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萬鬼儘除(1 / 1)

沉淵 彆衡 1456 字 3天前

祁連開始整日整日呆在枯草園,除了風不悔,誰也不見。枯草園裡的樹木高大,雖說有怪蛇毒蟲,但總好過外麵那些讓她看不明白的東西。現在關於書院裡的一切她都不想理會,明川悠到底是被何人為何事下了迷藥,夏羅又是如何被平穀抓住關在了禽鳥院,更彆談因為林羿所訂的三年之約而引起的巨大波瀾。她就隻想把自己藏起來,白鴉是真的很喜歡她,每日就停在她的肩膀上睡覺,風不悔也不趕她,任憑她一日一日在枯草園裡坐著。林羿來枯草園讓風不悔解萬鬼的那日,祁連早早就躲進了高樹背後,她尋到了一個很隱蔽的角落,沒有任何人知道。但林羿還是找到她了,不過並沒有靠近,祁連自以為將自己藏地很好,並沒有察覺到背影落在彆人的眼睛裡,換來久久的心緒難安。林羿沒說話,看著她的背影發了會兒呆,轉而就去找風不悔了。風不悔見林羿來,也沒什麼好脾氣,丟給他一遝紙和一根筆,道:“你的萬鬼雖然沒有那丫頭的深,但作為實驗確實足夠了,你將每次萬鬼發作時的時間與你的心境,特彆是心中是怒是懼,還是什麼彆的心緒,一一寫下來。”林羿不懂:“為什麼?”風不悔道:“我不喜歡替人解除萬鬼咒,不單單隻是因為它太麻煩。人死後之所以為鬼,就是因為凝聚在他們身體中那一股怨氣難以消解,萬鬼之咒就是借由這股怨氣,牽引出中咒者心中的所有那些糟糕透頂的東西,嫉妒、恐懼、怨恨、憤怒,欲念越深,中咒越痛,老實說,你雖然中咒不深,但痛感不會比那丫頭弱吧,你的欲望可比她深多了。”林羿剛要說話,風不悔卻轉過身去:“我對你們的欲望執念一點都不感興趣,但我得知道,才能下藥行針,真是麻煩。”林羿初時他也不知根除萬鬼還需要這樣一個過程,如此想來,當年母親身中萬鬼卻難以根除,怕是除了萬鬼之外,還有更深的緣由,世間因果循環,萬鬼是果,欲念是因。至於自己,雖然發作次數並不多,但每次都與祁連有關,甚至他亦察覺到自己的情緒起伏過大,有時竟然抑製不住自己的心緒,也與這萬鬼脫不了乾係。若是依了風不悔的話,那祁連豈不是也要同自己一樣,將每一次發作之時的痛苦拿出來咀嚼一番,呈給旁人去看。“阿愚也要如此?”風不悔看了林羿一眼,意思是這麼蠢的問題,你竟然也會問。林羿不甘心,又道:“沒有彆的方法嗎?”風不悔決定不回答了,這家夥不是挺聰明的嘛,怎麼總問這些白癡問題。祁連本意是想躲著林羿,白日裡她聽見他的腳步了,可這一整日都沒聽見離開的聲音,不禁有些焦躁不安,可她又是個木頭性子,隻能枯坐著想要將他捱走。不料等晚飯時,風不悔親自來找她,淡淡道:“你不餓嗎?”祁連急忙起身:“我……”風不悔道:“他走了,明日再來。”祁連皺了皺眉頭:“明日?”風不悔道:“明日我開始替他先除萬鬼,在他身上實驗成功了,就可以替你開始了。”祁連忙道:“不要。”風不悔一臉莫名其妙:“什麼不要?”“先生先替我去除吧,替我去除無礙,再醫他。”“那他廢了這麼一圈子功夫為什麼啊?你們中原人,都這麼閒嗎?”“我……”風不悔將一遝寫了字的紙塞進祁連手裡,道:“他說你可以看,看不看隨你。”祁連隱約見那紙上寫著“懼怕”“阿愚”“有愛生怖”之類的字樣,她正在想要不要繼續看,倒是風不悔走了兩步,又扭頭問:“晚飯,吃嗎?”祁連搖了搖頭,道:“多謝風先生,我不餓。”祁連又在園子裡做了整夜,可等次日林羿再到枯草園,卻依舊沒見到祁連,黑長的睫毛遮掩了眼裡的失落,踏進風不悔的藥廬之中。等風不悔的藥廬關上了門,祁連才從枯草園的一角走了出來,坐在了門口,藥廬的門關了整整三日,祁連也在外麵坐了整整三日。這期間淩雙溪與燕信來過一次,燕信本準備了一肚子的話,但是看見祁連的樣子,一個字也沒蹦出來。明川悠也來過一次,隻對祁連道:“那日比武,我不知你的情形,抱歉。”祁連忙搖頭:“不,這無需抱歉。”