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為情所困(1 / 1)

沉淵 彆衡 1834 字 3天前

今日的晚課是書課,言翁照例又忘記了已經給大家布置過十遍《心經》,重新來了一遍。不過大家也都習慣了,反正交上去的作業言翁也並不會認真看,按照燕信的說法:“最近天氣冷了,院長摳門,不過許翁買炭,老頭太冷了,才想出這麼個損招,讓我們多寫些紙給他燒。”明川悠頗為讚同,點頭道:“是啊,雖然說我們用來寫一頁金剛經要用的鵠白紙和鬆煙墨算起來都夠買一筐炭了,但是這又怎麼樣呢?燒經取暖,風雅!”燕信瞥一眼明川悠:“明川少主,你啊,真不可愛。”明川悠則道:“和當個傻子比起來,我比較喜歡不可愛。”祁連一邊聽著他們低聲玩笑,一邊習字,燕信在她身後道:“小姑姑,怎麼不見林大哥。”祁連搖頭,下午溫書到一半,林羿過來同她說有些事要先走,自那之後到現在,也不見人影。明川悠在一旁湊熱鬨:“祁連,要是林羿跟彆的女孩兒跑了,你擔心不擔心?”祁連手下一頓,“訶”的提筆寫歪了,她將那張習作折好放在一邊,重新拿了一頁紙從頭開始,沒有回答。明川悠笑嘻嘻道:“該不會是真被誰拐跑了吧,讓我看看。”她環視一圈,“咦,夏羅也不在。”夏羅往日裡沒什麼存在感,上課也多都在睡覺,教習們似乎都已經被叮囑過,也都任憑她睡,隻要出現就可以。祁連向夏羅的座位瞧了一眼,果然無人,不由輕輕皺了皺眉頭,不由懷疑林羿又在謀劃什麼。明川悠自然看到她的動作,隻是在她這裡,卻全然是“看見情郎沒來上課,一同消失的還有另一個女孩子,二人失蹤為哪般”的話本故事。於是看熱鬨不嫌事多地又問:“祁連,沉淵就隻你一人了,你與林羿可是私定終身?”明川悠在草原上長大,這些普通女兒家說起來有些羞臊的詞,她是張口就來,祁連手下又是一頓,這下寫壞的是一個“色”字。祁連再一次將那張折起來,道:“我同林羿沒有私定終身,也並非那樣關係。”這下輪到燕信和明川悠寫壞字了,明川悠隨手丟了寫壞的一張,道:“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普通百姓家裡小男小女,風花雪月,談情說愛,少年正當,何必這樣扭捏。”祁連正色:“並非扭捏,隻是確實……不大一樣。”“那你倒說說,哪裡不一樣。”祁連一停,卻說不上來。幾人正說著,就聽堂上的“啪”地一聲,卻是正在打瞌睡的言翁掉了戒尺,幾人一驚,急忙閉嘴,假裝用功。言翁自己也被戒尺摔在地上的聲音吵醒了,抬眼看了看瞬間全部正襟危坐的小崽子們,重新合上了眼。明川悠看祁連答不出來,更加堅信自己的意見:“所以啊,這天下男女,除了你情我愛,還能有什麼?”祁連道:“你同燕世子,就並非兒女情長。”明川悠翻個白眼:“我們?對,除了你情我愛,還有你憎我厭,我們是後者。”燕信不同意:“誰說的,好些話本子上的歡喜冤家,初時都是你憎我厭,後來也都你情我愛了。”“嗬……”明川悠打量燕信上下,露出一副嫌棄樣子:“敬謝不敏。”燕信忙道:“你多慮了,我喜歡的人也實在不會是明川少主的樣子。”聽到此處,坐在燕信手側不言不語的淩雙溪筆下一頓,不過很快又恢複了沉靜,繼續習字。明川悠放棄了這個話題,轉而又道:“好無聊啊,你們誰會講鬼故事,說一個聽聽?”燕信整個臉縮成一團:“明川少主你到底是什麼托生的?為什麼要在這裡講鬼故事!”明川悠道:“最近總聽女子院舍那邊傳書院裡有紅衣女鬼,有幾人說是起夜看見了,好奇咯。”“書院裡有紅衣女鬼?我怎麼不知道!”“讓你知道,你就已經嚇死了,怎麼還會在這裡,蠢。”燕信搖頭,表示對強悍少女的精神世界完全無法理解。少年們的晚課就這樣繾綣度過,尚不知愁滋味的他們談一談風花雪月,論一論兒女情長,這些談話就好似紅色蜻蜓的翅膀,精致而易碎,一閃而過,落在這些平常的日子裡,直到往後許多年再想起來,方知那些天真而愚蠢的閒聊,是多麼的可愛。林羿與夏羅直到晚課結束也都沒有回來,言翁雖然在打盹,但是考勤記得很細致,一點都不徇私,臨散課時點了名,又將冒充林羿應卯的燕信打了三戒尺,這才慢慢悠悠散了課。弟子們三三兩兩回去院舍休息,明光書院女子居西,男子居東,從授業殿回西麵院舍要經過一條幽深的楓林小路,祁連走得不快,雖說也知道林羿忽然不見蹤影定是有事,可忍不住有些擔心。晚課時同明川悠、燕信說的那些話,莫名又飄回心間,她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就可以篤定說自己與林羿並非他們口中的兒女情長,她隻是知道他們之間似乎又更深更遠的東西。那東西究竟是什麼,她尚不可知。私定終身?明川悠說的這個詞祁連是說不出口的,可並不妨礙它們散作翩翩蝴蝶在她的心裡亂飛,平靜如斯的心湖忽然就被這些蝴蝶的翅膀點亂了。林羿會成親嗎?會同誰成親呢?雖然現在沒有,但是他的人生那樣自由,未來會有很多人進入到他的世界裡。而自己,就隻有沉淵的那一山亂石,和一個天底下最強大的仇人。