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信與淩雙溪禦劍飛了一陣,看見一處河灘,河灘旁邊似乎還有人在,落了下去,見那邊是林羿祁連,喜不自禁,激動地跑過來:“林兄,林兄,原來你們在這兒啊!昨天被那白鶴甩下來,都不知道你們去哪兒了!”林羿淡淡道:“現在不必再找了。”“嘿嘿。”燕信將他與淩雙溪方才在洞中遭遇一切,一五一十同林羿說了,林羿轉頭對祁連道:“我說的不錯吧,你這小侄兒,其實可以改個名字,叫燕好運。”燕信看見祁連,還微微有些害羞,向她拱手,俯身長長行了一禮:“不蒼山燕信,見過小姑姑。”“呃……”祁連真是沒遭遇過這樣的陣仗,忙也還禮,“祁連見過燕世子。”“小姑姑,你不知道,林兄這些日子為了找你,可是……”林羿將燕信捂嘴抓過,對站在後麵的淩雙溪笑道:“雙溪姑娘也在。”“見過林公子,任少主,任公子,祁少主。”淩雙溪懂禮,一套稱呼下來將眾人身份安排了個明白。任西窗雙腿不能動,無法回禮,隻能點頭,這對於他實在是莫大的羞辱,臉色煞白,祁連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任西窗恰好也看見她在看自己,眼中還帶著幾分擔憂,又垂了頭去。燕信不滿林羿,拿眼睛努力向祁連求助,嘴裡嗚嗚咽咽發出“小褲褲”“小哭哭”的奇怪聲音。祁連衝林羿搖搖頭,林羿放手,燕信一雙妙目,水汪汪地看著祁連,貓兒似的喚了一聲:“小姑姑……”“燕世子……喚我祁連就好。”祁連麵皮薄,哪裡受得了被人家這樣稱呼。燕信不依:“他都喚你阿愚的!”林羿長腿一蹬,燕信閃過,笑著甩出自己的金梅扇,笑道:“哎呀,緊張什麼,我不會與你搶你家阿愚的。”燕信這家夥的臉皮有多厚,祁連的臉皮就有多薄,果然祁連雖然沒說話,但多少露出些不自在,林羿瞥一眼燕信,意思你說話小心些,燕信委委屈屈道:“林兄你不要那樣看我,害怕呢,我就是看大家考試辛苦,活躍活躍氣氛。”任東風在旁邊道:“你已經用好運氣拿了三分,自然不緊張,我們這些人還什麼都沒弄明白呢。”燕信笑:“不急,不急,分數嘛,還有很多!”林羿問:“你找到的那個卷軸是怎麼回事?”燕信急忙從懷裡獻寶一樣將卷軸拿了出來,卻不料身後淩雙溪道了一聲:“殿下,且慢。”燕信卷軸還沒展開,回頭滿臉困惑:“啊?做什麼?”淩雙溪不知如何說,倒是林羿明白了,他將卷軸塞回燕信懷裡:“也對,這是你靠自己運氣拿來的東西,定然與考試有關,你還是收好吧。”燕信連忙擺手:“我本來也沒將這考試當做什麼,若不是想著能日後與林兄同窗,我早就回不蒼山了!”聽他這樣說,林羿不由有些同情地看了看站在後麵的淩雙溪,見她那張秀氣卻冷寂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心中不免感慨,給這樣一位太子做妻,真是難為這姑娘了。不過讓淩雙溪多少也得了一些安慰的,是儒衣弟子淩空那一聲“不蒼山燕信,義記一分。”燕信既然非要大方,林羿自也不再推辭,眾人展開卷軸,隻見裡麵是一張地圖,圖上被塗地五顏六色,這時忽又聞儒衣弟子的聲音:“上黨明川悠,首至千丈行夢崖,地計十分。”任東風更糊塗了:“千丈行夢崖?十分?這……這……這又是什麼意思?哥,你知道那是哪裡嗎?”任西窗搖了搖頭。眾人都不明白,燕信湊到林羿身邊,問道:“林兄,你肯定知道,講講唄?”“你答應我一件事,我就講。”“你說你說,彆說一件,一百件都答應。”“一百件有什麼意思,答應相當於沒答應,你附耳過來。”林羿捉著燕信的耳朵說了一句,燕信看著祁連,勉為其難得點了點頭。林羿這才兩手一拍,向眾人道:“迄今為止,我們聽到的有義、運、技、地,四類計分。義字兩分,阿愚得之贈藥,有期得之與我們共享這地圖,看來義講的是為人處事,懷有仁義之心,可得義分;至於運,哈……”林羿看一眼燕信,燕信半分不好意思都沒有,搖著扇子,一副公子做派,眾人也都莞爾。林羿繼續道:“而技……雙溪姑娘得之處變不驚,禦劍將燕信帶出炸毀的山洞,這一陣也頻繁聽見其餘幾個考生得了這分數,想來應該看的是每個人的技藝。“至於方才所說,明川悠是第一個到了這個叫做千丈行夢崖的地方,得了十分,那應該是因為此處很重要,而且按抵達前後的不同,計分也不同。”任東風登時就急了:“那還等什麼,我們快些去啊!”都是十八九歲好勝心極強的時候,迄今為止一分未得,任東風早已經焦躁不安,可再一看身邊暫時無法移動的大哥,心裡頭又好似被澆了一盆冷水。燕信還在一旁起哄:“你知道那是哪兒,你就去?”任東風嘴硬:“這不是有地圖嗎,快找找!”“你讓我找我就找啊……”燕信實是一頭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驢脾氣,壓根不把這位任家二公子放在心上。倒是林羿始終在地圖上搜尋,最後將手指放在了中央一處山凹之中。燕信問:“這裡就是千丈行夢崖?”