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葉黃,白草露寒。自那日幻術課後,祁連多少有些躲著林羿,就怕自己又胡思亂想,轉眼就到了寒露時節。好在林羿也不需要她躲,他日日都與夏羅一處,朝課晚課皆不出現,到了白日正課,就與夏羅一同趴桌睡覺,不知在乾什麼,哪怕缺課多了被掌律師兄韓厭子,也就是那日引他們入門的儒衣弟子,罰去食堂洗碗,也不見他規矩幾分。明光書院每至節氣,總有劍會或雅集,這是少年們來明光的第一個節氣,邱景遲很明智地擇選了劍會。少年人精力旺盛,不灑在擂台上,就容易灑到彆處去,邱景遲大手一揮,令磨石堂出了一把光華燦爛通體流銀的細劍,取名寒露劍,做了彩頭。大家雖然各自都有佩劍,但是那劍看著銀光閃閃,而且那可是來明光的第一個彩頭,是他們來明光書院第一次嶄露頭角的機會,是以誰也不想放過。隻是他們沒想到,他們遭遇了一個克星。明川悠。明川悠這廝好鬥,邱景遲定的規矩也很和她的意,一人守擂一人攻,勝者繼續,輸者下台,簡單又刺激。自明川悠上台之後,就沒有再下來的意思,她的武靈練自朝霞,屬火,花氏兄弟兩個修木靈的,一前一後被她先燒焦了眉毛,後燒焦了頭發,委實狼狽。雖然自那日之後,祁連身上的萬鬼已經有日子沒再發作,但因為不能動用攜雲,實在不好參加,隻能在一旁當看客。看著擂台上少年們騰挪起躍,手中劍光閃閃,祁連忍不住羨慕,她生性好武,唯有手中一劍,騰挪飛躍之時方覺自己是自由的。可此時卻被萬鬼困住,坐牢一般。她一邊盯著擂台,一邊在心中演練自己會如何應對,此時擂台上是明川悠對任東風。任東風的武靈很富貴,是從金子裡修練而來,能修到三層,那可是堆了滿院子黃金才得來的,隨著金劍揮舞,好一個金輝璀璨,華光豔豔,如了他的佩劍的名字千裘。任東風攻意甚濃,連環快擊,細寸如針,任氏的一字訣在他手中也算有些成就,明川悠起初隻是隨意揮動金紅,防守而已,且還防的有些漫不經心,一邊遊走,一邊還抽出空喝酒。任東風被她的漫不經心激怒,斥道:“明川悠,你要打就好好打!”明川悠衝他一笑:“你說的?”任東風一招三飛雀,逼得明川悠向後擊退,卻見明川悠隨手將自己的酒囊一拋,也不管砸到誰,猛然間金紅劍霞光滿地,明川悠一劍直追,繄繄繁雲,流金之間蕩融著烈紅,壓得任東風應接不暇。許輕樓看了看被自己不小心接到的這個酒囊,微微一笑,拿著酒囊背手在身後,重新看回台上,草原上的聽風女張揚恣肆,是草原上最明豔的朝霞。許輕樓一時有些出神,眼前出現了一些許多年前的事情,他看了看手裡的酒囊,竟然有些好奇等會兒明川悠看見酒囊在自己手裡,會是個什麼表情。果不其然,任東風落敗之後,明川悠在擂台上喊:“方才哪位同窗得了我的酒囊?”台下諸人本都目不轉睛看著二人比試,倒是無人看到方才的酒囊去哪兒了,明川悠掃視台下一圈,就見站在不遠處的許輕樓拿著她的酒囊飲了一口,平淡無奇的臉上造化出一絲妖魅。明川悠本大勝得來,誌得意滿,卻平白被這家夥他惹出一股怒氣,一邊瞪著許輕樓,一邊向台下怒嗬:“還有誰!”台下無聲,這已經是第八個了,明川少主您不累嗎?這時倒是一個女聲傳來:“不蒼山淩雙溪,請教明川少主。”劍會這日,各家子弟都是用家傳絕學比拚,因著不想掉了家族麵子,所以全都換掉了明光弟子服,各自身著各自家族常服。明川悠自然一身赤紅,火燒雲霞一般,兩股烏黑發辮繞著金線,淩雙溪則一身水藍劍袖,手持秀衣。都是容顏俊美的少女,一個野潑潑如絢爛火紅的金燈花,另一個則似雅致的玉蘭。這一出實在激起了在場所有弟子的熱情,就連路過擂台準備去書閣溫書的溫寒山都不覺住了腳步,向台上一瞥,隻是他一介寒門子弟,修煉武靈都是世家子弟才有的特權,所以隻是微微住了住,瞧著那如蘭的女子靜立在台上,就依舊向書閣去了。燕杯忍不住湊過來,問他的小侄兒燕信:“有期,雙溪能行嗎?”“不知道,這兩個女人都不好惹,在不蒼山的時候我就怕雙溪,現在在書院,那個明川悠也讓我犯怵。”