這本是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可熟料就這麼想著,忍不住生出些孤寂來,就在孤寂湧上心頭的瞬間,她忽得就四肢無力,軟在地上,劇痛如洶湧的潮水席卷而來。是萬鬼發作了。祁連跌撞進旁邊的楓樹林,她一步一步往林子深處去,想要將自己藏起來,她不想被其它人知道自己中了萬鬼,終於走到不能再走的地方,才一頭紮進地上,蜷縮一處,咬緊牙關,等著把這痛楚熬過去。“祁姑娘,祁姑娘?”聽見有人喚她,祁連艱難睜眼,但沒有看清是誰,隻是隱約知道來人穿著明光書院的弟子服,下意識就喚了一聲:“林羿。”“祁姑娘,在下並非林羿,你看錯了,你還好嗎?”祁連已經陷落在萬鬼之中,耳中嗡嗡作響,腦中似乎被人拉出了琴弦彈撥一般,可所彈並非良音雅樂,皆是萬鬼嚎哭之聲,哪裡聽得見彆的聲音,隻是忍不住喃喃:“林羿,我,好疼......”那來人並不知情,隻是還道:“祁姑娘,在下並非林羿,在下任西窗!”“林羿……林羿……”祁連痛的幾乎失去了知覺,隻知口中不斷呼喊林羿的名字。任西窗看她渾身散著黑氣,隱約的藍色霜氣交纏在那黑氣之中,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忍不住想要將她扶起來,可是伸手到了一半,忽然又猶豫起了。祁連畢竟是女子,而他則是男子,二人在此荒林之中,若是日後……這實在有些於禮不合,可眼前這人是祁連,是他自那日被她搭救就總忘不了的姑娘。就在任西窗左右猶豫之間,祁連忍不住痛呼了一聲:“啊!”那聲痛呼如被箭射中的鳥兒發出的哀鳴,直從天際墜落,任西窗被她這聲痛呼一驚,總算回了神,握了握拳,當下不再猶豫。可正就在他伸手的時候,淩空飛出了一個拳頭,一拳就將他打去一邊,接著就看林羿半跪在祁連身側,輕手輕腳地將她攬在懷裡。任西窗自是怒道:“林羿,你!”“滾。”林羿小心地將祁連抱起,挪一側樹下,脫下外衣將她裹起來,壓根不理會邊上的這位任家少主。任西窗嘴裡滿是血腥味,心中憤懣,但還是努力平靜了一下自己,放緩了聲音道:“林公子,祁姑娘看起來受了傷,我們應當……”“叫你滾,沒聽見?”林羿抬頭,眼如寒冰。這邊祁連在林羿的懷抱裡總算平靜一些,雖然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但她依舊下意識地靠近了林羿的頸窩,那裡有一股熟悉的冷檀味道,能夠撫慰她自骨縫裡生出的灼熱與疼痛。任西窗無論如何也無法在站在原地,甚至想要禦劍快速逃離,可就在他轉身準備離去的時候,卻聽林羿在他身後又道:“站住。”“你又要做什麼?”“今日之事你若是向任何人泄露半句,我會叫你們任氏一半的鹽鐵,賣不出去。”任西窗微微側首,冷笑一聲:“林公子好大的口氣。”林羿語氣平靜:“你可以試試。”暗夜無光,風卷著地上的葉子,發出簌簌的聲音,任西窗從未像這樣惱怒過,他努力又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能平靜一些:“我不會說,但不是為你方才的話,而是為了祁姑娘。”“隨便你。”林羿一邊說著,一邊將裹著祁連的外衣緊了緊,替她調整一個舒服些的姿勢,淡淡道:“不過你沒有機會,彆想了,省的日後傷心。”不知過了多久,祁連總算才從那地獄裡浮了上來,就好似許久不能呼吸的人終於可以再次喘氣,她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在林羿的懷裡。二人從未這樣親密過。祁連當即想要起身,林羿將她按回去,道:“彆動,再歇會兒。”祁連身體僵硬起來,林羿低頭看她,問道:“還疼嗎?”祁連搖頭。林羿道:“痛了告訴我。”祁連點頭。林羿又道:“風不悔最近還沒有回山,隻要他回來,我很快就能治好你。”祁連再次點頭。林羿看著她,微微笑了笑,將她額間的亂發扶順,道:“睡吧,我在。”黑夜裡祁連靠著林羿,再一次慢慢陷入了夢鄉,林羿低頭看著她,心裡總算安穩下來,天知道在他看見任西窗伸向祁連的雙手時,心裡是如何的翻江倒海,殺意四起。林羿知道這股殺意,很危險。他不知是否該縱容自己下去,如果有一天,祁連依舊是祁連,可他卻隻能像花城愛著祁青鶴那樣去愛祁連,困住她,囚住她,殺掉所有覬覦她的人。那祁連該怎麼辦呢?他知道自己心中有一條欲念惡龍,被自己用理智緊緊捆縛著,可能捆縛多久,他也不知道。他的身體裡有瘋子的血液。祁連住在女子院舍的楓華院,院外中亦種了許多矮楓,白沙鋪地,青石做路。林羿抱著祁連將她送回的時候,恰撞上隔壁子竹院的明川悠。明川悠抱著胳膊看他毫不避嫌地將祁連放回臥榻,替她遮蓋了被子,又倒了水在床頭。“還說不是那樣關係,真是搞不懂?”林羿問:“什麼關係?”明川悠於是將晚課眾人聊天說與他聽,林羿回頭看了看已經睡熟了的祁連,淡淡道:“她說的,也不算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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