林羿點頭。任東風卻道:“既然是個懸崖峭壁,且足有千丈,怎麼會在這中間的山凹裡,依我看,該在這東北的海邊才是啊,我任氏就在海邊,常年見這樣的地形,不會有錯的,大哥,你覺得呢?”“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隻是林公子應該也有自己道理。”燕信急忙看向林羿,期待林羿能說出個一二三,熟料林羿卻道:“我沒什麼道理,隨便瞎猜的。”“啊?林兄,你這樣,可沒勁了啊。”“你們都會禦劍,飛著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呢,手無縛雞之力,估計不等我們從這個河灘走出去,你們已經東南西北都探查完了,要我說,想走就快點走,莫要浪費時間了,人家明川少主說不定都要爬到崖頂了。”任東風看向任西窗,他此時一點都不想和這個林羿在一處,可他又習慣了處處以大哥為主,好在任西窗衝他點頭,任東風忙召出佩劍,祁連對林羿低聲道:“藥。”“什麼藥?”林羿沒好氣。“你的那瓶比我的更適合,我知道你還有的。”林羿衝她道:“不能白給。”“啊……那你要什麼?”“你求求我,我就給。”祁連臉微微一紅,剛要開口,就見林羿向她燦然一笑,已經拿出一個小黑瓶,放在任東風的劍上,這才知道林羿又隻是拿她玩笑而已。林羿對任西窗淡淡道:“想要爭第一,就不要守著那點可笑的自尊。”任西窗衝林羿行禮:“多謝林公子今日出手,來日再報。”任東風禦劍帶著任西窗離去,燕信也有點蠢蠢欲動,林羿笑道:“去吧,去吧。”燕信忙道:“林兄是想和小姑姑獨處,侄兒怎好做這無趣之人,待我找到千丈行夢崖,自來告知!”他一甩手,手中的梅花金的折扇搖到半空,扇麵剛剛隻容一雙腳踩在上麵,但這廝腰背挺直,雙手背在後麵,還立得挺穩當,燕信笑嘻嘻衝他們擺擺手,與淩雙溪也一道去了。祁連看著燕信與淩雙溪的背影,道:“燕世子的性子好活潑。”“你喜歡?”“……隻是覺得他那樣容易快活,有些羨慕。”清晨的陽光照在河灘上,河麵泛著點點金光,祁連不能禦劍,林羿不會禦劍,二人沿著河灘一路向前,祁連道:“你好似對任氏兄弟有敵意。”林羿一愣,他倒是沒料到祁連會察覺他對任氏兄弟的態度,不過他確實不喜歡任氏,任氏這借助自己靠海的優勢,賣鹽賣鐵,除了林氏,他們已然成了天下第二的富豪之家,而且因為源於騎兵一脈,武力也頗強。這些年任家家主四處縱橫,更是將幾個女兒都嫁與了其餘世家,硬手腕收複小士族,軟手腕聯絡大世家,形勢一片大好。可林羿偏偏就是個生了反骨的家夥,對這樣的世家半分提不起興趣,相比較而言他更喜歡一心撲在打仗上的明川家。可這個理由似乎又不足以說明方才他心裡的不舒服,他事實上最想說的是“我不想看見你為彆人舍身忘死,不想你為了救其他人奮不顧身,不想看見你背著他們,扛著他們,好似自己是個女英雄”,可他分明又清楚得很,這就是祁連的性子,也是讓他割舍不掉的地方,心裡愈發矛盾起來。真實的原因堵在嗓子眼說不出來,但他也並不想作偽,於是坦白道:“是,不喜歡。”祁連點點頭:“嗯,那我知道了。”這個回答讓林羿有些意外:“啊,你知道什麼了?”“爹爹曾與我說過,與人相交,貴在赤忱,若是認為值得相交,必要坦誠,若是認為不值得,那也不必虛做表麵文章,你既然不喜歡,那日後與他們交談,可以由我出麵。”林羿實在沒想到祁連竟然得出這麼個結論,倒是顯得自己小肚雞腸,同清風朗月單純樸實的祁大姑娘一比,實在叫人汗顏。二人繼續向中心走著,林羿又不死心,問道:“阿愚,你怎麼也不懷疑我可能判斷有錯?”“你是對的。”“你怎麼知道?”“你隻要說出來,就是有把握,並不似你自己說是瞎猜的。”祁連現在已經學會分辨林羿的真話與玩笑了,林羿心頭一暖,晨光之中,並肩而行的那張堅毅側臉也變得柔軟,方才心裡那些烏七八糟的小九九忽然間好似也被這晨光照散了一般。祁連懂他,比他過去經曆過的任何人都懂他。祁連就像一窪清涼的水泊,他一點也不需要去矯飾和作偽,他甚至覺得如果自己將心中所有真實的想法和盤托出,她都是可以接納的。於是這樣,又雀躍起來。他心裡高興,於是獻寶一般將自己的判斷解釋給祁連聽:“那地圖是按九天所繪,東方蒼天,南方炎天,西方浩天,北方玄天,中央為均天,那崖名曰萬丈行夢。“戰國有個叫趙簡子的家夥,一次睡了五日五夜,眾人都以為他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後來這人醒來才說與百神遊於鈞天,廣樂九奏萬舞,所以後來又有鈞天夢一說,明光書院裡有人擅編織幻境,若是我猜的不錯,真正的考題其實是藏在崖頂的幻境。”祁連安靜聽他說,林羿聲音清潤悅耳,就好似在爛柯崖頂聽他閒聞野史,祁連的生活素來寡淡,對外麵的世界一無所知,但自有了林羿,她就有了一個通道,可以慢慢張望外麵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