“雙溪可是你未來的太子妃,她若是輸了,你要不要上去替她報仇?”燕杯興致勃勃,想攛掇小侄子上演一出為愛妃怒發衝冠鬥母大蟲的好戲,雖然讓不蒼王知道,肯定又得崩潰說燕家怎麼有這麼兩個不成器的混賬玩意兒,但現在是明光的地盤,燕杯才不怕,正要開口,忽聽耳邊傳來一聲輕咳:“咳......”燕杯急忙轉頭,卻是白宿。燕信見白宿過來,她身邊還有鳥獸教習平穀,忙行禮問好:“學生見過白教習,穀教習。”白宿微微頷首,緩緩道:“燕世子。”然後就不言不語了,燕杯一見白宿,立刻恢複了一副教習該有的素靜,瞬間就成了佳公子,穀平倒是和藹:“燕世子一會兒不上去比試比試?”燕信急忙擺手:“我在不蒼山就被雙溪揍得下不了床,算了,算了。”穀平笑了笑:“那來年開春,燕世子不妨擇選在下的禽鳥科,在下可教世子操控禽鳥之術,未來無論是麵對絕世高手,還是千軍萬馬,殿下都可禦禽鳥攻之,絕不會落了下風。”燕信看著他十根手指上的戒指,各色寶石熠熠生輝,都快將人眼晃瞎了,心裡惡寒,難道要讓自己同他一樣帶著這十個金光璀璨的大寶石招搖過市,還是不要了。於是燕信機智地轉移了話題:“怎不見翟教習?”穀平很健談:“翟教習喜靜不喜鬨,隻好音律,不喜俗事,這些事,她從來不會參與的,這個時候她應該在行夢崖習琴呢,她習琴的時候,那裡是誰都不許去的。”“行夢崖……原來如此......那學生不打擾教習們看比試了,學生去尋同伴了。”燕信行個禮,慢慢退了出去。明川悠與淩雙溪的這一戰可謂精彩,祁連已經熟悉了明川悠的劍路,明川悠以朝霞入武靈,五層七重,已經是少年子弟中的翹楚,而且明川氏的心法西風烈,大開大合,仿若草原上的烈風,呼嘯而過,縱然那其中有破綻,可等到發現時,對方早已經被她的劍氣壓住,隻能慌忙自保,根本顧不上追索破綻,講究速戰速勝。而淩雙溪的劍法則很細密,比方才任東風的還要細,淩雙溪劍名秀衣,是水木雙係,煉化的武靈是荷風,如了她的字青蓮。淩雙溪勝在心思沉穩,又輕功極佳,行動間仿若仙子在水中輕點,一點一青蓮,在漫天霞光是竟是盛開不滅。二人比較最後,倒不似比武,反而像雙人共舞,你進我退,你退我進,交纏起來,明川悠短時間裡還拿不下她,而淩雙溪也不見敗色。祁連明白淩雙溪的戰術,她不求勝,卻求不敗,她的秀衣荷風也練到了五層,靈氣釋放比明川悠要緩,現在就看誰能耗得過誰。看到此處,祁連不由心中讚歎,若是自己怕沒有淩雙溪這般沉穩。祁連正思量著,忽然耳邊傳來一個聲音:“羨慕吧。”祁連一回頭,是個拎著酒葫蘆的這老頭。“前輩?”祁連認出這老頭乃是當時在元城幻境中所見的那個教習,隻是她後來並沒有在邱景遲身後看見這位教習。老頭飲了一口酒:“為何不來找我?”祁連慌忙行禮:“前輩恕罪,晚輩……”“你怎麼不上去?沉淵的吞鯨決雖然也不怎麼樣,但是比起那草原上的傻姑娘,還是能擋幾分的。”這老頭在元城說話就不客氣,祁連也不較真,隻是她也不知道要如何回答這個問題。那老頭繞著祁連一圈,皺眉道:“你的霜氣怎麼就剩這麼點了?”祁連一滯,她用霜氣壓製萬鬼,可又不能繼續再更上一層,就好似無源之水,隻能越來越少。“也沒關係,我早說了,你不適合練你爹的劍,你應該練刀,百折刀。”“可是……”祁連正想說話,人群中忽然爆發了一陣歡呼,二人看向擂台,淩雙溪收劍,對明川悠拱手道:“明川少主武技精湛,雙溪甘拜下風。”明川悠笑道:“承讓了,你不錯。”二人贏得體麵,輸得大方,淩雙溪下台,眾人徑直給她讓開一條道路,暗暗讚歎這不蒼山的未來太子妃實在不俗。明川悠再次叫陣,這一下卻是真的無人應戰了,沒本事的自然往外躲,有本事的卻也不想在明川悠耗了那麼武靈之後再上台,落個乘人之危的罵名。明川悠戰到這時,其實也算痛快了,準備最後來個收尾,環視四周,看見了人群中的祁連。“祁連,帶著你的攜雲,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