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執子之手(1 / 1)

沉淵 彆衡 1553 字 3天前

林羿的手掌是乾燥的,祁連微微發涼的手被他握住,就聽耳側那熟悉的聲音:“在下沉淵林羿,現在應卯,可遲否?”祁連腦中有些空白,他為什麼會這樣說?沉淵林羿?他何時成了沉淵弟子?林羿將她的手握住,看向那儒衣弟子,儒衣弟子亦看向他,眼神在空中交彙,誰也不想退讓。儒衣弟子揮了揮手,招出一個小童,在小童耳邊說了一句,那小童便跑了。燕信當即揚聲道:“不是說結伴嘛,現祈少主有夥伴了,做什麼還不開始?”那儒衣弟子的臉依舊如木刻一般,淡淡道:“林公子的大名,天下無人不知,可他到底是林氏子弟,還是沉淵子弟,或者,誰也不是,還有待商榷。”林羿輕笑了一聲:“怎麼?我自己說了還不算,要將那些把我逐出林氏的族老來說嗎?”身為少主,決策失誤,合族驅逐,本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眾人背後細細嗦嗦說的鬼話也不外如此。那儒門弟子如此說,也本是存了拖延之意,若是能讓林羿拂袖而去,最好不過。卻不料林羿渾然不以為這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當眾隨隨便便說來,語氣輕鬆地好像去看戲聽曲,竟叫他有些語塞。麵對一個不太要臉皮的人,你用廉恥之心去堵他,自然是沒有用處的。燕信在一旁乘勝追擊:“是啊,本就是那林氏不識珠玉,我林大哥現在要入沉淵,沉淵點頭就好,乾卿何事?”無奈之下,儒衣弟子隻能開口問道:“那祈少主,這林羿可否是你沉淵門下?”林羿聽見這話,倒有些緊張起來,畢竟是他將沉淵再一次拖進死海,祁連無論做什麼決定,他想自己都是可以接受的。可縱然有了這個做底,心裡還是忐忑,其實說起來祁連並未沉默多久,但林羿覺得很漫長,那感覺就好似他一人在大海之上,漂泊著,沒有絲毫可以安頓自己的地方,好容易看到陸地,可那陸地卻總也到不了,他看著祁連的側臉,少女這些日子清減了不少,臉上隻剩依舊堅傲的骨相,皮膚則白得有些發青,好像他幼年時學習製作的白瓷。他思緒亂飛,眼前甚至出現那白瓷被他失手打碎的瞬間,乃至於祁連低著嗓子道“他是沉淵弟子”,他還有些恍惚,隻下意識攥緊了祁連的手。祁連沒有掙開,但也並未看他,脖頸平直,直視那儒衣弟子,一如平日。儒衣弟子沉默不語,恰那時童子回來,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他點點頭,童子退下。“既然如此,諸位就進考場吧!”儒衣弟子揚臂一揮,灰白的空中忽傳來一陣鶴鳴,一排白鶴淩空而來,噗啦啦,收攏翅膀,立在山門之上,傲然看著一眾少年。“諸位請同行二人,擇一白鶴上天,它們會帶諸位去考場的。”眾弟子之中有人小聲道:“聽說書院裡有一個高手,可通過武靈喚出鳥雀,那些鳥雀還會依照他的命令行事,竟然是真的啊!”林羿牽著祁連,就近走到一隻白鶴身邊,那鶴比尋常她們所見要大的多,馱兩人確實不成問題,二人一前一後起坐上去,林羿想說點什麼,又不知怎麼說。儒衣弟子最後叮囑了一句:“每個白鶴之上有兩個竹筒,若是諸位在考場堅持不下去,拉開竹筒,自有人來帶你們離開,不過也就算放棄考試了,諸位啟程吧。”二人騎鶴而起,白鶴穿雲,速度倒是不算快,天地之間有水汽,濕漉漉的,不遠處傳來一聲呼喚:“林大哥,小姑姑!”祁連扭頭,雲煙之中看不清叫喊的人是誰,林羿在她耳側道:“不蒼山的燕信,他說與你有些親戚,論輩分要叫你一聲姑姑的。”“哦……這我倒是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有些緊張,祁連的身體在微微發抖,林羿想要安撫她,可一雙手又實在不知該放在哪裡。“他說你的母親燕梓是他的姨奶奶。”林羿其實也緊張,隻是用閒話來分散一下注意力。“我未曾與母親去過不蒼山,隻知道母親很小就離開家了。”燕信的話題沒能支撐太久,林羿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白鶴又飛了一陣,二人身邊隻有白雲,不見旁人,想來是白鶴將眾人都分散了。