明川悠臉色並不是很好,隻道:“我確實不明白,縱然中了萬鬼也並非你的過錯,有什麼必要瞞著不讓人知,但你既然不想說,我也不會問,幾次誤傷和錯怪,你莫要往心裡去。隻不過我們現在都是明光子弟,我隻想同你說,項雀並非你一個人的敵人,你無需將所有事都抗自己身上。”祁連從未得過旁人這樣的關心,看著明川悠那張依舊光華燦爛的臉,竟生出些歉疚來。第三日黃昏的時候,夏羅坐在祁連身側,二人之前從未有過任何交談,祁連見她來,也不知該用什麼樣的情緒來待她,於是二人就隻是沉默著,看夕陽染紅了給枯草園裡奇詭的高樹染上橙紅的金邊。夏羅忽然道:“你們要經曆很多劫難。”“嗯?”“比旁人多的多。”“哦。”“每個人都會死掉。”“……”“這是無法更改的結局。”祁連不太明白夏羅為什麼要和自己說這些,隨即夏羅又道:“遇見你,是他的不幸。”祁連一滯,扭頭看了看藥廬關上的門,她知道萬鬼的痛,但是這兩日下來,裡麵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也是他的幸運,他會辛苦,但是內心平靜,世間於他,不再是空茫無物,苦海無涯,就如,空茫之地生了樹,無涯大海得一舟。”夏羅起身,準備離開,忽的又回頭,看向祁連:“但,人還是要死的,這是結局。”沒頭沒腦說罷之後,夏羅就起身離開了,穿過陰影與光明交織的高林,不見了蹤影。祁連站在原地,反複想夏羅到底在說什麼。人是要死的,這是結局,結局是定好了的,那人為什麼要活著?恰好這時藥廬裡傳來動靜,祁連忙回身,就見風不悔自藥廬裡走了出來,滿身疲憊,對她道:“沒事了,他睡了,想看就去看看,我要休息三日,三日之後,你再來吧。”“多謝風先生。”藥廬裡,淡淡的血氣和藥氣融合在一起,那味道之中還夾雜著一點點冷檀的味道,這味道是林羿的。風不悔的這藥廬中間中了一棵三人合抱的高樹,而林羿趴在高樹一側那張祁連曾經睡過搖搖欲墜的床榻上,似乎是睡著了,上身赤裸,裹著繃帶,被子滑落在一側。祁連輕輕走到林羿身側,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蹲了下去,她發現林羿的手腕和腳踝上有勒痕,而床側還扔著一些一尺寬的麻布和被咬出了深痕的手巾。他應該是不想讓自己聽見痛呼的聲音,所以讓風不悔在替他解去萬鬼的時候,將他捆在了這床榻上。哪怕自己那時能進來看一眼呢?祁連閉上了眼睛,心中的懊悔仿若巨浪,淹沒了她,不能呼吸。“阿愚……”祁連急忙看向林羿,卻見林羿並沒有醒,那聲呼喊是夢囈,他裸露在外麵的肌膚沁出一層細細的汗珠。祁連起身去打了水,找了手巾,蹲在他身側,替他一點一點將身上擦拭乾淨。林羿始終沒有動,等祁連將他身上擦淨,端著水盆出去的時候,他才偷偷睜開眼睛,歪著頭側看向藥廬的門。他本確實是睡著了,但就在祁連蹲下去發現了那些布條的時候他就醒了,發覺祁連的神情不太對,亦很快猜到了她心思,這才假裝夢囈,喚了她一聲。祁連用溫熱的手巾替他擦拭身上的汗珠時,真是舒服的不想動彈,一想到三年後才能再見她,又生出惆悵。嘎吱一聲門響了,林羿急忙又閉上眼睛,祁連輕手輕腳走進來,見他還睡著,而方蓋好的被子又滑了下去,於是又將被子重新蓋好,正抽出手想要走,不妨手腕被攥緊。“阿愚,彆走……”祁連一僵,看向林羿,可林羿隻是拉住了自己的手腕,並沒有醒來,她小心靠著床沿坐下來,就任憑他拉著,靠在了床邊。林羿的臉埋在被子裡,再拉一會兒,就一會兒,下一次就要三年後了。夕陽透過窗戶,從藥廬的綠樹陰中落下來,滿身傷痕的少年拉著少女的手腕,二人就一動不動。若是能就這樣,地老天荒,該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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