地畢畢剝剝亂響,房中的溫度越來越高,中間的鐵球被火烘烤著,慢慢也變得赤紅。“既然是火,那就找水來滅。”“哪裡?”吳冥又變回了吳二字。林羿假裝聽見了被他隱去的“有水”二字,環顧四周,這房間亦是由紫金玄鐵所鑄,道:“二字師兄修習的是水係武靈吧,試一下能不能將此處凍住。”吳冥尋了房頂一處還算平穩的地方,讓林羿先呆著,催動掌中劍,數支冰箭自劍中激射而出,四壁瞬間凍結成冰,林羿道:“師兄好本事啊!”“閉嘴。”隻是雖然房間裡的溫度降了下來,可地麵上的鬼火卻並沒有熄滅,不多時,四側牆壁的結冰就有融化的跡象。林羿微微皺眉,每一層都有謎題,卻不知這一層樓的謎題是什麼。正在他猶豫之時,驀地自牆麵又激射出數枚利箭,林羿自腰中射出一根細絲釘在半空,堪堪躲過,吳冥隨手拋出手中長劍,左右閃避之時,將林羿捉在劍上,禦劍躲過支支利箭。隻是那箭越來越密,林羿一時躲閃不及,被擦中手臂,一串血滴落在地上。卻見,不單鬼火熄了小塊,同時向外激射的利箭也停止了。林羿嗤笑一聲,“人血。”吳冥隨手自劍中激出一支冰箭,割破了手腕,令鮮血滴答在地麵上,果然鬼火熄了一大片。他正要繼續,卻被林羿一把捏住手腕:“住手。”“怎麼?”“你是祁連的師兄,等會兒見到她,若你成了乾屍,我如何交代,”“血多。”林羿扶額:“師兄,你血再多,可趕得上那鬼火複燃的速度嗎?”吳冥看向方才被熄滅的地方,果然,因著沒有持續的血液,鬼火重新又燃了起來。林羿道:“建這萬古樓的是個瘋子,每一層樓都在看人心能惡到什麼地步,若是換了旁的二人,此時一人殺了另一人,那流出的血,倒怕是足夠。”吳冥看著滿地正在燃燒的白骨,就知林羿說的不錯,而且那個法子,分明是最快的法子。隻是……他抬眼看向林羿,此人這些年的聲譽並不算好,有說他聰明絕頂的,也有說他心狠手辣的,有說他縱橫捭闔的,亦有說他喜怒難測的。可他為什麼不選擇那個最快的法子呢?林羿不知道吳冥在想什麼,又道:“二字師兄,你的冰箭可以變成水嗎?”“可以。”“然後可以瞬間再成冰嗎?”“可以。”“二字師兄的武靈可還夠用?”“夠用。”林羿露出一個十分可愛的笑容:“那師兄現在可以聽我的嗎?”吳冥冷冷道:“你說。”“一滴血,百滴水,機關總比人好騙吧。”吳冥皺眉:“然後?”“若是可以,還請二字師兄速速將熄滅的地方凍結成冰,看看師兄結冰的速度快,還是那鬼火複燃的速度快。”吳冥看著林羿笑得乖巧又可愛,忽道:“你不是小連的良配。”“……”林羿眼睛一眨,不知道吳冥怎麼又想到這裡去了,吳冥卻不繼續這個話題了,道了聲:“開始。”林羿從靴筒裡抄出匕首,刺破指尖,一滴朱紅的血自半空中掉落,吳冥劍中飛出一支冰箭,瞬間變做數滴水珠,包著那血滴落在地麵上,薄粉之色覆蓋在鬼火,雖然不似之前熄滅地那樣迅速,但也不過須臾就滅了一小片,隻是因為血量不足,鬼火似乎又恢複之嫌,吳冥迅速將那一處凍結成冰,搶了些時間。林羿見辦法有用,用匕首將手掌劃破,一條血線被吳冥稀釋成一場細雨,隨即寒冰凍住地麵。二人配合得當,隻是這一層樓確實不小,縱然以水化血,林羿也架不住放血放到麵色慘白,吳冥亦一點沒藏私,一身武靈用了大半,總算將這一層樓破了開。看這房間一扇牆壁洞開,二人坐在樓梯上,等著萬古樓轉動機關,都有些疲累,林羿笑問:“二字師兄,為何說我不是阿愚良配?”“智多,壽短。”林羿本以為他說自己心機過深或者不懂武靈之類,卻實在沒料到是這樣一個理由,他扭頭看向吳冥,吳冥卻看著虛空,沒有想要理會他的意思。林羿於是自顧自笑道:“這好像也是個問題,那我可得好好養護自己,每日早晚,各打一套五禽戲如何?”“先不要告訴她,我是沉淵舊人。”林羿正要問為什麼,猛然間四周開始震動,自地底傳來一整轟隆聲,縱然是虛空,卻隻覺這虛空都好似要碎掉一般。二人所在的樓梯也驀地下墜,吳冥急忙禦劍將二人架起,就聽得地底傳來一聲暴吼:“嗷嗚!”接著林羿與吳冥兩人身側亮起一點一點的光芒,顏色不同,定睛一看,是各自禦著兵器的明光諸人。“林大哥”“喲,林羿!”“林羿……”呼喊聲不絕入耳,唯獨缺了一人。“嗷嗚!”地底的靈獸繼續發出陣陣嘶吼,眾人低頭,就見最低處,一道白光與上下翻飛,與一團黑影戰在一處。不等林羿說話,吳冥已然帶著他禦劍衝了下去,明光諸人自也不落後。尚未衝到底處,眾人就都看見了與祁連鏖戰的,乃是一隻生了三個腦袋的黑豹子,六隻眼睛好似綠色翡翠,周身皮毛濃若黑夜。更令人稱奇的,卻是那豹子的身上還坐著一個披了一身女蘿的絕豔女子。好似是自遠古而來的精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