林羿又道:“跟在你身後那個寒門子弟,他沒有幫你,你彆氣惱,他不過是為自己謀個前程。”祁連知道林羿並不是替柳三程開脫,尋常人怎會入了他的眼,他隻是擔心自己想不明白,鑽了牛角尖,遂低聲道:“我明白,不會氣的。”林羿輕笑一聲:“也是,你的性子素來這樣,是我想多了。”柳三程的話題也用完了,二人又沒了話說。林羿想著是不是問一問她,離開四海山去了哪兒;又想著是不是要將“玲瓏閣”的事告訴她;他最想的問的是,她為何會應自己作為沉淵弟子,是一時情急,還是彆有他想……不料等他終於打定主意張口要問的時候,白鶴忽然向下俯衝,接著一個倒懸,二人生生被甩了下去。這一出來得突然,二人一時沒反應過來,極速下降之中,林羿握緊了祁連的手,二人被風刮著,根本掌握不了平衡,祁連斥了一聲“攜雲!”可不知為何,攜雲並沒有動。眼看二人越衝越快,祁連身上陡然衝上一股寒氣,又急斥了一聲“攜雲!”這時藍光才一閃而過,在馬上就要撞向上山壁的時候將二人載起,林羿攀住祁連的肩膀,祁連的脊背還在顫抖,林羿穩住她,二人一路向下,破開雲霧,看到一處河灣,落了下去。剛要落地,祁連沒站穩,摔了出去,在地上滾了一圈,才險險穩住,而攜雲則在半空中晃了晃,咣啷一聲掉在了地上。林羿忙過去將祁連扶起來,隻覺她身上抖得厲害,臉色也是煞白,額頭一層冷汗,整個人好似從冰水裡過了一遍。“阿愚,你怎麼了?”“沒怎麼。”祁連掙紮著起來,掙脫林羿,走過去將攜雲撿起來,也不理會林羿,就向前走去,腳步之快,讓林羿莫名覺得覺得她在躲自己。林羿心中一惱,大步追上,劈手就將攜雲自祁連手中拿過。祁連一驚,林羿冷了聲音:“你難道沒發覺攜雲與你正在相抗嗎,還拿著它,不怕被傷的更重!”祁連不語,林羿雖然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但他說的確實不錯。祁連又要向前走,林羿捉住她的胳膊,二人不言不語,各自看著對方。莫名祁連的眼圈有些泛紅,林羿從未見過祁連如此模樣,祁連大概也並不想自己現在的樣子被林羿看見,掙紮著想要從林羿的手裡脫出手腕,可奈何力氣不濟。林羿蹙眉,就見一絲一絲的黑氣從祁連白色束領中冒出來,而同時又有藍色的霜氣將那黑氣壓回去。兩股力量在祁連體內交錯,幾個來回,祁連終於長長出了一口氣,平靜了下去,可整個人終於徹底脫力,軟倒在地上。等祁連迷迷糊糊醒來時,發現自己在林羿的背上,林羿一手拿著攜雲,一手拖住她,挽著褲腿,正在過河。“林……”“閉嘴。”祁連張了張嘴,什麼也說不出來,她微微冒了念頭想要自己走,就被林羿斷喝:“彆動。”林羿的聲音不太悅耳,祁連倒是不敢再動了。她知道林羿在生氣。這場莫名其妙的考試幾乎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這一群少年就好像被放逐到了一片獨立於世界之外的曠野上,這裡有山,有河,有叢林,有莽原,唯獨就是沒有人。考什麼?怎麼考?去哪兒考?一無所知。就連一同參加考試的其他少年,都似乎消失了一般,好在當時儒衣弟子說明要結伴而入,否則將他們一個人丟在這裡,什麼也不說,就傻兮兮站在這裡,那真的要叫拔劍四顧心茫然了。林羿背著祁連過了河岸,四周也是一個人都沒有見到,林羿找了一處平整的地方,將祁連安頓好,說了一聲“等我回來”,就頭也不回的紮到旁邊的樹林裡去了。祁連看著他的背影,有些無措起來。明光書院鏡湖的小亭中,邱景遲正在與一人對弈,那人一頭花發,身著雪地緙絲金梅袍,頭戴金紗冠,四方臉,長眉大眼,看著頗有威嚴,此人乃是現在不蒼王燕東胤,也正是不蒼山那位多愁善感的太子殿下燕信的父親。邱景遲微微笑道:“不蒼王這一步,怕是要將局走死了。”燕東胤沉聲道:“項雀占了朔北八城,距離中原腹地就隔著一個橫嶺,橫嶺在花家手裡,若是花家扛不住,中原就徹底向這些蠻人敞開肚皮了,本就是半死之局。”邱景遲看著棋局,手在棋子裡撥動著,他這套棋乃是天山冷玉,棋質冰冷,棋子在他手間,發出鐘罄一般的聲音。邱景遲沒說話,隻是撚起一枚黑子,放在麵前那桑木棋盤中央。燕東胤一愣,那黑子竟陡然間攪亂了整個棋局。“邱院長,這一步,什麼意思?”“依不蒼王看,這些孩子裡,誰會是這枚黑子?”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